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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閱躺靠在駱少津的腿上,睜著一雙大眼楮盯著他,大有駱少津不說他就不睡的架勢。瞧著蕭閱的兩只眼楮已經因為疲勞而紅的跟兔子一般,駱少津十分心疼,遂用手指輕輕摩擦他的眼仁,好讓他閉上雙眼。

蕭閱感受著駱少津指尖的冰涼,想起自相識以來發生的一切,頓覺自己反應太過遲鈍,駱少津對他的好早在一開始便超越了下屬與主子,而自己時常覺的看不懂駱少津盯著自己的眼神,只覺的那眼神好似他已洞悉了一切知曉了一切一般,但隨後又會恢復平靜,是以,自己沒有多想。但如今蕭閱想明白了。

「阿駱,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蕭閱任由駱少津的指尖在自己眼仁上撫模,只閉著眼平靜的問道。

駱少津垂首看著他,眼波深處的記憶似乎十分遙遠,淡淡道︰「那年,屬下火化了「駱少津」後,當夜便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境中屬下君臨天下、叱 風雲,得到了一切,卻失去了一直相伴在身邊的愛人,那種錐心之痛,饒是在夢中也十分清晰,哪怕初醒時也會漫延在身體周圍,只是當時醒來只覺的是一個夢罷了,無所謂,可那夢一直伴隨著屬下多年,同樣的夢境,同樣的人,同樣的看不清那夢境中為自己而死的那位愛人的臉,久而久之,屬下竟對那夢中之人久久不忘,直到在北流見到了您,那一晚,再做那個夢時,屬下竟看清了夢中人的臉龐。」

蕭閱抬手握著駱少津的手腕,繼而睜開眼,不可置信道︰「你夢中情人不會是我吧?」

駱少津輕巧一笑,「您說呢?」

蕭閱沉默半晌後才用略有些惋惜的語氣道︰「沾木爾說的沒錯,阿駱,你其實才是那個睥睨天下的人。若你一開始便遵循著你的夢境,就不會」說到此處時蕭閱緩緩收住了聲,自己的命格和阿駱的命格原本是背道而馳的。他們本該是敵對的,只是沒想到會發展成這樣,他們之中必定是要死一個的。逆了天意的不只是自己,還有阿駱,甚至阿駱才是徹徹底底的逆天而行。

駱少津見蕭閱突然不出聲,且表情十分怔仲,遂凝望著蕭閱道︰「您睥睨天下跟屬下睥睨天下有何不同,連您都是屬下的。」

蕭閱被駱少津逗笑了,他家屬下的情話都說的這麼特別,只可惜自己終究連累了他,「我也給你說說我的夢境如何?」

駱少津點頭。蕭閱動了動身子換了個姿勢後便將他來自何處,兩次身處地府之事都一五一十的向駱少津徐徐道來,包括那本命格簿。

「所以,我以為自己能再一次逆天而行,我想帶你離開北流,只有離開北流,那命格簿上寫的就不做數了。阿駱,我不該逆天而行,其實,相忘于江湖,也比看著你死在我眼前要好的多。」蕭閱說著,撐起了身子,眼眶愈發的紅。

駱少津坐在榻上彎著嘴角,眼神卻有些犀利,「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從不信天意也不信逆天而行,我想做什麼是我的事,誰也改變不了!既然說我不久後會命喪于北流,那我便看看我究竟會不會命喪于此!」

駱少津無意中流露出的氣勢令蕭閱一下子信心大增,自己何必執著與命格簿上的幾個字,會活成什麼樣,誰又知道呢?

「我明白了。」蕭閱坐直身子看著駱少津,情緒不再似先前那般頹然,「有些事越是害怕它便越會發生,倒不如坦然相待,總歸你我在一處的,無論發生什麼,生死不棄也就是了。」

見蕭閱想明白,駱少津會心一笑,「現在可以睡覺了麼?」

蕭閱點點頭,繼而抬起雙臂,道︰「我親愛的屬下,給我寬衣吧。」

駱少津莞爾,起身走到蕭閱身邊替他解衣袍,繼而將他抱起走向床榻。

「我還有兩個問題。」蕭閱在駱少津即將松手時,抓著他的袖子道。

駱少津傾著身子在蕭閱上方看著他,示意他說。

「你怎麼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那日,屬下在東渝皇宮說過了。」

蕭閱一愣,回想起那夜他在東渝皇宮被陳昂圍困時說的那番話,一時有些拐不過彎兒來,片刻後才訝異道︰「你真的見過閻王老兄?」

駱少津笑笑,「屬下已經回答了,您真的要睡睡了。」說著,駱少津欲扯下蕭閱拽著他袖子的手,而蕭閱卻拽的愈發的緊。

「阿駱,你一直都知道自己會命不久矣對不對,你早就知道,若你助我,你就會死對不對,我不該不該逆天而行,我不該」蕭閱的情緒突然又激動起來,只是還想再說什麼,卻被駱少津的吻封住了唇。

