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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戰庭听了這話,卻是苦笑一聲︰「我何嘗不知,這些年她必然是受了許多苦,我也實在對不住她。嘆只嘆,如今富貴加身,夫妻重逢,本該是闔家團圓夫妻和睦,可到底分離多年,明明是至親之人,卻許多生分……」

涵陽王听聞,誠懇勸道︰「蕭兄,這些年你和嫂夫人不通音訊,一個在市井間討生活,一個卻是身經百戰出入朝廷,彼此自然有許多隔閡,可是但凡有心,仗著往日夫妻情分,總是能慢慢消除這些年的生分。」

蕭戰庭听到那「往日夫妻情分」四個字,想起過去種種,卻覺得猶如針扎一般。只是自家私密之事,卻是不好對人提起,便道︰「謝王爺提醒。」

言談間,涵陽王因道︰「如今眼看已經進入並州境內,我在並州還有一位至交須去拜訪,倒是要向蕭兄告辭了。」

蕭戰庭听了這話,心知肚明。

自己乃是朝廷要員,而這一位則是皇室親王,自己和他原本就不該太過接近,這一次實在是偶遇于鳳城,又恰好自己同行的有涵陽王親佷女寶儀公主,這才同行兩三日。

如今這位涵陽王既然知道避嫌,蕭戰庭自然也不說什麼,想著若是兩人相遇即可分開,反而太過刻意,如今兩三日隨行後各自分開,那是再合適不過了,當下便恭謙一番後,自讓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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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這幾日蕭家一行人氣氛都有些沉悶,佩珩想起娘這幾日悶悶不樂,她也跟著不痛快起來。還有哥哥嫂嫂,看著暗地里商量著什麼事,卻不對她說。

她明白這是忌憚她是個沒出閣的女兒,許多事不好對她講,可是心里總覺得憋煩。

恰好這日晌午,車子歇在一處林子里,娘和兩個嫂嫂都歪在馬車里睡著了,唯獨她睡不著,趴在窗口看外面的鳥兒蝶兒的,因一時看到個撲閃著翅膀的大蝴蝶,發著金燦燦的光芒,她不免心動,便躡手躡腳下車,打算捉了來。

誰知道她這一下車,竟是沒驚動周圍其他人,待到她跟著那蝴蝶走進林子,撲閃半響總算捉住,興高采烈地打算回來給娘看時,卻見車子都沒了蹤跡。

她這下子就懵在那里了,撒腿就要去追,可是茫茫官道,前後都是車馬,她又是個不經常出門的小姑娘家,哪里知道追向何方。

這下子眼淚都險些落下來,可她到底是個堅強的姑娘,當下趕緊拉了人來問,打听得京城方向,撒開腳丫子便順著那方向追過去。

正跑著間,卻忽見前方有駿馬跑來,她眼看著就要喪命于人家馬下,只見那人狠狠勒起韁繩,一時之間,馬頭高昂,馬蹄躍起,馬聲嘶鳴,她腳下一軟,倒在人家馬下了。

那人翻身下馬後,不由「咦」的一聲︰「這位姑娘,倒是忒地眼熟,可是姓蕭?」

蕭佩珩眼淚汪汪抬頭看過去,卻見那人也不像尋常人一般戴帽兒,只用玉冠束起一頭黑發,身穿紫金通袖袍兒,腰上是金瓖碧玉帶,身材頎長,面如白玉,長眉秀目,看著姿容絕好,尊貴非凡。

蕭佩珩長于小縣之地,往日所見不過是市井俗人,哪里見過這等神仙樣貌的人物,而且又是通體氣派,仿佛天神下凡。

她頓時看呆了,半響後,見那男子笑盈盈望著自己,神色溫潤,不由得臉上一紅,低下頭道︰「是,鄙姓蕭,請問公子,怎地識得奴家名姓?」

原來此人正是涵陽王劉凝,他也是忌憚和蕭戰庭相交,便假托在並州有至交好友,其實是等著蕭戰庭行經此處後,他再做計較。

誰知道剛一調轉馬頭,就踫到了這小姑娘。

他記得往日行車時,他是遠遠看過一眼的,是蕭戰庭最年幼的那個女兒。

當時他親自將她扶起,溫聲道︰「姑娘莫哭,我乃涵陽王劉凝,前幾日和你父親一路同行,你應該知道我的。」

蕭佩珩頓時明白了,忙福了一福︰「原來是王爺,奴家見過王爺。」

涵陽王劉凝溫聲道︰「姑娘莫要多禮,我見姑娘眼中含淚,神色匆忙,是不是和家人失散了,正自著急?」

蕭佩珩連連點頭︰「是了,我不過是晌午歇息時出去捕了個蝶,誰知道再一轉身,他們都不見了!」

劉凝溫潤一笑︰「想必是車中嫂夫人正睡著,其他行車人也未曾察覺姑娘下了車。姑娘也不必著急,如今我這就派人送你追過去,蕭兄那邊一旦發現丟了姑娘,也會趕緊往回找的,相信用不了幾刻功夫,姑娘就能見到家人了。」

