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弟弟?」關起門來,寧寧憤怒的盯著裴玄。
「你可以趕他走。」裴玄道,「無論你用什麼辦法都可以。」
寧寧楞了一下。
裴玄搖著手里的紅酒,當著木瓜的面,他給寧寧倒酒,木瓜一走,他就自己喝了起來,也不再恭恭敬敬,一下子凌駕于寧寧之上。
「現在跟你說你要扮演的角色。」裴玄道,「你要扮演一個有錢人家的小姐。」
「幾歲?」寧寧冷冷道。
裴玄掃了眼她︰「就你現在這麼大。」
「家里做什麼的?」寧寧又問「是不是獨生女?不是的話,家里幾個兄弟姐妹?在里面受不受寵?平時喜歡做什麼?跟什麼樣的人來往……」
她一口氣問了一大堆,最後呼了口氣,一副情緒激動過後的尷尬︰「我弄清楚她是什麼樣的人,才能演好她。」
我弄清楚你想要什麼樣的人,才能知道你在謀劃些什麼。
「你不問,我也要告訴你的。」裴玄將紅酒杯放在手邊,起身對她道,「跟我來。」
寧寧遲疑一下,跟在他身後。
兩個人上了閣樓。
閣樓門口守著一個女佣人,看見裴玄過來,才掏出鑰匙打開身後的房門。
神神秘秘的,里面有什麼?
門開了,里面是一個少女。
背對著眾人,坐在窗邊的搖椅上,陽光從窗外照進來,筆直一道光芒從她身上照至門口。
寧寧跟在裴玄身後,慢慢走到少女身邊。
那個少女的面孔慢慢展露在她面前。
寧寧感覺自己的心髒在瘋狂跳動。
「你要扮演的就是她。」裴玄伸手模了模搖椅中少女的頭發,她有一張跟寧寧一模一樣的面孔,甚至連身材都一模一樣,簡直像是同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人。
「……她是誰?」寧寧艱難的問。
「一個大老板的私生女。」裴玄回答,「我找到她,把她送到她生父身邊,他們都很喜歡彼此,大老板已經安排好了,兩個月以後正式跟她相認……遺憾的是,中途發生了一點意外,她變成了植物人。」
「……所以你要我假冒她?」寧寧慢慢抬頭看著他,「可我又不是她,我會被拆穿了。」
「不會。我會訓練你的。」裴玄斬釘截鐵的說,繼而話鋒一轉,不懷好意的對她笑道,「況且你已經知道了這件事,你覺得你還能從這件事里退出去嗎?」
寧寧聞言一愣,一種被毒蛇糾纏全身的緊束感油然而生,將她勒在原地。
「對了。」裴玄說,「從現在開始,我會用另外一個名字叫你,你听到以後要立刻回應我,知道了嗎?連蓮。」
連蓮……
寧寧再次低頭朝搖椅上的少女看去。
十六歲跟三十六歲的差距太大,所以寧寧一開始沒認出她來,現在仔細一看……她不就是連蓮嗎?她不就是將來那個褒貶不一,因為跟太多男人不清不楚,而被人冠以魔女稱呼的女人嗎?
「不。」寧寧捫心自問,「將來那個連蓮,是她還是我?」
半小時後,客廳內。
「連蓮小姐……」
「誰許你開口說話的?」
木瓜愣在原地,寧寧則坐在沙發上,冷冷看著他。
不管誰是連蓮,他都不該出現在這里。裴玄說隨便她用什麼辦法讓他走,可她有什麼辦法?就算直接暴露出姐姐的身份也沒用,這家伙從來不听她的話,難道要她把這個送她護手霜的男孩打跑嗎?她只能用語言逼他走了。
畢竟,語言有些時候比刀劍還有殺傷力。
「我讓你說話,你才能說話,明白了嗎?」寧寧歪靠在沙發上,戴著黑色蕾絲手套的右手撐著腦袋。
木瓜輕輕點頭。
「行。」寧寧態度輕慢,「現在給我唱首歌吧。」
木瓜猶豫了一下,才開始唱歌,變聲器的少年,聲音有些粗噶,他剛唱兩句,就被寧寧的笑聲打斷。
「哈哈哈,你唱得什麼啊?」寧寧前仰後合,毫不猶豫的嘲諷他,「聲音像只鴨子一樣……」
說著這話的時候,她自己心頭忽然一顫,她想起了電影開始時的片頭曲。
「我的天使今天跟我說話了,說我胖得像個西瓜。」
「我的天使對我笑了,笑我唱歌像只鴨子。」
「為了逗她笑,我嘎,嘎,嘎……」
眼前的木瓜低垂著頭,雙手握得很緊,寧寧甚至可以看見他的肩膀在微微發抖,她不知道自己剛剛的話有沒有刺傷他,也不知道面具下的面孔是羞憤還是難過。
她看見他慢慢抬起頭來,發出可笑的三聲︰「嘎,嘎,嘎。」
寧寧不想笑,卻必須裝出一副捧月復的模樣,哈哈哈笑起來。她突然覺得自己是個好演員了,好演員可以在心里想哭的時候,面上卻在笑。
「真難听。」她擦掉眼角的淚水,對木瓜下命令,「以後不許你說話了,裴玄說的沒錯,你還是沒有嘴巴比較好。」
她看見木瓜的雙手瞬間握緊,又緩緩松開。
就算隔著面具,寧寧也能感覺到,他似乎真的傷心了……
寧寧又難過又郁悶,心想︰我這樣一個人,你為什麼要喊我天使呢?
