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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回】趙公子狐疑試心意•邢夫人遠見破機關

如今暫將他事不表,且說趙府之中。因著佳言同佳音的婚事都將近了,是以趙家比往昔更忙碌十倍;偏生柳氏卻于日前懨懨得了一病,雖心下掛記女兒嫁妝等事,卻漸覺力不從心,起初還勉力支持著起來看眾家人打點,後來竟自臥床不起,家中一應之事皆由佳言兄妹支應。

佳音見他母親病重,心下也自著急,乃教人四處去尋醫士來看;誰知尋來之醫士卻眾口一詞,道是「偶感風寒,靜養為上,不可勞神」;偏生二人婚事在即,鵬宇又要打點了往任上去,正是忙得不可開交之時。佳音素日便是個好攬事辦的性子,況生性好強,故而一口回絕了他父親意欲請他舅母同伯娘來之提議,自己將這家中之事一力擔起;有外面之事,便使他哥哥去打點,竟也將這平日事體磕磕絆絆打點過了。

一直到過了年節,出了正月,便是佳言同迎春婚期;那日迎春一早便起來梳洗,幾個姊妹都來了,擠在屋里瞧著繡橘同新撥來的丫鬟香桃幾個替迎春插戴。邢夫人親來替迎春梳頭,瞧著人替他開了臉,又說了許多吉祥話兒;鳳姐兒亦抱了賈若在一旁湊趣。一時花轎臨門,外面早有分付下的人在那里放炮仗迎轎,虛攔了一攔,便教花轎進了門停在那處;又有專人持著鏡子往轎中照了一回。此皆是既定習俗,不必贅述。

且說迎春穿戴罷了,便往上房拜了賈母,又回來拜了賈赦同邢夫人。不多時便有人來報說吉時將到,喜娘來催了三次妝,邢夫人方抱他至自己懷里,喂他吃了些點心,又教他在袖子里塞了些點心果月復,方才笑道︰「教你哥哥背了你出去罷。」只是迎春聞得這一句,不免眼淚又要滾將下來;邢夫人也甚是傷情,乃勉強笑道︰「我兒,今兒大喜的日子,且莫如此。三日之後你還回來,到時又能見的。」眾姊妹也都一起解勸,作好作歹地教迎春收了眼淚;于是又重上了脂粉,蓋上了蓋頭;兩個喜娘攙著起了身,賈璉早在門外候著了,見諸姊妹都避了開去,便進來背了迎春,一徑送他往花轎中而去。邢夫人倚門瞧了半晌,直至轎子出得門去,瞧不見了方回。

一時邢夫人回來,倒在房中怔怔的坐了半晌;鳳姐兒知其心下所想,也不敢說甚麼,只在一旁陪侍著。偏生賈若坐在鳳姐兒懷里,卻抬頭問他母親道︰「姑姑往人家家去了不曾?」只這一句卻引得邢夫人傷心起來,眼圈兒便紅了,乃將賈若抱到自己懷里道︰「你姑姑往你姑父家去了。」只是賈若見邢夫人哭了,卻忙伸著手去替他擦眼淚,道︰「姑姑今天大喜,太太不消哭得。」邢夫人見他如此,倒笑了,摟著他道︰「小鬼頭兒,誰教你的這些?一定是你娘。」如此方轉悲為喜,又同鳳姐兒往賈母出來,不在話下。

那廂迎春坐在轎中,雖是他母親囑了他許多事體,卻依舊心下忐忑;又記得人說的「不可在轎中起身」等語,是以一動也不敢的。只覺得那轎子悠悠地晃著,不知過了多久,方聞得外面炮仗聲響,轎子又晃了幾晃,便停下了,料知已是到了趙家,忙自坐得端正了些,手心里卻微微地沁出些汗來;待有人掀了轎簾上來扶了,先跨過一個馬鞍,一路踩著紅氈下了地,牽了紅綢子的一端,至得喜堂之中,三拜拜過,便擁了進內室中去。

迎春此時只覺如在夢中,不過隨著贊禮聲行動而已;一直教人引著往床沿上坐下了,方稍稍回過神來;便覺蓋頭一動,正是佳言執著秤桿揭了蓋頭,驀地飛紅了臉兒,只低著頭不敢抬起來。一面又有趙家的下人上來叩見;迎春忙定了心神,令繡橘取了荷包出來賞過了;繡橘等人方給佳言叩了頭,起來立在一旁。佳言見迎春低頭不語,也知是他心下惶惑,是以也不曾多說甚麼,只分付眾人好生伺候,方才往外去應承了。