蕭佩珩听了,自然千恩萬謝。

一時劉凝問起蕭佩珩是否會騎馬,蕭佩珩哪里會呢,不過此時看這里並無馬車,當下也只能硬著頭皮道︰「小時候,曾騎過牛,想來牛馬同理,我試試就是了。」

劉凝笑著點頭,當即點了自己身邊最得力的親信四人,叮囑他們務必將這姑娘送至鎮國侯蕭戰庭處。

蕭佩珩一看那雄赳赳氣昂昂的馬,頓時心中有些膽怯,不過人被逼到這等地步,她也沒有退路,少不得一咬牙,狠心翻上去,上去後抓住韁繩,絲毫不敢松動。

之後仿佛有人一拍馬**,馬兒就往前騎行了。

劉凝佇立在那里,望著那遠去的幾騎背影,自然看出那小小姑娘沒說出口的倔強,不由笑嘆道︰「這小姑娘,年紀小,看著也嬌,其實是個有膽識的。倒是不愧為蕭戰庭之女。」

說著間,卻見一只歇了氣的斑花金蝶落在官道的泥土中,險些就要被淹沒。

他想起那姑娘手中攥著這金蝶的情境,鬼使神差,竟彎腰撿起了這斑花金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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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蕭杏花一覺醒來,便覺得不對勁,再看時,身邊卻只有兩個兒媳,沒有女兒,當即一驚,忙扒開窗子問道︰「千堯,可曾見佩珩?」

蕭千堯搖頭道︰「不曾,她不是在車上嗎?」

蕭杏花這才急了,這個時候兩個兒媳婦也醒了,听了都是大驚,連忙命人停了車馬尋找,可是這個時候哪里能找到佩珩蹤跡呢!

這邊蕭戰庭得了消息,忙過來,四處查看一番,又審了那車夫以及旁邊侍衛,問來問去,唯獨有一個功夫佩珩可能消失,那就是午歇之時。

蕭杏花這個時候都快急瘋了︰「佩珩年幼,尚不到及笄之年,往日在家里,因她最小,我自然是寵著護著,她生來體嬌人弱的,膽子又小,如今忽然丟了,她一定嚇壞了!」

蕭戰庭忙勸道︰「你放心,我們走出沒多遠,我已經派人立刻返程沿著來時路一路查找,定能找到的,你不必著急。」

蕭杏花看過去,卻見蕭戰庭一臉淡定,依然是之前那八風不動的穩當,當下不由恨極︰「若是萬一出個意外,那可怎麼辦?」

蕭戰庭搖頭道︰「不會的。」

這下子可惹著了蕭杏花,她心里不由暗恨,想著這蕭戰庭自小不曾養過佩珩,甚至這些年根本不知道自己還有這個女兒,自然不知道心疼,當下咬牙道︰「我也要回去一起找。」

蕭戰庭聞言皺眉︰「你這個時候,好歹理智些吧。」

蕭杏花听這話,心中越發不滿,不過看這男人不豫的臉色,只能暗自忍下。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功夫,那些人回程去找,卻是根本未曾見到任何蹤跡。這下子不只是蕭杏花,就是蕭戰庭都不似之前那麼淡定了。

這事很快也驚動了寶儀公主,她听聞這個,不免也是皺眉,過來問道︰「那只是個小姑娘家,你這當娘的怎麼管的孩子,竟然讓她一個人跑下車去,你卻絲毫未曾察覺!」

若是往常,寶儀公主問到她臉上,她自然伶牙俐齒地給罵回去,可是如今,她卻沒了這個心勁兒,听著寶儀公主那話,心中越發自責,想著自己怎麼就沒有醒來,就不曾察覺佩珩已經不在車上呢!

一時又想著,萬一佩珩踫到什麼歹人,被人抓了去,自己便是再找,也未必找到!偏生她是個未出閣的女兒家,萬一有個好歹,她以後可怎麼活啊!

