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訂閱比率低于50無法看到,需要等幾天……這日他和蕭戰庭在驛站淺酌時,不免嘆道︰「這些年,我大昭境內先是蝗蟲之災,接著是瘟疫橫行,後來便是戰亂四起,真可謂是餓殍遍野民不聊生,不知道死了多少孩童婦女,嫂夫人一介女流之輩,能夠在這亂世之中養育三個孩兒,且我瞧著兩位世佷雖混沌未開,卻身體強健,性情淳樸,都是璞玉混金的材質,蕭兄若能好生栽培,假以時日,想必定能成就一番事業,如此說來,我這嫂夫人,可真是女中巾幗,實在讓人欽佩!」

經過這兩日的同行,他對蕭戰庭的稱呼已經從「侯爺」變為「蕭兄」了。

蕭戰庭听了這話,卻是苦笑一聲︰「我何嘗不知,這些年她必然是受了許多苦,我也實在對不住她。嘆只嘆,如今富貴加身,夫妻重逢,本該是闔家團圓夫妻和睦,可到底分離多年,明明是至親之人,卻許多生分……」

涵陽王听聞,誠懇勸道︰「蕭兄,這些年你和嫂夫人不通音訊,一個在市井間討生活,一個卻是身經百戰出入朝廷,彼此自然有許多隔閡,可是但凡有心,仗著往日夫妻情分,總是能慢慢消除這些年的生分。」

蕭戰庭听到那「往日夫妻情分」四個字,想起過去種種,卻覺得猶如針扎一般。只是自家私密之事,卻是不好對人提起,便道︰「謝王爺提醒。」

言談間,涵陽王因道︰「如今眼看已經進入並州境內,我在並州還有一位至交須去拜訪,倒是要向蕭兄告辭了。」

蕭戰庭听了這話,心知肚明。

自己乃是朝廷要員,而這一位則是皇室親王,自己和他原本就不該太過接近,這一次實在是偶遇于鳳城,又恰好自己同行的有涵陽王親佷女寶儀公主,這才同行兩三日。

如今這位涵陽王既然知道避嫌,蕭戰庭自然也不說什麼,想著若是兩人相遇即可分開,反而太過刻意,如今兩三日隨行後各自分開,那是再合適不過了,當下便恭謙一番後,自讓他去了。

**********************************

卻說這幾日蕭家一行人氣氛都有些沉悶,佩珩想起娘這幾日悶悶不樂,她也跟著不痛快起來。還有哥哥嫂嫂,看著暗地里商量著什麼事,卻不對她說。

她明白這是忌憚她是個沒出閣的女兒,許多事不好對她講,可是心里總覺得憋煩。

恰好這日晌午,車子歇在一處林子里,娘和兩個嫂嫂都歪在馬車里睡著了,唯獨她睡不著,趴在窗口看外面的鳥兒蝶兒的,因一時看到個撲閃著翅膀的大蝴蝶,發著金燦燦的光芒,她不免心動,便躡手躡腳下車,打算捉了來。

誰知道她這一下車,竟是沒驚動周圍其他人,待到她跟著那蝴蝶走進林子,撲閃半響總算捉住,興高采烈地打算回來給娘看時,卻見車子都沒了蹤跡。

她這下子就懵在那里了,撒腿就要去追,可是茫茫官道,前後都是車馬,她又是個不經常出門的小姑娘家,哪里知道追向何方。

這下子眼淚都險些落下來,可她到底是個堅強的姑娘,當下趕緊拉了人來問,打听得京城方向,撒開腳丫子便順著那方向追過去。

正跑著間,卻忽見前方有駿馬跑來,她眼看著就要喪命于人家馬下,只見那人狠狠勒起韁繩,一時之間,馬頭高昂,馬蹄躍起,馬聲嘶鳴,她腳下一軟,倒在人家馬下了。

那人翻身下馬後,不由「咦」的一聲︰「這位姑娘,倒是忒地眼熟,可是姓蕭?」

蕭佩珩眼淚汪汪抬頭看過去,卻見那人也不像尋常人一般戴帽兒,只用玉冠束起一頭黑發,身穿紫金通袖袍兒,腰上是金瓖碧玉帶,身材頎長,面如白玉,長眉秀目,看著姿容絕好,尊貴非凡。

