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64.想你[修錯別字]

防盜防盜喲,看到的親勿要驚慌,24小時以後便能看見新章節啦,董慈從陰影里挪出來,開始收拾屋子,斷了腿的凳子桌子,全拖出去丟進河里了事,董慈又把那小包吃食裹著些碎瓷片全給扔了,她手腳干脆利落,不一會兒就把一地狼藉都收拾干淨了。

始皇陛下的手指還在滴血呢,估計是方才被碎木屑劃破的。

董慈洗干淨了手,杵著掃帚在趙政面前晃了兩圈,躊躇了半天才湊上前去道,「暈船這個病我恰好會治,也不用吃藥,就是在腦袋上按一按,要不要試試?」

說實話董慈還真有些心驚膽戰的,天子一怒伏尸百萬,雖然趙小政現在還不是天子,但她在這種該躲得遠遠的時候湊上前來拔虎須,趙政當真撅起蹄子來,一用力就能把她踩成稀巴爛,還是不用負責的那種。

她這麼英勇無敵的搶著當炮灰,就當是還趙小政那一飯之恩吧。

房間已經被整理好了,除了空蕩一些,完全看不出他曾發過火,趙政听小奴隸問他是不是頭暈,心里便笑了笑,連這小奴隸都能看出來,偏生他的母親看不出來,連這個八歲小童都知道忌諱,偏生她的母親不知。

趙政沒反對,董慈就當他同意了,得寸進尺地咧了咧嘴笑道,「那公子先躺下來。」

董慈把掃帚扔到了一邊,胸有成竹的湊了上來。

小倉鼠膽子大了不少。

趙政舒了口氣,他也做不了什麼,索性就依言躺了過去。

董慈先拿了酒和干淨的布來。

趙小政掌心里的口子還挺深的,目測四厘米這麼長,木屑還嵌在里面,血肉模糊,這孩子方才多生氣可想而知。

認識這麼久,這還是董慈頭一次見趙政發火呢,怪稀奇的。

董慈用酒洗了刀子,又放在燭火上燒過,拉開趙小政的掌心,看了看傷口道,「有點疼哈,你忍耐一下,木刺不挑出來會化膿,這非得要弄出來不可。」

趙政嗯了一聲,董慈小心的把木刺挑了出來,又用烈酒把傷口洗了,趙小政雖然疼得手臂緊繃,但一動也沒動,連哼都沒哼一聲,董慈心里贊嘆,心說這哪是一個九歲小孩該有的心智。

董慈把趙政的手掌包好,洗干淨手了,這才挪到榻頭道,「我開始按摩了,力道重了你就說,有什麼要求隨便提。」

得益于做奴婢的生活經歷,董慈瘦歸瘦,力氣卻不算小,按摩起來也沒費多少勁兒。

外面波浪拍打的聲音很大,風吹得人心神不寧,董慈覺得應該閑聊點什麼,一邊按摩一邊隨口道,「白天我見兩個小孩兒跟著公子,以後要做書童用麼?」

還有比八歲的小孩稱呼另兩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小孩更奇怪的事麼?趙政睜眼看了小奴隸一眼,低聲回道,「放在身邊做事的。」

董慈哦了兩聲,又問,「好點了麼?」

趙政這次連眼楮都沒睜了,低低嗯了一聲,看著就不像想聊天的樣子。

董慈也就不說話了,她對自己的手法還是比較有信心的,不到兩刻鐘的時間,趙政就睡熟了。

第二日巧意進來伺候趙政洗漱更衣,見廂房里空蕩蕩的,嚇了一跳,拉著董慈問,「這是怎麼了?遭賊了?」

董慈忙搖頭道,「公子有些暈船,房間里桌椅搖搖晃晃的,他听了鬧心,大半夜沒睡著,讓我把多余的東西扔河里了。」

巧心也是個會暈船的,一上船就頭暈眼花吐個不停,巧意照顧姐姐照顧了一晚上,知道暈船的苦處,聞言立馬朝里間看去,低聲問,「那公子可還好?」

正說話間,趙政從里面出來了,巧意忙將水擱在了架子上,見趙政面色還好,這才放下心來。

董慈無事可做,呆在廂房也無聊,索性就出來了。

天剛亮不久,陽光正是明媚,董慈圍著船只轉來轉去,打算乘著這個機會好好看看這艘樓船。

得益于建築工人魯班對木匠行業做出的偉大貢獻,戰國時期造船技藝有了很大提高,董慈對造船雖是沒有研究,但仔細看,也還是看出了些門道來。

這只船航行輕陝,而且還雕刻華麗,同旁邊不遠不近跟著的那艘暗紅色輕舟一樣,也是風帆樓船,別說是載個人渡河了,就是出海航行都沒問題。

史書上說‘齊景公游于海上,六月不歸’,想來是確有其事。

梅州包的這艘船有兩層,上面都是些小隔間,估計是用來臨時存點東西的。

董慈饒有興致地退遠了幾步,繞到船尾的角落疙瘩里,視線來來回回掃了幾遍,果然發現了船尾舵!