駱少津的唇有些冰冰涼涼的,蕭閱只覺的有什麼液體流入自己的齒間,令他一下子安靜了不少,只覺的自己徜徉在一片溫柔的海洋之中。

待見蕭閱徹底安靜下來時駱少津才慢慢松開了他的唇,「方才不是想明白了,怎的又急躁了。」說著,駱少津撫模著蕭閱的臉道︰「屬下自一出生便沒怕過什麼,可是您不知道那個夢境有多麼的讓屬下害怕,每一次離開您,屬下都擔心若自己計劃的稍有不慎,您就會如夢境那般鮮血淋灕的倒在屬下面前;小閱,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竟這麼愛你。」

蕭閱瞬間淚崩,雖然駱少津的嘴角一直掛著一抹微笑,可蕭閱依然覺的自己的心發抖般的痛著。他似乎從未為他家屬下做過什麼,何德何能能擁有他如此深情不渝的愛。

蕭閱用雙手捧住他家屬下的臉,淚眼婆娑的道︰「陪著我,我會做一個好君王,好好治理這天下,我要與你一起看這盛世繁華。我知道,若阿駱為天下之主,一定會是一個明君,所以,我也會做一個明君,不為別人,就為你。但,你要陪著我,是你強行把我推上這條路的,你要負責到底,不能半途而廢。」

「好,陪著您。」

蕭閱吸吸鼻子,這才松開了手。

「那麼,第二個問題是什麼?」

「你取代了「駱少津」,那你的本名是什麼,我總不能永遠把你當成別人來叫。」

駱少津莞爾道︰「您雖然不是這時代之人,可來了這麼久總該了解下自己的屬國吧。您難道不知道,駱乃琉璃國姓嗎,我王兄安王爺名駱安。」

「那你不會叫駱不安吧?」

駱少津笑的露齒,道︰「下次再告訴您,睡吧。」話落,駱少津在蕭閱唇上輕輕親了下,蕭閱瞬間便覺的困意襲來,不多時便慢慢睡去了。

駱少津一直坐在他的床畔看著他的睡顏,直到夜幕降臨時才起身走出氈包。

「國主,琉璃所有軍力都入了北流,今日大倫已將他們編入北流軍中了。」一下屬見駱少津出來,立刻上前半跪著稟報道。

駱少津看著面前一望無際的草原,眼眸深處皆是狠意,「知道了。」

「國主,雖我琉璃不在幾國眼中,但國主非常人之姿,就這樣舍棄大好河山值嗎?」

駱少津盯著下屬,一字一句道︰「他就是我的大好河山,我的一切。」

「屬下明白,可,可北流欺人太甚,竟讓國主長駐北流不說還要將琉璃所有軍力納入北流,就算五年之期到了,屬下也擔心他們會卸磨殺驢。」

駱少津冷笑一聲,「卸磨殺驢?也得看他們有沒有那個本事。」

「可國主原不必真的應承,現下中原只大周一國獨大,琉璃一直為大周屬國,皇上與國主又是這樣的關系,就算我們不履行承諾也無妨,北流哪日打來,對上大周也是討不了好。」

駱少津看著下屬一臉憤懣的模樣,道︰「徐葉,你不明白,他累了,不想打仗也不願再打了,更何況,若北流真與大周硬踫硬,大周也不見得能討得了好。比起詭計多端的陳昂,北流雖無那麼多計謀,但蠻橫起來的對手才更可怕。」

「屬下明白了。」

駱少津眼神堅定,復又道︰「除了留守琉璃皇城的禁軍外,我琉璃編入北流大軍的人也不過六七萬,于北流來說不過九牛一毛罷了。北流現下不會為難他們,就當讓他們看看北流風光好了,在這里練兵可比在琉璃好。」

「國主此話是另有打算?」叫徐葉的下屬問道。

「北流勢大,雖與大周相隔萬里,但到底北流一直都有入主中原的心思,此次不過是大倫將不久于世,迫于兒子不爭氣而暫時示弱罷了,你瞧這茫茫草原,哪一個北流人不是身強力壯,哪一個部族不是野心勃勃。」

「國主的意思是?」

駱少津負手而立,看著遠方完全沉下去的夕陽,絕美的容顏上劃過一絲勝券在握的笑意,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五年,足夠我將北流徹底掌握透了。大倫于我盟約,不就是為了幫鐵拓對付那些個不安的部族嗎?想來他也是沒辦法,不然不會讓我這個外邦人幫他,有時候為了留住權利,人的腦子總是會不清醒,看似得到了什麼,實則是徒增煩勞罷了。」