蕭佩珩長于小縣之地,往日所見不過是市井俗人,哪里見過這等神仙樣貌的人物,而且又是通體氣派,仿佛天神下凡。

她頓時看呆了,半響後,見那男子笑盈盈望著自己,神色溫潤,不由得臉上一紅,低下頭道︰「是,鄙姓蕭,請問公子,怎地識得奴家名姓?」

原來此人正是涵陽王劉凝,他也是忌憚和蕭戰庭相交,便假托在並州有至交好友,其實是等著蕭戰庭行經此處後,他再做計較。

誰知道剛一調轉馬頭,就踫到了這小姑娘。

他記得往日行車時,他是遠遠看過一眼的,是蕭戰庭最年幼的那個女兒。

當時他親自將她扶起,溫聲道︰「姑娘莫哭,我乃涵陽王劉凝,前幾日和你父親一路同行,你應該知道我的。」

蕭佩珩頓時明白了,忙福了一福︰「原來是王爺,奴家見過王爺。」

涵陽王劉凝溫聲道︰「姑娘莫要多禮,我見姑娘眼中含淚,神色匆忙,是不是和家人失散了,正自著急?」

蕭佩珩連連點頭︰「是了,我不過是晌午歇息時出去捕了個蝶,誰知道再一轉身,他們都不見了!」

劉凝溫潤一笑︰「想必是車中嫂夫人正睡著,其他行車人也未曾察覺姑娘下了車。姑娘也不必著急,如今我這就派人送你追過去,蕭兄那邊一旦發現丟了姑娘,也會趕緊往回找的,相信用不了幾刻功夫,姑娘就能見到家人了。」

蕭佩珩听了,自然千恩萬謝。

一時劉凝問起蕭佩珩是否會騎馬,蕭佩珩哪里會呢,不過此時看這里並無馬車,當下也只能硬著頭皮道︰「小時候,曾騎過牛,想來牛馬同理,我試試就是了。」

劉凝笑著點頭,當即點了自己身邊最得力的親信四人,叮囑他們務必將這姑娘送至鎮國侯蕭戰庭處。

蕭佩珩一看那雄赳赳氣昂昂的馬,頓時心中有些膽怯,不過人被逼到這等地步,她也沒有退路,少不得一咬牙,狠心翻上去,上去後抓住韁繩,絲毫不敢松動。

之後仿佛有人一拍馬**,馬兒就往前騎行了。

劉凝佇立在那里,望著那遠去的幾騎背影,自然看出那小小姑娘沒說出口的倔強,不由笑嘆道︰「這小姑娘,年紀小,看著也嬌,其實是個有膽識的。倒是不愧為蕭戰庭之女。」

說著間,卻見一只歇了氣的斑花金蝶落在官道的泥土中,險些就要被淹沒。

他想起那姑娘手中攥著這金蝶的情境,鬼使神差,竟彎腰撿起了這斑花金蝶。

**********************

卻說蕭杏花一覺醒來,便覺得不對勁,再看時,身邊卻只有兩個兒媳,沒有女兒,當即一驚,忙扒開窗子問道︰「千堯,可曾見佩珩?」

蕭千堯搖頭道︰「不曾,她不是在車上嗎?」

蕭杏花這才急了,這個時候兩個兒媳婦也醒了,听了都是大驚,連忙命人停了車馬尋找,可是這個時候哪里能找到佩珩蹤跡呢!

