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油渣子
夏收就在眼前，糧食的收獲很重要,不但初高中放假,連小學生也放假湊熱鬧,直到夏忙結束，才各自回到教室上課。
趁著上次割草的空擋鐮刀全部挑出來磨地磨,修的修。一般割邊草不但為了最後時期，稻子小麥的成長助力，也是一種收前檢查,要是工具不夠，生產隊得趕緊把工業卷拿出來找門路購買了。
「一旦忙起來,連飯都沒時間做,帆丫頭這兩天趕緊想有啥準備的或者去買一些。」這個林帆也有經驗，畢竟自己在這里也差不多十個年頭,知道夏收是個什麼情況。
她一出工是沒有人給她做飯等著吃的。
「嫂子，明天想去縣城一趟,我家愛國給寄了點票,想去看看，買點豬油。」
「去,到時候得弄點回來,家里任務重，菜里沒油，人沒力氣。」
于是兩人約好一起去縣城，當然這次是走路去的，生產隊的驢牛得趕緊讓它們休息，接下來運糧還得靠它們出大力的。
六個來月的肚子，林帆習慣了也不覺得多累贅，反正這會沒有計劃生育也沒有避孕工具和意識，村里村外到處也都看見不少的大肚婆。
人家比林帆還辛苦多了，林帆家里就只一個人，有吃的也舍得吃，所以林帆身子倒是比做姑娘的時候好，人也因為懷孕長了些肉，臉也紅潤一些。
所有人看到林帆的都說她好命，至于真好假好，林帆不知道，只知道沒有條件也要創造條件給自己弄得好過一些。
走了半個小時，漸漸踫到的人也多起來，有三個村子的後半段路直到縣城是重合的，有些認識的或者有親戚關系的就各種打招呼，大聲說話大聲笑，好像這個四周的野外暫時給了他們放松的時刻。但也有的埋頭趕路，並不加入調侃隊伍的。
「所以說表嫂子你命好啊，閨女嫁到城里可不就是泡在了蜜罐嘛。你這個當娘的啥好處沒有？」
「哎，看你說的，姑娘大了不就是要嫁人嘛。我看咱村子的小伙也不錯，你家小紅可有福氣了。」
「哪里哪里！我就盼著她好好的就行。」
「嬸子這是給姑娘送菜呢！要說養姑娘還是嬸子厲害，看你家美麗，不比城里人長的差。一看就是富貴命啊。」另一個人也說了。
「哪里喔！不過你還說對了，我家的閨女從小就跟人家不一樣，也是頂頂孝順的。模樣就不用說了，文化也有了，她要不嫁城里去，我這心啊，晚上都睡不好，好在她自己爭氣。你看這件衣服不錯吧？的確良的料子，是我女婿讓人從上海給帶回來的。」
林帆在這這幫人後面五十多米處都能認出陳菊花的聲音，那帶著一股得意的炫耀。
「嬸子你還送啥菜喲，城里啥都不缺吧，听說美麗那婆家是吃公家糧的，怎麼還看上咱農村的青菜，肉都吃不完了吧？」
「就是，你這親親丈母娘去了他家，可不要大魚大肉的招待啊。」
「嗯哼，說啥呢？城里好是好，可吃啥還的買，而且去看女兒空手去那不是失禮嘛，多少都是心意。霍家可是講究的人家。」這都拽文上。
有些人就看不慣了，或者說嫉妒了。「你這籃子不小，看你拎得困難，這心意不小了。再說用菜地里的菜換人家的肉、布合算啊！」
听听這酸溜溜的口氣，陳菊花高傲的抬著頭顱。
「四女兒嫁城里，小女兒嫁軍人，嫂子真是享不完的福。」
周圍的人安靜了，閉嘴趕路。誰不知道這個陳菊花偏心四女兒，跟小女兒鬧掰了，被從人家家里灰頭土臉的趕回去。大家都說，是為了給四女兒籌嫁妝要搬空人家家底呢。
陳菊花恨恨的剜了說這話的人一眼。
哪壺不開提哪壺，那個死丫頭，爛心肝的賠錢貨，生來就是為了克她的。
一想到林帆，陳菊花的好心情就消了大半……林帆也覺得好冤枉，怎麼說到我她頭上。
「我不缺閨女，好閨女，一兩個就夠了！再說有些人啊，閨女丑，嫁不出去，留在娘家養老呢！」
「你說誰丑嫁不出去呢！你他媽的有啥得意的，不就是倒貼被搞大肚子嗎，以為沒人知道嗎？不是怕坐牢，誰娶你個水性楊花的女兒。呸！」
「嗷，我讓你胡說八道，看我不是撕爛你的嘴。」
不知道怎麼回事，兩人打在一起了，旁邊有人幸災樂禍，有人象征性的勸勸，可就是沒有人拉。