明明都長著同樣一張臉,為什麼換了一身衣服,待遇就差那麼大?
「姐,飯還沒好嗎?」
夜里,出租房內,房門咚一聲被踹開,木瓜看起來又累又氣,一路氣鼓鼓的走進來,然後往地上一躺,呈八字形。
「快好了。」早他一步回家的寧寧在廚房內忙碌,忙里偷閑的回頭看他一眼,喊道,「地上涼,你要睡睡床上去。」
木瓜︰「我一身男人味。」
「出了汗就去洗洗。」寧寧道。
「轉頭。」木瓜說。
寧寧一轉頭,一件臭衣服就丟她懷里,光著膀子的木瓜再次躺下︰「先洗衣服再洗我。」
寧寧︰「……」
她能宰了這把姐姐當佣人使的小兔崽子麼?
最後她還是把衣服洗了,看木瓜實在不肯起來,還擰了把毛巾過來,幫他擦臉擦身體。
擦到胸口的時候,一直閉著眼楮的木瓜忽然抓住她的手,睜開眼楮︰「姐,你累不?」
寧寧︰「什麼?」
「媽叫你干嘛你就干嘛,現在媽不在,我叫你干嘛你就干嘛。」木瓜轉頭看著她,「你又不是我們的佣人,為什麼從來不說不?」
寧寧︰「……」
因為她的人設讓她不能說不。
一人二角。
早上的時候她跟裴玄虛與委蛇,在他面前扮演一個漏洞百出的女主人,充滿暴發戶氣質,美麗卻又惡毒。晚上的時候她跟木瓜在一起,在他面前扮演一個對他言听計從的姐姐,大多數時候都在順著他,美麗卻又軟弱。
也許是她還在抱有幻想吧,在見到連蓮以後,幻想她有一天會醒過來,結束這亂套的一切,讓一切都回到她回憶錄里寫的那樣。
「有一個對你言听計從的人不好嗎?」于是她低頭對他笑,「好了,松手。」
他抬頭看著她的笑容,良久之後,才松開了手,任她繼續任勞任怨的用毛巾給他擦身體。
第二天早上,木瓜早早出門,沒有選擇乘車,而是一路晨跑,這樣這樣堅持不懈的運動讓他身上的肉一點點變少,也讓他的頭腦一點點清醒。他用了比平時少五分鐘趕到工作地點——裴玄家。
裴玄家里不但提供服裝,也提供淋雨,他飛快的沖洗了一下自己,然後換上椅子上那套僕人服,衣服穿好,正在鏡子面前系袖子上的扣子時,身後房門打開,裴玄走了進來。
「昨天你演得很好。」戴著金邊眼鏡的男人出現在他面前的鏡子里,笑著說,「比你姐姐演得好多了,如果你們兩個的性別對調一下就好了,可以省掉我很多事。」
木瓜急忙轉身︰「老板。」
「叫我裴哥就行了。」裴玄毫不在意的擺擺手,「坐。對了,你姐平時也這麼罵你嗎?」
木瓜沉默片刻︰「不。」
「我還以為她平時就這樣呢。」裴玄搖搖頭,「我請她過來是演一個刁蠻小姐的,但刁蠻不是潑辣,她演得太過頭了。」
「她平時不是這樣的……」木瓜悶悶道。
「她平時是什麼樣的?」裴玄好奇的看著他,希望從他那得到更多關于寧寧的情報,這種來自身邊親人的情報很重要,可以讓他知道寧寧的弱點,然後根據她的弱點制定計劃。
「很溫柔,也很嘮叨。什麼事都順著我的意思,從來不對我說不……」木瓜低下頭,看著自己手里的無嘴面具,「所以她現在對我說的那些話……八成才是真心話。」
「哦?」裴玄挑了挑眉,饒有興致的看著他。
「她以為我不知道她的身份,才對我說這些話,你覺得過頭?我倒覺得是一種發泄。」木瓜笑了笑,拇指摩挲面具,「這樣挺好的,何必像這張面具一樣,什麼話都不說。」
「你覺得她恨你嗎?」裴玄忽然問。
木瓜驚訝的看著他。
「……我不知道。」良久之後,他才嘆了口氣,將面具戴在自己臉上。
他跟裴玄也有一份合同。
那份合同跟寧寧是相對的。
寧寧扮演女主人,他扮演男僕人。
按照裴玄的要求,他要裝作不知道寧寧的真實身份,要像個真正的僕人一樣,順從她,服侍她,逗她開心。
這不就是寧寧平時對他做的事情嗎?
「……她想罵我就罵我吧,想打我就打我吧,反正是我害她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戴著無嘴面具的木瓜說,「她想當姐姐,我就是她弟弟,她想當女主人,我就是她僕人,她一人二角……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