這邊蕭戰庭得了消息,忙過來,四處查看一番,又審了那車夫以及旁邊侍衛,問來問去,唯獨有一個功夫佩珩可能消失,那就是午歇之時。

蕭杏花這個時候都快急瘋了︰「佩珩年幼,尚不到及笄之年,往日在家里,因她最小,我自然是寵著護著,她生來體嬌人弱的,膽子又小,如今忽然丟了,她一定嚇壞了!」

蕭戰庭忙勸道︰「你放心,我們走出沒多遠,我已經派人立刻返程沿著來時路一路查找,定能找到的,你不必著急。」

蕭杏花看過去,卻見蕭戰庭一臉淡定,依然是之前那八風不動的穩當,當下不由恨極︰「若是萬一出個意外,那可怎麼辦?」

蕭戰庭搖頭道︰「不會的。」

這下子可惹著了蕭杏花,她心里不由暗恨,想著這蕭戰庭自小不曾養過佩珩,甚至這些年根本不知道自己還有這個女兒,自然不知道心疼,當下咬牙道︰「我也要回去一起找。」

蕭戰庭聞言皺眉︰「你這個時候,好歹理智些吧。」

蕭杏花听這話,心中越發不滿,不過看這男人不豫的臉色,只能暗自忍下。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功夫,那些人回程去找,卻是根本未曾見到任何蹤跡。這下子不只是蕭杏花,就是蕭戰庭都不似之前那麼淡定了。

這事很快也驚動了寶儀公主,她听聞這個,不免也是皺眉,過來問道︰「那只是個小姑娘家,你這當娘的怎麼管的孩子,竟然讓她一個人跑下車去,你卻絲毫未曾察覺!」

若是往常,寶儀公主問到她臉上,她自然伶牙俐齒地給罵回去,可是如今,她卻沒了這個心勁兒,听著寶儀公主那話,心中越發自責,想著自己怎麼就沒有醒來,就不曾察覺佩珩已經不在車上呢!

一時又想著,萬一佩珩踫到什麼歹人,被人抓了去,自己便是再找,也未必找到!偏生她是個未出閣的女兒家,萬一有個好歹,她以後可怎麼活啊!

眾子女低頭不言語,卻是心里各有計較。

狗蛋是惦記著自己如今當學徒的那生藥鋪子,想著燕京城里,未必有白灣子縣這麼大的生藥鋪子吧?亦或者那里的達官貴人都用的其他藥材,自己未必就懂?再說了,燕京城里開個藥鋪子那得多少銀子?若是真去了燕京城,怕是從此後自己的指望全都泡湯了。

牛蛋則想著,前幾天花門巷子里的幾個下酒鋪子才說以後要訂他的撒子用,這憑空就增添了個好進項呢,多出來的銀子可以給家里添置點好家什,若是離開了,豈不是白白落空?

佩珩則是低頭暗自打著主意,想著自己的終身大事,縣里頗有幾個俊秀後生對她有意,她心中也在暗暗盤算,若是去了燕京城,那自己又去哪里尋那俊秀溫柔的可心人呢?

蕭杏花這個當娘的,自然是有些見識的,倒是不同于那些子女所想,她望定了這讓人捉模不透的男人,暗暗猜著他的心思。

其實她素來是不喜歡這個男人,甚至是有些懼怕的。

她本是蕭家從拐子手里救過來的,當時只有三四歲罷了,一徑只知道啼哭,也說不出自己來歷家世。沒奈何,蕭家寡母就收留了她,面上認作女兒,其實是給蕭鐵蛋當童養媳的。那蕭鐵蛋長她兩歲,生得魁梧寡言,面色黝黑,她自小不喜。只是因蕭鐵蛋自小對她還算疼愛,時候一長,她也就認了。到了十四歲便圓房,第二年便了個大胖小子,叫做狗蛋的,次年又是一胎,起名牛蛋。

到了第三年,她有些受不住了,暗暗叫苦,想著自己這羸弱的身子,實在招架不住那不知憐惜人的蕭鐵蛋,再這麼下去,我命休業。誰曾想,也是她命好,待到生下牛蛋剛幾個月,里正得了令,說是朝廷要打仗了,各家都要出一個男丁,蕭家成年男丁只蕭鐵蛋一個,自然就去了。

從此後蕭杏花算是舒了一口氣,想著總算逃過一劫。蕭鐵蛋去了後,她才發現自己又懷上一胎,這一次生下來是個女娃。既是個女娃,自然是要好生呵護,立志再也不能當「蛋」,請教了鎮子上最有學問的教書先生,花了一百個銅板才起了個名字叫佩珩的。

這些年,她只以為蕭鐵蛋早就沒了,奉養婆婆撫養兒女,雖說其中艱難種種,可是無人管束,倒也落得個自在。

如今呢,蕭鐵蛋竟然沒死,她是又喜又嘆,喜的是兒女多了一個當侯爺的爹,可以沾光了,嘆的是這蕭鐵蛋越發讓人看不懂。

誰知道這悶不吭聲的男人,骨子里打得什麼主意!