「我不胡說，這都是……啊！我的耳朵。媽的，你家的媳婦說的，還有假。」
「我打死你，打死你，讓你胡說。」
林帆沒想到陳菊花跟人打在一起了，「你要不要過去看看？」大頭嫂子也知道前面那個婦人是林帆親娘，听到她在炫耀四女兒可絲毫不提小女兒的時候，兩人也沒有上前去，就在後面沉默趕路。
現在發生這樣的事，「不用，都打一起了，可見都氣得不輕，我這樣肚子的湊上去不是找麻煩嘛，」林帆一點不在意也不著急。
「那也是。」大頭嫂子覺得自己想的不周到。
一會那個女人的妯娌過來拉她，不過林帆遠遠看去，人家是故意拉偏架。陳菊花今天就自己去縣城，也沒帶自家兒媳婦，估計是覺得兒媳婦上不得台面，不給去城里親家走親，這不，吃虧了唄。
陳菊花頭發凌亂，對方也沒好到哪里去。都是村婦打架，技巧啥的沒有，可有的是力氣，扯頭發，指甲摳。
林帆遠遠的停在後面不露頭，如果被人知道娘親被打不上前，那可說不過去。可是她不想為了陳菊花搭上肚子里的孩子，萬一的可能林帆都不願意，憑啥？如果她不嘴賤認不清，這事兒還不發生。
等到大家重新上路了，人家也沒有注意到林帆，她的變化也不小，從前也很少出門串門，一下子也認不出。
林帆平安到達，兩人先去副食店看看。
最近副食店殺豬多，農忙，很多人需要買點豬油，很多干部為了表示「到群眾中去」，都會下鄉幫忙老農參加勞動。國家這方面很重視。
擠擠挨挨的排隊，林帆買了一斤肥肉，兩斤瘦肉，豬肝一片，和一個豬尾巴。這是難得大收獲，大頭嫂子拿了一斤肥肉和一片豬肝。
另外，林帆把帶來的小陶罐拿出來，裝了點醬油和滿滿的腐乳，再打點鹽巴，是那種顆粒大的粗鹽。
大頭嫂子看到林帆的動作，心里默默的也覺得林帆太敗家了，她們家平時都舍不得吃幾塊。
臨走林帆想了想再要半斤的紅糖。都裝在蛇皮袋里，東西沒有多少，就是票也差不多花沒了。
「嫂子，走，咱們去買點肉包子，我整天想吃得緊。」
「隨你吧。」大頭嫂子看林帆那樣也不說啥了，人家有錢人家花。
買個了幾個大肉包子，給大頭嫂子兩個，不是她小氣，實在這東西在村里也不易得，一個孕婦餓得快，已經吃下兩個了。大頭嫂子舍不得，留著帶回家。
「嫂子，我這天天覺得吃不夠，家里沒油很久了，天天肚兒響，難受得緊。」
「嫂子知道，你這是一個吃兩個補，哪個夠啊，嫂子也不說你。嫂子也知道那種感覺，所有的孕婦都一樣，不過餓狠了喝口水，要不就忍著，愛國也算疼媳婦了，你啊！有空給愛國做件衣服或者織個毛衣給他寄過去。」
「行，就按嫂子說的做。」林帆是想跟張愛國好好過，可是前世單身幾十年，早已經不知道怎麼去跟另一半相處才合適，不太習慣主動關心別人。嫂子提醒得也對！！
快來快去，就怕天熱袋子里的肉臭了。這天好幾家都飄著煉油、炖肉的香味，孩子們開心的跑來跑去圍著灶台轉。
這是一年之中，難得的幾次吃肉的其中一次。
「嬸子嬸子！」大虎的聲音。
「你娘昨天不也割肉了嘛！咋來嬸子這里，今天沒啥吃的，都拿來煉油了。油渣也拿來炒菜，沒得吃！」
「嘿嘿！嬸子，我來給你燒火。」這孩子就是對吃的特別執著，她娘打罵都沒用，還是愛時不時跑林帆家。
弄得林帆都不好意思趕他了，總比二春姐妹招人待見。
林帆確實也沒有做啥好菜，就是油渣炖豆角一個菜而已。那一片豬肝留著晚上吃，兩斤瘦肉和豬尾巴腌制著留著接下來慢慢割點跟青菜炒，接下來活兒重，吃點肉補補。
「去拿碗吧！」這孩子看著油渣眼楮發亮，林帆都怕了他了，平時還好，一遇到吃的，臉皮就特別厚，也不知道像父母誰。
「好了，就這麼多，嬸子也就一盤菜吃，回去給弟弟妹妹吃一口。」
林帆開始坐下來吃飯，林帆以前不吃油渣這玩意。在林家當姑娘那幾年，饞肉饞得不行，油渣輪不到她吃。現在自家每次煉油，留下的油渣子林帆都先吃幾塊解饞，才用來炒菜，這日子，如果林帆沒有前世的記憶一定會覺得自己真是命好得不行。
但就因為有記憶，才會為現在的日子感到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