船尾舵、風帆、指南針並稱為確保航船安全的三**寶,地位可想而知。

董慈想伸手模模這個古代版的導航裝置,結果夠不到,就往樓梯上爬了兩凳,站得高,也看得遠,董慈正想再上去點看看,就被樓梯下面一撮翠綠的顏色吸引了目光。

船上四不著邊,能看見點綠色那可是真稀奇。

董慈霎時間就被吸引了注意力,下了樓梯繞進去,彎腰把這叢細長的草葉模了出來,甩了甩灰,拿到陽光下仔細看了起來。

董慈雖然沒當成醫生,這麼多年卻還留了點學醫的後遺癥,見到花花草草什麼的,第一反應不是漂不漂亮好不好看,而是入不入藥,什麼習性,生產地哪里,功效如何。

董慈翻來覆去看了幾遍,葉子里面是紅色,外面是綠色,倒也挺奇怪的。

植株細長,葉形橢圓,有汁。

這麼念起來是有點耳熟,董慈好奇地把草湊到鼻尖上聞了聞,覺得有些發苦。

背紅正綠,植株細長,葉形橢圓,形如小草,汁液發苦,有毒!

董慈手一僵一抖,手里的草藥差點沒直接甩了出去,心說不可能罷!

紅背竹竿草!

這可是瀕危滅絕的國家三級保護植物!

焉是焉了點,品相也不太好,但這種在醫學博物館里被供起來的精貴寶貝,她居然隨隨便便就撿了這麼一大撮!

董慈興奮地拿者這撮草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幾遍,寶貝得不行,心說人生真是處處有驚喜。

可這東西怎麼會出現在這兒的,董慈拿著草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回頭看了看,心里疑竇叢生。

不是她大驚小怪,實在是這草太稀奇了,紅背竹竿草是一種很出名的草,因為它是天下第一毒箭毒木唯一的解藥。

箭毒木有一個十分霸氣的別名︰見血封喉。

拉藥的馬車走的是陸路,而且全都是干貨藥材,這船上也沒有大夫,紅背竹竿草本身就有劇毒,也不可能當菜吃。

那它怎麼會出現在船上的?

董慈心里不安,便開始疑神疑鬼起來,走了幾步總是覺得背後有人盯著她看,董慈忙念了幾遍是錯覺是錯覺,將這撮催命草塞進袖子里,又在船尾繞了兩圈,回房間去了。

富冠海內,天下名都,邯鄲就是這麼一個人杰地靈的地方,它是趙國乃至整個戰國北方的經濟商業中心,有多繁華,看看這戶在邯鄲城里不是十分惹眼、卻依然雕檐畫棟的趙安府就知道了。

富不富貴的,其實跟董慈也沒多大關系,趙安府縱然是潑天的富貴,董慈也享受不著,她從來了戰國,就一直頂著個奴隸的身份,就算她現在服務的對象比較特殊,那也是沒什麼舒服日子過的。

她的主子是趙姬,趙姬現在的身份是趙安府的三閨女。

富豪之家,閨女住的地方,差自然是差不到哪里去,只是院子里用的奴婢僕人少得可憐,里里外外統共也就兩個人,董慈人小拳頭小,這合心院里劈柴灑掃,吃喝住行,奴婢該干的活,自然就全落在身上了。

好在她來戰國也不是來當奴婢的,畢竟有任務在身,也算是有了個盼頭,雖然完成這個任務遙遙無期。

董慈抬著站進去能把她整個裝圓了的木盆進了院子,她人小歸小,但走路穩當,滿盆的熱水沒灑出一丁一點來,這是她在奴婢這個崗位上操練多年取得的終極成就,業務熟練,技術堪稱一流。

趙姬住的院子不大不小,青石道兩邊山石樹木錯落有致,雖說不上精巧絕倫,到底該有的都有,假山泉水擺布得有模有樣,左右一望,都是一水的石磨群牆,配上牆邊簇開的紅牡丹,隨勢而去,富麗又俗套。