他可不是個貼心可心的人兒,當年若不是她運氣,怕是早已折在他手里了吧?

是以如今蕭杏花望著這當了侯爺的蕭鐵蛋,一時覺得有些捉模不定,心中忐忑,十分猜疑,當下見蕭鐵蛋盯著自己,仿佛在等著自己話兒,不由得心里發 ,只好連忙笑道︰「侯爺說得是呢,都是一家人,原該一起回去,只是這……」

蕭戰庭望著自己這一臉諂媚笑意的發妻,定聲問道︰「杏花,你有什麼顧慮,盡管說出就是。」

蕭杏花听此,無奈,只好道︰「其實要說起來,真該是立馬收拾東西跟著侯爺回去,奈何如今我們這一大家子早已在這白灣子縣上安家落戶,一時要收拾東西上京,總是來不及,可要花些時間慢慢打包家當。」

蕭戰庭︰「說得也是,依杏花之意,需要幾日收拾?」

蕭杏花笑道︰「總……總要三五日吧。」

蕭戰庭頷首︰「好,那就五日後,你等隨我上京。」

他說起話來,斬釘截鐵,頗有縣里大官人那種說一不二的氣派。是以他這麼一說,蕭杏花是連說個不字都不敢,只能干笑著應了。

這邊正說著,猛地就听到一個女子嬌聲道︰「侯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蕭杏花等人听到這個,不免唬了一跳,忙轉首看過去,卻見那人穿金戴銀,一身珠翠,身上又穿光閃閃的衣服,可不就是那位嬌滴滴的寶儀公主嗎?

說著那話,寶儀公主已經到了近前,她咬著唇,鄙薄地掃過蕭杏花一眾人等,再轉向蕭戰庭,卻是跺腳道︰「侯爺,你好歹說說,這是唱得哪一出啊!」

蕭戰庭臉上沒什麼表情,開口不冷不熱地道︰「你當知道,我在家鄉早有結發之妻,並育有兒女。如今眼前這個便是我的結發妻子,其他等人都是我的兒子兒媳並女兒。」

寶儀公主之前已是被驚到了的,如今听了蕭戰庭一口一個發妻,竟是絲毫不曾顧忌她的面子,不由得臉色微變。

再抬首望了望這又土又憨的一群男女,心中更是百味雜陳。

看那十足的市井百姓味兒,看那憨厚老實的模樣,還有那幾個女子身上寒酸不上台面的頭面,這竟然真是蕭戰庭的妻小?

她想到自己,不由得瞪大了眼楮︰「可是,可是你的妻小家人不是早已死于戰亂瘟疫了嗎?」

鎮國侯蕭戰庭年少喪妻,孤家寡人一個,滿燕京城里的人都知道,要不然她父皇也不至于將她指婚給一個有婦之夫!

死于戰亂瘟疫?

這話說得可不中听了,蕭杏花一行人等听了,自然是心中不爽,他們分明活得好好的,就站在這里,這公主又不瞎眼,竟然咒他們已經死了?

其他人也就罷了,唯獨其中那夢巧兒,自小生于屠戶之家,從小會拿刀,長大後就是個潑辣的,有著比天高的膽子,此時听得這話,不由笑了笑,竟低聲說︰「這不是活得好好的,就在跟前兒嗎?也不知道是真眼瘸了還是假眼瘸?」

蕭杏花正琢磨著法子要給這勞什子寶儀公主一個難堪,誰知就听得大兒媳這話,真是分外滿意,正好省了她的口舌呢!有這個兒媳婦出馬,真是一個頂倆!