趙家在京中亦是大族,然因二人婚期提早了這許多日子,且如今柳氏正病著,這婚事辦得倒稍嫌匆忙了些,是以佳言心下略有愧意。方才一揭蓋頭之時,雖不曾看得分明,卻也見是個溫柔可親的女子;況日前也聞得柳氏同佳音說起迎春,道是為人溫厚,最是可疼的。佳言因知柳氏性子,料想也不會與自己挑得太好的親事,蓋因自己並非柳氏所出,乃是庶子養在嫡母膝下的,素日同他也算不得親近;更恐兒媳同自己爭權,是以此話倒有些可信。他本不喜佳音那般精明模樣,深恐自己未來之夫人亦同他這般,因此倒也遂意;又知迎春乃是同自己身份相同,也是庶出記在嫡母名下的,倒有個惺惺相惜之意,乃暗自打定主意要與迎春幾分體面,若迎春所為能稱他之心意,更要下意地看重起來,免教家中下人不伏他,屆時難處。

如此佳言心下想定,不多時便往外應酬罷了,亦不曾多喝酒,乃教人取濕帕子擦了手臉,方往新房中來。因見迎春猶在那里坐著,便向一邊的丫鬟問道︰「你們女乃女乃吃了甚麼不曾?」那丫鬟道︰「女乃女乃一直在這里坐著,奴婢也曾問女乃女乃可要用甚麼,女乃女乃只說不餓。」佳言聞言點頭道︰「既是如此,你們且下去罷,留綴錦和連環在這里便是。」想了一想,又指繡橘同香桃道︰「你兩個也留下伺候。」

眾丫鬟聞言,皆福了一福下去。佳言見眾人走了,方又向其中一個圓臉龐的丫鬟,名喚綴錦的道︰「去換一壺茶來,再教菱花將炖上的蓮子羹盛一碗來與你女乃女乃吃。」一面見綴錦往外頭去了,卻向迎春笑道︰「家中諸事有些繁瑣,夫人勿怪。這茶也涼了,卻幸得你不曾用過;方才忙著出去,竟忘了囑咐你,是我的不是了。」

迎春聞言卻是一凜,又思及日前邢夫人同自己說的,倒有些寒毛直豎起來,愈想愈覺得佳言話中有話;卻見他含笑望著自己,燈下眉眼溫潤,頗有些君子如玉的模樣,不免面上更紅,囁嚅道︰「大爺言重了。」佳言見迎春如此,更知柳氏前日所言非虛,心下暗想道︰「只是這一遭他們卻打錯了算盤。這賈家小姐雖性情溫柔沉默,卻是個明白的;方才我用話提點于他,他面上神色便有些異樣,想來也對這些大家子的手段略有些耳聞。如此正好,倒省了我許多事。」一面見丫鬟捧了兩個蓋碗來,乃親取了其中一個遞與迎春道︰「這是一早教他們看著做上的蓮子羹,夫人且能著用些兒罷。」又指綴錦連環二人,道︰「這兩個丫頭皆是我素日使的,雖粗笨些,卻勝在老實可靠;夫人若有甚麼事,便只管分付他兩個。」

春聞言,心下暗忖道︰「這卻是提點我這家中之人多不可信;惟有這兩個是他心月復之人,倒可一用。」因此強自鎮定心神,欠身接過蓋碗來,低聲道︰「大爺說的,我記下了。」佳言聞言便知迎春已然通透,也並不多說,一行他兩個吃罷了,繡橘香桃兩個便替迎春卸了釵環,換了衣裳;綴錦連環兩個帶著二人行了禮,自往外間歇息,二人便往帳中睡下。

諸位見了︰迎春一個金閨小姐,卻如何曉得這些大家子之中的陰私事體?原來邢夫人知曉趙家景況,惟恐柳氏心下有些不忿,設計暗害佳言同迎春兩個,是以便將那些事體挑揀著同迎春講了,又教他往這邊來時,切不可隨意動茶水吃食等物,以免其中有人做下手腳。如今看來,卻果然不出邢夫人所料;柳氏當日雖迫于趙鵬宇所言,不得不將佳言認于膝下,卻依舊想著他日若自己得子,定然不能教佳言將這嫡長子之位佔去;萬一佳言再有嫡子,可不更為難辦?是以雖病得臥床不起,卻依舊暗地教人在這新房之中的茶水吃食里下了些腌物事,幸得迎春一早便得邢夫人囑咐,並不曾動過一分一毫。

如今佳言見迎春心下明白,卻也放下一段心來,對他更添了幾分看重,只是心下暗道︰「如今看來,我這新夫人並非是那一竅不通之人;只是不知他這心又有幾分在我身上,尚待查考。」因又想道︰「想必這女人一朝成親,便皆是以夫為天的;況我若下意溫存待他,不怕他不全心待我。我那嫡母為人又刻薄,況如今病得七死八活,一個妹子也將要嫁了;若他過幾日死了,這賈家小姐戴過了婆母的孝,更加是休棄不得的。說不得只得使些手段,將他之心思全然籠絡過來;屆時便將這內宅之事交與他手中,也好替我分憂。」如此想了一回,方才沉沉睡去,一夜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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