沿著青石道往前走,不一會兒就到了臥房前,水紅的薄紗簾隨著穿堂風輕輕搖曳,帶起些若有若無的脂粉香,這正經院子,平白就多出了幾分風情味來。

屋子里有客人,來人董慈也認識,正是趙安府現任的家主趙安。

趙安前幾天剛過完四十歲壽辰,他之前本是個沒地位不管事的妾生庶子,但生來運氣好,上面的嫡子都死了,他老爹子嗣不豐,偌大的家業就落在了他的手上。

天上眨眼掉下了這麼大個餡餅,趙安就可勁的浪蕩,他在外面吃喝玩樂瀟灑夠了,覺得不得勁兒,手就伸到了內宅來,無意間知道自家里這個美人妹妹不是老爹的種,就拿出了十二分用心,誠心誠意往院子里走了幾回,推來攘去兩三次,慢慢成就了一樁你情我願的好事。

趙姬在趙府里的地位水漲船高,名義上就成了趙安最寵愛的妹妹。

這一點都不奇怪,以趙姬的容貌氣質,只要她想,扮演一個尚未及第的閨中少女完全不在話下,多年來她一直冒充趙政的姐姐,也從未有人質疑過。

趙安也還算是個長情的人,兩三年過去了也還不嫌膩歪,全當趙姬是自個藏在家里的小妾,興致來了,就過來臨幸溫存一番,當然他來也不白來,總也帶著些銀錢物件,雖說趙姬不缺這個,但誰還會嫌錢多咬手不成。

董慈還未進得門,就听趙安的聲音隔著簾子傳出來,透著一股油滑的輕浮勁兒,想是剛坐下來,正是心浮氣動的時候,「多時不見,好妹妹可想念哥哥?」

這哥哥二字被刻意加重了些,意味分明,惹得‘妹妹’掩嘴一笑,眼波流轉,嬌俏萬分,「可不是麼,見天念著,也不見哥哥過來,可真是想死奴家了……」

趙姬的聲音本就嬌媚入骨,語調里起伏的喘息聲若有若無,被微微上揚的尾音攪和得越發魅惑勾人,直听得人眼楮直了骨頭酥了,趙安年近四十,最是吃這一套,聞言果然哈哈笑得十分舒暢,爪子往那擎著帕子蔥白的玉手上一捏一揉,你來我往的調笑上了,「此話當真?好妹妹若真是想,那是嘴上想,還是別處想著?」

趙姬輕瞪了他一眼,風情萬種,笑帶嬌嗔,「可盡想著佔便宜,再假,您也是妹妹的哥哥不是,成日動手動腳的,像什麼樣子。」

都是奸,強[奸還是和奸,還是有點區別的。

董慈抬眼看了眼烈日炎炎,外面青天白日,里面滿室污言穢語。

董慈倒不會為這個介懷,但有人是定要介懷了。

廊子邊站著年僅八歲的趙政,董慈一眼撇過去,就對上了兩道陰鷙的目光,如果目光真能如劍,這六年間趙安來過多少回,恐怕就慘死過多少回了。

董慈面上雖是四平八穩的滑了過去,心里卻有些想笑,書上說男神看一眼便將超級劍客秦舞陽看得面如土色戰戰兢兢,想來是確有其事了。

不過那都是很久以後的事了,董慈想,她眼下要緊的事,還是把趙姬要的熱水趕緊送進去,趙姬這女人對男人可謂千嬌百媚溫言軟語,對別人,尤其是下人奴婢,可就不太好說了。

「稟姑娘,您要的水來了。」

董慈抬著水在簾子外候著,開口是稚女敕的童音,沒辦法,這非社會主義的年頭,一來奴婢不如畜生,二來使用童工不犯法,尤其家生的奴婢,趙姬想怎麼用就怎麼用,趙姬缺脂粉錢的時候沒把她打發了賣到妓院去,那已經算仁義的了。

里頭的女人懶懶散散應了一聲,董慈抬著水進去,對里面如火如荼男娼女盜的事一丁點不感興趣,眼皮也沒掀一下,就把盛著熱水的盆子輕輕擱在了架台上,听得床簾後的女人喘息著說了聲下去罷,便十分麻木的掀簾子出門了。

廊子那邊轉過去是趙政的臥房,比趙姬的院子小了足足一一半不止,擱在廚房和下人的院子旁邊,一看就知道趙政不但不得趙安的眼,也不太得趙姬的眼,是個典型的拖油瓶。

趙姬的想法,董慈多少能猜透一些,男女平等的和平年代,拋夫棄子拋妻棄子各奔前程的人都數不勝數,更何況這時候是禮崩樂壞兵荒馬亂的戰國年間,趙政能在邯鄲城里隱藏這麼多年,安安穩穩活到現在,已經算趙姬有能耐了。