當下她也不說話,只是小心地瞅向鐵蛋兒,看著這人臉色,暗自揣摩著這死鬼男人心思。

他如今嘴上說得好听,要帶自己和兒女去燕京城享福,只是他有那鮮女敕公主,以後還不知道如何處置往日糟糠之妻呢!

她蕭杏花自是要小心提防,看他今日處置,若是見勢頭不妙,還是別貪他那銀兩,帶著兒女媳婦速速逃了吧!

寶儀公主自是沒想到區區一個市井俗不可耐的蠢婦竟然敢這麼對自己說話,當下冷瞥了夢巧兒後,勾唇冷笑一聲,也拿眼兒去瞅蕭戰庭,自是想著他給自己撐腰出氣。

蕭戰庭卻是淡聲道︰「我原本以為妻兒喪命于戰亂之中,不曾想如今都安然活在人世,這其中自然有些誤解,如今能夠骨肉重逢,自然是人間一大幸事。」

寶儀公主沒想到那愚婦當眾給自己這個公主沒臉兒,蕭戰庭竟然一聲譴責之辭都沒有,反而輕描淡寫地提起久別重逢的事,甚至看樣子還要一家團聚從此子孫滿堂?她頓時委屈極了,眼圈都紅了,咬著唇兒恨道︰

「父皇早已經下了聖旨,為你我賜下良姻,如今你忽然冒出個結發之妻,那我怎麼辦呢!你好歹說一聲啊?難道說這婆子是你的發妻,我就不是你未過門的妻?」

婆子?

蕭杏花面上依然帶笑,可是心中冷哼一聲。

夢巧直接白了那寶儀公主一眼。

其他兒女媳婦面上也都沉了下來。

蕭戰庭面無表情地掃了寶儀公主一眼,淡聲道︰「一切自然是回京稟報皇上,請皇上定奪。」

寶儀公主听此言,自然是心中氣苦,想著這是怎麼個意思,竟是說要退婚?她臉色更加難看了,焦躁地跺腳道︰「我不管,我父皇乃是天子,天子金口玉言,豈能有變,如今你家中橫生如此變故,置我于何地!你怎麼也要給我個交待!」

一旁蕭杏花見這所謂的寶儀公主竟然耍起了無賴,不由越發覺得好笑。她面上卻不動聲色,上前和和氣氣地道︰「公主殿下莫急,且听我這婆子一言,既然皇上賜了良姻,金口玉言不能收回,那這婚事該辦的還是得辦。」

說著間,她一招手,命自己大兒子拿過來那個牌位抱在手里︰

「這是我家婆婆的牌位,這些年來一直跟隨在我身邊,如今有她老人家在,我作為兒媳的就說句公道話。當年鐵蛋離家不回,婆婆也曾說過,若是鐵蛋在外有了什麼妾室,命我一定要心有度量,容得下外面的男女。既是婆婆有令,今日我蕭杏花自當遵命。莫說只是公主一個,就是四五個七八個,我也可以做主,就此收下了一起服侍鐵蛋。」

寶儀公主開始听那話,還覺得這婆子倒是懂些道理,可是後來越听越不對,待听到什麼「妾室」以及「做主收下,一起服侍鐵蛋」頓時明白過來,一下子氣得銀牙緊咬。

這個市井愚婦,她當自己是什麼人,竟然敢大言不慚收下自己?

還說什麼外面的妾室?!

這是當自己是要給蕭戰庭做小嗎?!