寶儀公主當時是跪了,不過待重新站起來,可真是滿心不是滋味。她看看在場這一眾男女,心中實在是酸澀得不知如何是好。

原本是愛上蕭戰庭威武果敢權勢滔天,便是比自己大了十幾歲,可是他家中並無妻兒也無妾室,實在是個難得一見的好郎君,是以死活央求了父皇賜婚。

可誰曾想,才一轉眼功夫,人家正妻有了,兒子有了,女兒有了,兒媳婦也有了,說不得過幾日就冒出來幾個孫子呢!

夢中情郎轉眼成了別家爺爺?且是個子孫繞膝的?

寶儀公主此時心中說苦不是苦,說酸不是酸,真是五味雜陳,悲從心來。

她悲聲一嘆,卻是忍下心中種種,咬牙對蕭戰庭道︰「侯爺,依本宮看,還是先回京去吧,總是要父皇做個了斷!」

說完這個,理也沒理旁人,轉身而去了,空留下蕭家一眾人等。

蕭杏花看看那飄然而去的寶儀公主,再瞧瞧旁邊的自家死鬼夫君,真是分外尷尬,當下不由得笑了聲,上前歉聲道︰「鐵蛋,這個實在是我的不好。我不過是個市井愚婦,原不懂得什麼道理,也不知道公主的威風,如今怕是說錯了話,倒是把你在外面的嬌娘子給氣跑了,我,我——」

她為難地搖頭︰「要不然我趕緊跑過去,給她賠禮道歉,求她回來!」

說著她就要往外跑。

一旁的大兒媳婦忙拉下她︰「娘,娘,你可不能去,萬一人家一惱把你抓了呢!」

「夢巧,你放開我,我把你爹要娶進門的嬌娘子給氣跑了,你女乃女乃在九泉之下怕是要怪我,我得趕緊——」

一旁的蕭戰庭皺了下眉,淡聲道︰「杏花,你不必如此。」

有了這句話,蕭杏花打蛇隨棍上,跑過去壯著膽子拉住蕭戰庭的衣袖︰「鐵蛋,這都是我的不好,若是因此讓你開罪了皇上,這可怎麼辦?」

蕭戰庭低首,凝視著面前的女子,卻見她兩眸靈動,滿是歉疚,而那眉眼間依稀有著昔日熟悉的模樣,一時不免有些恍惚。

他輕咳了聲︰「沒什麼,等回京後,我自會向皇上稟明一切。」

略停頓了下,他道︰「你放心,無論何時,你都是我的結發之妻,我若封候拜將,你自當鳳冠霞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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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蕭戰庭那句話,蕭杏花自然就放心了。

至于什麼公主皇帝,她還考慮不到那麼長遠,反正現在蕭戰庭現在是侯爺,而且听說掌管三軍權勢滔天,便是皇帝老兒都要忌憚三分呢!

那她豈不就是威風八面的侯夫人了?

她想起這事兒來,都不由得想哈哈大笑三聲。

旁邊一眾兒子媳婦女兒圍在身邊,七七八八地討論起來。

「哼,我瞧著那個什麼公主,分明就是個小賤人,想給咱爹做小呢!咱爹哪里看得上啊,自始至終對她沒個笑臉!」

「可不是麼,咱娘還說要去追她回來,幸好大嫂反應機靈,拽住了咱娘。」

「呸,別傻了,你當咱娘真打算追啊,不過做做樣子給爹看罷了,我也就做做樣子拽住。這樣也好讓爹知道,咱娘可是個那小肚雞腸的!」

「嫂嫂,還是你機靈,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蕭杏花盤算著未來在燕京城的富貴日子,真是臉上眼里都是笑,她望向嘰嘰喳喳的這些兒女,笑著道︰「兒女們都過來,听我說句話。」

她這一出口,眾人都不說話了,紛紛圍攏過來,听她教誨。

「孩兒們,你們都知道,如今你們那死鬼爹,根本就沒死,不但沒死,還在京城里謀了大富貴。看樣子他也不是個罔顧人倫的,如今是要接咱們去京城享福的。但只是如今看來,你爹身邊,還不知道多少個小妖精小賤人,都巴望著進咱蕭家門呢,若是你爹真得娶了那身份高貴的女子,再生下子女,怕是你我都要被人低看。是以咱們以後總是要想想辦法,把你爹身邊的小妖精都給趕跑了,也好成全你我一場富貴。」

