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南北》劇組的導演似乎真的心灰意冷了，他直接氣憤的甩手離開了劇組，留下的工作人員面面相覷了一下，然後都不知道該做什麼才好。畢竟現在導演不在了，那麼剩下的就只能是一團散沙了。
一直掛名的副導演倒沒有離開，他焦頭爛額的在安撫各個工作人員，並沒有如導演所說的那樣去給大家結算工資，解散劇組。副導演在導演的龐大身軀之下，一直是如影子一樣的存在。據說這個副導演是個挺有靈氣的導演，新人時期拿過不少獎，只是江郎才盡現在只能當個副導演打打下手了。
盡管副導演也不是打雜用的，但是這位副導演表現出來的職能確實只有打雜而已——每天兼職場務的工作催促新人、準備道具、輕點人數，偶爾缺群演了還自己披衣服走上一圈。而場務就在那兒指揮著他，一個副導演兼兩份工作。雖然看著很厲害，但實際上每項都表現的非常的平庸。
君駿平常見的副導演，也一直都是這樣一副軟弱可欺的樣子。
明明是個副導演，可是卻還沒有一般演員來的神氣，每次催促演員，都像是受了氣的小媳婦兒一樣，戰戰兢兢的看的讓人討厭。不過，這會兒在導演甩膀子不干之後，副導演卻還有留在這一堆爛攤子前，面對眾人的嘲諷，安撫眾人……這倒是勇氣可嘉。
即便副導演有那個勇氣，有那樣的想法想要安撫所有人，但在眾人的冷嘲熱諷下，他似乎也開始漸漸失掉了勇氣了。君駿站在一旁，看著副導演的眼神漸漸由堅定轉為失落，由失落開始轉為自卑的時候，他閉上了眼楮。
——理清思路。
現在的情況是總導演甩膀子不干了，帶走了一些工作人員，但是不要緊……燈光師還在，攝像師也還在，化妝隊走了幾個，但是至少還有人留下來了。副導演原本就負責兼職場務負責過所有得到道具和場景布置，因此這一塊也沒問題。
演員走了幾個，稍微大牌一點有點兒名氣的都走了。他們或是因為趕行程，或是因為其他各種原因，總之這部分人是不需要再叫回來的了。剩下的都是一些無背景無靠山的演員，他們靠自己爭取了這樣的一個機會，盡管因故重拍了一次電影也沒有任何的怨言，而今……他們不知所措的待在劇組，正心慌意亂著。
這個劇組，還有可用之處。
此時君駿心中的怒火因為劇組的這場面而轉為了平靜，他全心全意的想著該如何利用現在這一局面，畢竟這個劇組還有救，他們還可以演。既然有現成可用的劇組，那麼他就不會放棄。
君駿睜開了雙眼，他看到了垂頭喪氣的站在那里的副導演。
副導演是個年紀輕輕的大男孩，他本就是少年出道，現在也不過三十。只是長久不好好打理自己的外表，整個人的氣質又偏向陰郁，因此總讓人覺得陰沉而晦氣。副導演的勇氣似乎已經透支完了，他低落的站在原地，任憑人們怎麼推聳他，他就如失神了的人偶，呆呆的看著自己的腳尖，眼神充滿了無措和絕望。
君駿轉頭看著同樣手足無措的陳隕，陳隕現在對現在的場面也覺得很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于是，他說道︰「你好像自詡是我的萬能經紀人來著？」
陳隕抬頭挺胸︰「這是事實。」
「那你有副導演的個人資料麼？」
陳隕立馬後退幾步︰「……你看上人家了？」
「……」
君駿無語的看著自家經紀人，不知道這位為什麼一點兒危機感都沒有。明明現在情況如此十萬火急，他關注的重點卻還是……擔心他去撩人。這經紀人果然不靠譜……拿到了陳隕提供的資料之後，君駿看著里面其中的一句話——「為人性格溫和軟弱，喜歡魔幻類小說和影片……經常光顧心理醫生，最近接受催眠心理治療。」
君駿收起了資料，還有心情逗陳隕︰「你真的好變態。」隨身帶著別人的個人資料什麼的，而且還有搜集別人資料的癖好。
陳隕︰「……」
——這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妖孽。
「那現在是你出手的時候了。」君駿勾唇，鼓勵式的說道︰「我親愛的、萬能經紀人陳隕先生。」
陳隕呆呆的看著面前躁動的劇組，然後目瞪口呆的說道︰「你……你想讓我去送死！？」
「沒這麼夸張，幫我穩住剩下的人就好。」
「你又想要干什麼？」陳隕警惕的看著君駿，陳述一個事實︰「就算是演戲，你最多也只能裝出一個導演的樣子，你可沒有那個實力干導演的活兒……所以就算你現在再怎麼想要演導演，也不要出手啊……」不然這一次可不只是得罪一個人兩個人的問題，而是要得罪一群人的問題啊。