寶儀公主這廂氣得臉都白了,厲聲道︰「你不過是個鄉間愚婦,我卻乃宮廷金枝玉葉,你如今話語,竟是要讓我給蕭戰庭做小嗎?這可還有王法了?」

蕭杏花被寶儀公主這麼指著,面上一副驚怕狀,無辜又驚訝,無法理解地道︰「咦,難道不是嗎?難道你竟要做大?可是依我大昭國律法,一則糟糠之妻不下堂,二則先入門者為大,你便是不當妾非要當妻,也該在我之下,叫我一聲姐姐,磕一個響頭,敬我一盞茶的?」

「你,你——」寶儀公主听得伸手怒指著蕭杏花︰「你個丑陋婆子,竟敢如此辱沒于我!來人哪,給我將這婆子拿下——」

話音剛落,就有寶儀公主身邊親信二人上前。

一旁的幾個兒女媳婦看著此番情景,一則是明白這寶怡公主就是險些要了牛蛋性命的人,二則看不慣她一出場的頤指氣使,早就暗地里存了反感,只是怕惹出事來,暗自忍耐罷了。

如今他們見這寶儀公主竟要著人拿下自己母親,自然是一個個都沖將過來。

「休要欺我母親!」狗蛋沖過去就要護住母親。

「誰敢動我婆婆!」夢巧兒性子烈,此時直接挽起袖子就要上前撕了那寶儀公主。

「你們敢動手,我和你們拼了!」牛蛋舉著自己爹的牌位就要砸過去,反正這牌位這麼些年白供奉了!

「別抓我婆婆啊!」春梅書香門第出身,平時性子柔弱,不過這個時候也不甘示弱,上前就要擋住那些沖過來的侍衛。

「娘,放開我娘!」母女貼心,蕭佩珩撲過去也要護娘。

一時之間,母親婆婆娘,聲聲呼喚,陣陣叫嚷,又有沖撞過來的侍衛以及險些和他們扭打在一起的牛狗二蛋,這廳堂之中亂作一團。

蕭戰庭從旁,冷眼旁觀,卻不言語。

蕭杏花在這一片亂糟糟中,也是驚得不輕,心道那喬模喬樣的公主分明是個賤人心腸,想置我于死地,好霸佔了鐵蛋正妻的位置,恨只恨鐵蛋,怕是心里也盼著我死呢!

哼哼,我偏偏不如你們意,哪怕舍得一身剮,也要鬧你們一個天翻地覆。

當下她抱住自家婆婆牌位,上前一橫,淒聲道︰「這位公主殿下,你既要嫁入蕭家,當知道我懷中抱著的,可是你未來婆母的牌位,你敢抓我,難道也要□□你未來婆母嗎?當今聖上以孝傳天下,難道公主你為人子女,就是這般孝敬自己的婆母?」

蕭杏花這一番話,抑揚頓挫,哀婉淒絕,悲愴入骨,可是堪比燕京城南菜園子唱戲的,又是牌位又是孝道的,還用了□□這重話,便是寶儀公主貴為公主,怕是也吃不消。寶怡公主身邊幾個親信也是被唬住了,頓時停下動作,請示地看向寶儀公主。

寶儀公主其實剛才也是一怒之下,想給蕭杏花點顏色看看,當然也抱著借此試探下蕭戰庭的心思。她見蕭戰庭並不阻擋,心里正是竊喜,想著趁機要了這粗鄙婆子的老命,誰知道關鍵時候,蕭杏花卻施展出這麼一招。

這下子,她有些猶豫了,對付著婆子可以,可是她手里抱著的看樣子還真是蕭戰庭母親的牌位……她該怎麼辦?

正猶豫著,就听到蕭戰庭沉聲斥道︰「夠了!」

他沙場拼搏多年,號令三軍,無敢不從,此時一聲厲斥,別說蕭杏花一眾沒見識的,就是寶儀公主,都不由得渾身一個輕顫。

頓時叫娘的也不叫了,哭冤的也不哭了,大家呆了片刻,俱地看向了蕭戰庭。

一直盯著蕭杏花抱著牌位的蕭戰庭,此時踏步上前,他恭敬地凝視著那牌位片刻。

就在蕭杏花驚疑不定的時候,卻見他撩起袍子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不孝孩兒蕭鐵蛋,拜見娘親!」他低下頭,聲音中飽含沉痛。

蕭杏花見此情景,總算松了口氣。

他若是還能記得他的老娘,說明這人還沒壞透良心。

沒壞透良心,就還能指望指望。

抱緊了救命的婆婆牌位,她得意地望了眼跪在自己面前的蕭鐵蛋,再瞟了眼旁邊的寶儀公主。

呵呵,還想抓我?