眾兒女點頭,齊聲道︰「娘說的是,以後無論什麼事,我等只听娘的吩咐就是了。」

蕭杏花望著這五個兒女媳婦,雖性情各異,也沒什麼大才能,可是貴在一個個都是孝順勤快的,實誠貼心,實在是滿心的知足。

她想起往日度過的種種艱難,嘆了口氣道︰「往日我一個人帶著牛蛋,狗蛋,佩珩,從隗繼山下大轉子村逃荒出來,一路上不知道經歷了多少難處,那個時候牛蛋餓得抓起地上的土吃,狗蛋累得癱在那里沒法動了,險些被外面的野狗叼走,還有佩珩,當時還被我抱在懷里呢,差點被人家搶走當了兩腿羊。」

蕭杏花其實很少說起過去的這些事,此時說了,一眾兒女想起艱難過往,不免低頭唏噓不已。

「後來經歷了戰亂,瘟疫,也是你們都命大,竟然熬過來,逃到了這振陽府白灣子縣,一開始是街頭討飯養活你們三個,後來是去撿外面沒人要的野茶末子煮水賣茶過活,之後才慢慢賃了房子,正式安家落戶在這里。我熬了這麼多年,總算把你們幾個拉扯大,娶了媳婦,一家人和和美美,過個安生日子。」

說到這里,她心中越發感慨。

底下的牛蛋狗蛋,想起這麼些年來母親的不容易,不由得低下了頭,其它幾個女人家更是眼圈都要紅了。

蕭杏花擦了擦沒眼淚的眼兒,又道︰「誰曾想,橫出了變故,你那死鬼爹竟然沒死,還謀取了那麼大的富貴。你我若是就此不認,舍棄這富貴,窩在這小鎮子上,倒是委屈了自己。如今少不得拼上一把,去那燕京城里,走進侯門大院,拼上一把。但凡他還有些良心,你們幾個,自能飛黃騰達,榮華享之不盡。」

說著間,她拿過來旁邊的一個包袱,一層層地打開,卻是白花花的銀子,並一些零碎銅錢。

她數了數,最後道︰「這幾年,你們幾個孝順,每每掙了銀子都交給我收著,我平時吝嗇得很,自己不舍得花,也讓你們勤儉著,其實是想著以後咱們盤下一個大宅院來,一家子好生過活。如今有了這富貴爹,宅子不用買了,可是你們進京去,不能讓人小看了,手底下總得有些銀子。這些一共是七十四兩,你們五人,每人分十二兩,余下十四兩我來收著。拿了這些銀子,你們都去置辦衣服頭面,使勁地捯飭一番,捯飭出個富貴模樣來,免得進了京城還是窮酸樣子,倒是被人笑話。」

說著時,蕭杏花便將那銀子分好了,每人一份。

因平日里銀錢都是蕭杏花收著,底下媳婦兒子的手頭確實沒什麼余錢,如今猛然間被分了白花花十二兩銀子,不由看得眼花,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最後大家面面相覷一番後,還是夢巧兒上前道︰「娘,我看,這銀子還是你給我收著吧。」

其他幾個也紛紛點頭︰「是了,咱們原本就是一家子,銀錢自然是娘收著。我們手里拿著,也不知道該如何花用。」

「說得是呢,不說其他,只說那頭面衣衫,到底該買個什麼樣子的,到底該如何捯飭,我們也是一竅不通。回頭拿著銀子萬一讓人騙了,白白落個難受!」

「是了,娘,要說買頭面衣衫,回頭咱們一家子商量商量,一起買就是了!可不興這分銀子的事兒,反倒不像一家子了。」

听兒女們這麼說,蕭杏花心中自然欣慰。這些年雖說家中貧寒,可兒女齊心,孝順,家里也是其樂融融。

她當下收回了那銀子,笑著道︰「你們既這麼說,銀子我就暫且管著,咱們先去買幾件體面衣服並頭面,再收拾收拾家中細碎,過幾日就準備跟著你爹上京去了。」

眾位兒女自然齊聲稱是。

如今蕭家外面已經有蕭戰庭派來的幾個侍衛把守,出入都有保護。牛蛋本來還打算挑著擔子去和幾個老主顧告個別,再把前幾日答應的貨都給送一送,如今看來,只能作罷。

而狗蛋也只能在侍衛的陪伴下,去了往日做伙計的生藥鋪子,和掌櫃道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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