董慈沒多少時間琢磨趙姬的心思,從她開始會走路以後,她的每一天都過得很繁忙,就這麼一會兒工夫,她剛出了主院,還沒走到廚房,就見她老母青白著一張臉叉腰站在門檻邊,手里還拎著根棍子,她嘴唇發紫連呼吸都困難,卻還鬼叫鬼叫的喚得歇斯底里,「大丫!大丫!死丫頭死哪去了!柴怎麼還沒劈,水也沒挑,作死的死丫頭!」

這婦人發絲凌亂,身上灰黑灰黑的衣服映著這副駭人的尊容,很有些惡鬼索命的架勢。

董慈眉頭一跳,趕緊應了一聲,小跑著進去,一只腳剛踏進了廚房,劈頭蓋臉就得了一頓打,拇指粗的細竹棍打在身上,疼得董慈只想嗷嗷叫,天殺的館長,她想回家!

只她殼子雖小,內里畢竟是個二十五歲的老青年,被打兩下真像個小孩一樣哇哇哇的哭是真哭不出,更何況院牆邊正路過著未來的男神陛下,此刻陛下似乎是被院子里這出每天都會上演的虐童大戲吸引了目光,臉上的表情雖然乏善可陳,但站著不動了,擺明了想看完再走,董慈求饒的話更是說不出口了,她一邊跑一邊想,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該!

「死丫頭翻了天了,你還敢跑,看我不打死你!打死你這個賤蹄子!」

你才是賤蹄子,你全家都是賤蹄子。

董慈在心里回了兩句,終究是文明人,她心里也沒把這頓打當真,罵起來估計沒什麼氣勢,出口還得順帶罵了自己,索性就不開口了。

董慈跑得再利索,也畢竟腿短,沒兩圈就被暴躁的老母捉在手上拳打腳踢了一番,她被打得暈頭轉向,等老母喘著氣打夠了罵罵咧咧的出了門去,這才搖搖晃晃從地上站起來。

老妖婆打她的時間越來越短了,一個月前還能追著她打上半個時辰,現在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喘氣喘成了破風箱,想來她離解月兌也不遠了。

董慈拍了拍粘在身上不肯走的草渣滓,舌頭在嘴巴里轉了一圈,抵了抵,張口吐出兩顆帶血的牙來,這下可好了,這兩顆搖搖晃晃的幼[齒老是掉不下來,挨了這頓打,也免了她要承受自己用牙線把它倆使力拽下來的非人之苦,也算是因禍得福。

趙小政還站在那看免費大戲,董慈心里又不平衡了,一改往日拿男神當空氣的做派,就著滿口的血朝趙小政咧嘴一笑,形如厲鬼。

不過愁煞鬼神的秦始皇可不會怕這個,董慈連屁也沒得到了一個,活生生被漠視了。

如果能用鼓掌來形容她此刻的心情,那無疑她的手都要拍爛了,董慈看著立在門邊小小年紀就能把面無表情喜怒不形于色演繹得爐火純青的趙小政,心說非常好,始皇帝還是和傳說中一模一樣,她這只外來的ど蛾子,沒有引起什麼蝴蝶效應,祖國還是會統一,哈哈,可喜可賀。

董慈這麼想著,心里那頭叫囂著想靠先知的地位接近趙小政奔向小康的禽獸就蟄伏了回去。

臨走館長還笑眯眯地交代說,你此去的目的,就是讓皇帝百忙之中抽空關心下民眾的精神文化,多保持下春秋戰國時候的文化盛景……只要有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良性氛圍在,小同志你完成任務不成問題……館長知道這不簡單,不過年青人要有干勁,做事積極點總沒壞處,黨和人民都會感謝你的……

……實在不行,還有另一條路可走,董慈同志只消做一件事,阻止西楚霸王燒宮殿,留下那些古籍藏書,也算沒辜負組織上對你的栽培。

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生死合同里其實寫得一清二楚,並不需要再重復一遍,董慈點頭表示保證完成任務,老館長頓時笑成了一朵盛開的老雛菊,拍了拍她的肩膀連聲說好同志,祖國和人民不會虧待你的。

領導話說得亮堂,執行起來卻不是那麼回事,這任務一開始就出了問題,她落地的時間出現了偏差,提前了三十幾年,她依托的宿體也出現了偏差,從趙姬變成了趙姬身邊注定炮灰的奴隸大丫。