你也不掂量下自己分量?

寶儀公主盯著地上跪著的蕭戰庭,此時臉上紅一塊白一塊的,眼神中充滿了掙扎。

她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掙扎猶豫了半響後,她狠狠咬了咬唇,也跟著噗通一聲跪在了那牌位面前。

她若想嫁給蕭戰庭,還必須得跪一跪。

要不然還沒進門,先來一個不敬婆母之罪,哪怕是金枝玉葉,也夠她受的。

于是就見一個威風凜凜大侯爺,一個嬌滴滴皇家公主,俱都跪在了蕭杏花……懷中的牌位面前。

旁邊幾個本要捉拿蕭杏花的親信,此時看了此番情景,哪里還敢上前!

就連這威風凜凜的大將軍並那金枝玉葉的公主殿下都跪在這市井婦人面前了,他還要去抓人家?傻子才去呢!

蕭杏花嘴巴張開,舌頭動了幾動,愣是沒發出半點聲響。

想說什麼,其實又覺得可笑。

他如今是什麼身份,又是怎麼樣的見識,自己呢,不過是徐娘半老罷了,想想自己那粗糙不堪的雙手就知道了。

曾經隗繼山下的少年夫妻,如今已經是雲泥之別。

依他的身份,尚公主娶郡主,且都是嬌滴滴的年輕女子,哪里看得上自己這樣的,女人家到了三十二歲,便是底子再好,也終究老了。

夫妻二人隔著丈許罷了,可是卻仿佛隔了千山萬水。

好半響後,蕭戰庭總算開口了︰「打算外面站一夜嗎?」

聲音低啞沉悶。

她咬了咬唇,低下頭,忽然有些想哭,可是又不甘心,便拼命把淚水憋下去,盡量讓自己用尋常語氣,笑著說道;「這不是覺得外面涼快麼,想多站一會兒。」

蕭戰庭盯著她半響,最後轉身進屋,卻是扔下一句︰「進屋早點睡吧,明兒還得趕路呢。」

蕭杏花得了這個台階,忙不迭地進屋去了。

誰知道剛一走進去,腳底下不知道是個什麼,就那麼一絆,險些摔倒。

幸虧一雙有力的手穩穩地捉住了她的胳膊。

「地上這是什麼?」

蕭戰庭放開了她的手,點燃了油燈。

她看過去,這才發現門口那里扔著一本用線裝訂的書,翻開來看,里面畫著什麼刀劍,還有人擺著個姿勢,看樣子倒像是教人打架的書。

她拾起來,不解地道︰「這是干嘛,怎麼好好的書,扔地上呢。」

她只認識幾個字,還是以前蕭戰庭在山里偷偷用樹枝劃拉著教給她的,是以她骨子里帶著對讀書人的敬仰,看到帶字的這紙張,都心存敬畏。

蕭戰庭沒吭聲,徑自褪去外袍,翻身上炕睡了。

她有些尷尬,不過很快也就覺得無所謂了,見門口那一盆水,過去模了模,還有一點余溫。搬來一個杌子,她稍泡了泡腳,又擦干了,這才挪蹭著上炕去了。

蕭戰庭在東頭,她就爬到了西頭躺下。

本來勞累了這一天,她實在是身體疲乏,又泡了泡腳,應該很快睡著的。可是身邊躺著這麼一個老虎般的存在,她真是睡不著。

況且大熱天的,他那人就像個大火爐一般,在些許燻人的酒氣中,散發出要將人烤焦的熱氣,烤得她渾身不自在,烤得她像一條魚一樣翻來覆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沉悶的聲音忽然傳入耳中︰「睡不著?」

「嗯,太熱了!」

「你以前怕冷,倒沒見你說怕熱。」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以前年紀輕,現在還老了呢,沒法比。」