「國主說的是。」

「日後在北流得改改對我的稱呼。」

「是,公子。」說著,那下屬起身要退下,駱少津卻突然叫住了他,吩咐道︰「連夜派人將蕭閱送回大周。」

「這?」

「他睡著了,那藥能讓他睡上五天,待再醒時,你們已離開北流了。」

「可午時公子不是對皇上說,近日會有大風雨嗎?」

駱少津偏頭望向氈包,道︰「這幾日天氣都甚好,更何況,無論有無大風雨都是來不及的,不如再堵一把,若贏了,他便可一世無憂,若輸了,相隔甚遠,他也見不到,興許能將傷心降低一些。」

徐葉有些不太懂駱少津在說什麼,卻也沒有再多問,只遵著駱少津的意思去做。

夜已深邃,駱少津將蕭閱的衣服穿戴好,凝望著他如嬰兒般的睡顏,輕聲道︰「您總是這樣對屬下不設防,若五年後你我能重逢,屬下一定會與您坦誠相待,決不食言。原諒屬下又欺騙了您一次,但屬下想您是聰慧之人,當您醒後,一定會明白屬下這樣做的緣由。」

蕭閱必須盡早離開北流,他只身前來,現下是大倫並無什麼對他不軌的心思,但蕭閱到底是大周皇帝,又才拿下東渝等國,若大倫突然改變主意,自己不一定能保的蕭閱獨善其身。

瞧著前方漸行漸遠的馬車,駱少津想起當年他回影門時蕭閱追來送了他一大包款式各異的衣裳,也不知蕭閱有沒有注意,他自回來後所穿的衣裳都是當年蕭閱送的,只不過因著年歲漸長,身子漸長,他親手再用布匹加大了些罷了。

「等我」

******

五日後,蕭閱在南楚王宮睜開了雙眸,他只覺的自己這一覺睡的十分的好,自行軍打仗起,他便再沒睡過這樣的好覺,只是當他睜開雙眸時,入目的卻不再是北流的氈包,眼前之人也不是他家屬下。

「師父~」蕭閱一把坐起,看著坐在桌旁正在倒茶的白夕禹,有些驚愕,遂立刻抬眸打量四周,心中已有一個不好的預感。

白夕禹身姿依舊,仍是一襲出塵不染的白衣加身,褪去紅衣的他,瞧著順和了許多。且李原靖待他很好,他眸中神情雖與以往相差不大,但總歸少了些許傷愁,身上的疏冷之氣也褪去很多。

「你醒了,喝口茶潤潤喉,你睡了五天,我料到你今日會醒,已讓廚房備下膳食,待會兒就讓他們傳上來。」說著,白夕禹端著茶杯朝蕭閱緩緩行來。

蕭閱震驚于白夕禹的話中,耳里卻听到一陣聲響,抬眼一看才發現,白夕禹正坐在輪椅之上。

「師父,你的腿?」蕭閱驚訝,白夕禹卻已行到他面前,將茶遞給了他。

白夕禹垂首看了看自己的腿,竟笑了笑,「無妨,不過是還了筆債罷了。」

蕭閱這才想起,白夕禹是因雙腿筋脈盡斷傷了心脈才昏迷不醒的,如今雖已醒來,但這雙腿到底是廢了,想來陳昂彌留之際說的那句‘這一生對不起夕禹’也有這層意思,不過只要他能放寬心也是好事。

「阿駱呢?」蕭閱連忙問道。

白夕禹看著他,清冽的開口道︰「能讓你睡五天,悄無聲息的將你送回來,還有誰能做到。」

「五天?五天。」蕭閱在口里喃喃著這個數字,拿著茶杯的手不禁發起抖來,遂一把翻身下床到白夕禹身邊握著他的手道︰「師父,阿駱可好,北流那邊可有什麼消息傳來?」

「少津去北流一事我已知曉,五年足夠他了解北流,這對你對大周來說不是壞事,畢竟,北流雖在中原之外,但兵強馬壯,也是大周唯一的勁敵,多了解些也無妨。兩國相安無事是最好的,若真有開戰那日,我們也不會措手不及,少津他」

「師父,我不是說些,我是指」蕭閱焦急的打斷白夕禹的話,說了一半後又頓時住口,想起白夕禹並不知道事實,遂失落彷徨的立在當下。

但白夕禹卻握住他的手道︰「人定勝天,少津這樣做便是有勝天的信心,回大周安心的等他,五年後他自會回來,若回不來,至少沒有倒在你面前,于他而言,也是欣慰的。蕭閱,你要明白少津的意思。」說著,白夕禹握著蕭閱手的力道重了些。

「我明白,師父,我明白。」蕭閱垂著頭,機械般的回道。

白夕禹撫了撫他的頭,「明白便回大周吧,國不可一日無君,且天下初定,百廢待興,琉璃付出如此大的代價,你不該讓少津失望才是。」

「師父,您真的知道?」

白夕禹瞧著他,道︰「我知不知道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明白少津的心意。」

蕭閱沉默著,他明白駱少津的意思,「好,我回大周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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