「這一點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陳隕實在不知道君駿想要干什麼，但是既然這是君駿難得的請求，那麼……他就是咬碎牙根硬撐著也要上、也要把這活兒干下來呀！于是，陳隕深吸一口氣，然後以一副烈士的模樣英勇上前就義了。而君駿則趁著機會把副導演從人群中拖出來，帶到了一個偏僻而陰暗的小房間。
——準備好一個魔術。
場景的突然轉換讓副導演有些懵。
導演的突然離開讓一切都變得混亂起來了，副導演其實早就知道導演的心思了——導演其實早就不太想干了，在第一次余歌出走投資商撤資的時候，導演就對這個劇組失去了希望了。後來雖然又招募到新的男主角，也有了新的投資商，但是導演在這個劇組待得一直覺得特別的憋屈。
這點是副導演在和導演喝酒的時候，听到的酒後真言。
《南北》這個劇組對導演來說，可能不過是他導戲人生中微不足道的一個，但是對副導演來說……這卻是他人生中最後一部電影。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那個能力了，年少時候的他太過肆意妄為，于是長大了他變成了笑話。他已經沒有勇氣繼續面對自己笑話般的人生，只是他又不想就這樣直接離開，于是他求著導演讓他跟著他混《南北》這個劇組，想著以這一個電影來結束自己短暫輝煌且可笑的一生。
卻不想他最後一個電影也不能完美。
如此多災多難，是因為導演收了他做副導演吧？不然劇組一定會順順利利，哪里會出現這麼多的事情……副導演正陷入自艾自憐的自卑情緒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黑暗的環境里了。
他愣愣的抬頭。
然後他看到他面前站著一個身形和自己差不多的人。
一般人在這樣黑暗的地方遇到這樣的畫面，肯定會被嚇到。但是副導演並沒有，他覺得面前的宛如潑墨的人給他一種很親切的感覺。
「因為我就是你。」
副導演再次愣住了，混亂之中他下意識的相信了那個人的話。只是憑著他工作了這麼多年的經驗，他說道︰「可是你的聲音和我的一點都不像……」
「因為你把我掩埋太久了，而我也咆哮了太久了，因此聲音就變得這樣沙啞了。」這是一個沙啞而婉轉的聲音，說不清楚的嘶啞感，讓人听著都覺得疼痛，讓人听著覺得心髒在顫動，讓人听著……就忍不住要落淚。
「我……把你掩埋？」
「你果然沒注意到我呢。」
「我……」
「把我接回去，好嗎？」
「你究竟是……」
「我就是你遺失的東西。」
副導演呆住了，他真不愧是導演系的人才，在這樣寥寥幾句話之中，他就理清了關系，接受了這樣奇跡而荒謬的事情。然後他帶著幾分不可思議與急切，急急忙忙的說道︰「難道你就是……我的自信、勇氣……才華？」
「呵呵，你可真貪心。」
「……」
「我不過，是你真實的自己而已。」那沙啞的聲音沉重而緩慢的說道︰「一個始終憤怒、強烈嫉妒、不斷掙扎、撒謊成性的永遠都不會甘心的你——」
「我才沒——」
「你沒有嗎？」黑影的身影緩緩響了起來，像是在這黑暗中不斷的回蕩著，又像是在他心中不斷的回蕩著。副導演听著那些話，漸漸的漸漸的想起來了那些被他遺忘，而他以為一直都不會再想起來的事情。
沒有人生下來就是軟弱的。
副導演也不是，曾經的他驕傲肆意膽大妄為，比余歌還讓人覺得可恨。因此才會在一次失敗之後，被人各種落石下井，才會無法接受自己的失敗，然後變成了走不出來，最後真的就如人們所說的那樣江郎才盡……從第一次失敗開始，他就直接絕望了。
然後不敢嘗試。
「這不是正好有一次機會麼？」黑影沙啞的聲音明明很難听，卻滿載著讓人心動的蠱惑，他緩緩的說道︰「導演離開了，這正是你副導演發揮作用的時候了，不是嗎？你心底里也是這樣想的吧？」
「接受我，我給你成功。」
「……」
小房門外站著一個穿著酒紅色西裝的中年男子，他似乎听到了里面的發生的事情，臉上露出了震驚的神色。最後，他像是受到了驚嚇一樣往後退了好幾步。他拿出手機，慌慌張張的發出了一條短信——「他是魔鬼。」
短信很快就收到了回復。
「正好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