「沒老。」

蕭杏花听著他這簡潔的兩個字,不由得噗嗤一笑︰

「不曾想多年不見,如今你也會說個哄人的話兒了。」

「哄人?」

「是啊,可不就是哄著我開心唄!我心里明白得很,兒子都大了,娶了媳婦,再過一兩年,說不得就是抱孫子當女乃女乃了,我是真老了。」

「那我也是要當爺爺的人了。」

「咱兩不一樣啊!」

「怎麼不一樣?」

「這能一樣嗎!」蕭杏花簡直想說,真是廢話,還用問嗎?不過考慮到身邊這人不是蕭鐵蛋,而是位高權重一家子指望的蕭戰庭,她愣是沒敢說出來。

「我就想知道,怎麼不一樣。」蕭戰庭忽然翻了,側對著蕭杏花。

蕭杏花只覺得暗夜里,仿佛有一雙灼熱的眼兒射過來,盯著她,非要逼問出個一二三來。

她有些訥訥地道︰「這,肯定不一樣的,如果不是遇到你,我就是市井里一個不招人待見的臭婆子,東家長李家短,說幾句閑話,掙兩個小錢,再盼著女兒嫁個好人家,兒媳婦趕緊大起肚子。」

她別過臉去,不敢看蕭戰庭,反而去瞧那黑乎乎的屋頂。

「至于你,怎麼能一樣呢。其實我雖在小小的鎮上,沒什麼見識,可是也听說過。人家說,鎮國侯帶領兵馬擊退了北狄人,還召集舊部,一路追擊三千里,直接打到了北狄王庭,打得他們俯首稱臣,再沒有回擊之力。」

黑暗中,蕭戰庭沒有吭聲,可是她卻忍不住繼續絮叨起來︰

「我那個時候也只是听听罷了,總覺得和我沒關系。畢竟在我看來,那都是天上的事兒了,我還是窩地上老老實實掙我兩個小銅板。可是我怎麼也沒想到……沒想到,那個人竟是你。」

他早不叫蕭鐵蛋了,改名字了,叫蕭戰庭,威名遠揚無人不知的蕭戰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蕭戰庭。

傳聞當今天子,都是他一手扶持上去的。

這樣的人,這個世上,他要什麼不行呢!

她今年三十二了,他長她兩歲,三十四了。

對于小鎮子上討生活的蕭杏花來說,三十二歲已經老了。

對于朝廷里呼風喚雨的蕭戰庭來說,三十四歲,那是最最好的年紀。想來在那遙遠的燕京城里,痴戀蕭戰庭,恨不得嫁他為妻的,絕對不止那寶儀公主一個。

她這個年紀,這般見識,根本不夠格當他的侯夫人,一切全靠他的良心罷了。他良心好,敬她是糟糠之妻,疼她的子女,她就能風光。

他若是翻臉不認人,娶個鮮□□子進門,她便是哭,都沒地兒去哭。

況且他如今也學會了讀書寫字,打扮得威風凜凜的,早沒了當年隗繼山下那股山里後生的窮土樣兒。

她想著這些,又覺得喉嚨里難受,發堵,仿佛有什麼從胸口滿溢出來。

不過她硬生生地控制了。

這些年,別的她未必學得好,可是唯獨一個「忍」字,她是做得再好沒有了。

她終于忍下了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熱潮,故作輕松地嘆了口氣,笑著打趣說︰

「京城里,還是有許多女人要嫁你的吧,就像寶儀公主那樣?」

誰知道她說了後,他根本不答話。

她好奇地扭頭看過去,卻見他一雙眸子正盯著自己。

她唬了一跳。

他便慢慢地收回目光,淡而沉地道︰「是,很多。」

她勉強笑了笑,想起寶儀公主來,嘆了口氣︰

「其實那女孩兒倒是長得不錯,女敕模女敕樣,正是你會喜歡的那種,只可惜性情不好,也沒個眼色,看樣子倒是被家里人寵壞了。」

「為什麼我會喜歡那種?」

「噗,別裝了,我還不知道你,我一眼瞧過去就知道,那女孩兒就是你愛的,若不是那是皇家的公主,說不得你急吼吼地早要了人家!」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