這讓原本手到擒來的任務眨眼間艱巨到了幾乎不可能完成的程度,董慈現在連吐槽半成品時光機的**都沒有了,只能感嘆好在儀器沒讓她投成畜生道,真是謝天謝地了。

眼下董慈也沒太多時間歪歪意yin,院子外有腳步聲響起,從未正眼看過她的趙小政開口了,「沏壺茶送來亭子里。」

年紀不大,氣勢倒是不小,一股壓力撲面而來,董慈把這歸結為未來皇帝的王霸之氣。

皇帝陛下的話不可不听,董慈收起自己手里兩顆小乳牙,迅速地弄干淨嘴里的血跡,沏了壺茶,動作利落的送去亭子里了。

亭子是個四方亭,三面環水,放眼望去都是夏荷紅花,微風從湖面吹過,碧波蕩漾幽香撲鼻,遼闊又幽爽,是個會友的好地方。

來的客人董慈以前也見過,年紀比趙政稍大一些,眉目英俊,言行有禮,一身水藍的寬衣博帶,腰金佩玉,通身都是不凡的貴族氣。

燕臨北海,天賦水德,煙波浩渺的藍,是燕國旗幟服飾的顏色,來人正是燕國的太子姬丹。

董慈對太子丹此人沒有任何正面的印象,對見到這個著名的歷史人物一點也不驚喜,司馬遷大大的史記里記載秦始皇與太子丹‘少時歡’,想來是確有其事,這兩年姬丹時不時便會來趙安府,尤其最近這幾日,來得越發勤快了。

姬丹長袖善舞口齒伶俐,在邯鄲可是出了名的,他在外喜好結交朋友,董慈也在街市上听過一些,趙安作為一方富豪,在外又是個會玩會樂的,姬丹與之結交,也不稀奇。

這四方亭里涼風習習,碧葉紅花綿延千里,是個賞景的好地方,董慈不想回主院里挨揍,樂得立在一邊就著美景添茶倒水。

男神陛下這段金貴得能寫進史冊的友誼真不真董慈不知道,但她耷拉著眼皮心不在焉的听了半響,也看明白姬丹此人此時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壓根就是沖著趙安來的,至于目的,前有義商呂不韋散盡千金助秦國公子嬴異人出逃的先例,身為燕國公子兼質子的姬丹,結交富商趙安,企圖可不要太明顯了。

董慈就算知道也不可能插手這些事,倒是趙政開口了,「早晨府外比往常熱鬧,車馬不絕,可是有什麼新鮮事了。」

董慈聞言忍不住看了趙小政一眼,見他押了口茶,穩穩當當的將茶杯擱在了桌子上,一副不經意閑談的模樣,心里忍不住叫了聲好,這兩人各懷鬼胎各有所求,這才是旗鼓相當嘛。

姬丹今日想見之人一個也未見到,心里略有些失望,又不好直接相詢趙政,交談間有些心不在焉,听自己的小友詢問街上平陽君領隊出城的事,就押了口茶,笑了笑回道,「是出使秦國,安國君嬴柱繼位,趙王派平陽君趙豹出使秦國,前往咸陽賀禮新君的。」

姬丹這話一出,董慈可謂虎軀一震。

她歷史課雖然是個學渣,但大概的脈絡還是清楚的,嬴柱這名字她可是太知道了。

嬴柱是嬴政的爺爺,是個出了名的短命王,繼位不到一年,就撒手人寰了,接著嬴異人繼位,稱秦莊襄王。

嬴異人這時候該是秦國太子,趙政現下作為太子殿下的子嗣,重要程度可想而知,趙政歸秦的日子不遠了。

這時候交通不發達,秦國又是西陲之地,路途遙遠,消息既然都傳到了邯鄲,秦王找孫子的人,只怕也進邯鄲城了。

當然董慈不是替趙政高興,她是替自己高興。

她和母上大人雖說是趙姬的奴婢,但趙姬此行是去做太子妃乃至王後的,哪里還能看得上她兩個一老一小的粗鄙丫鬟,當真要走,趙姬巴不得把他們丟下,就算要賣,她這兩年省吃儉用東摳西摳攢下來的一小塊銀貝,足夠把她兩個買下了。

趙政不知在想什麼,神情冷淡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董慈在心里狠狠點了個贊,好樣的,寵辱不驚,足夠冷靜。

姬丹倒沒想過自己一通話激起千層浪,提起秦王,難免又想起往常同在邯鄲為質的嬴異人,可那人是個好命的,得衛國商人呂不韋千金相助,賄賂趙國群臣和守軍,逃回秦國去了,如今被立為儲君,不出意外就是將來的一國之君,當真得天獨厚,佔盡優寵。

姬丹想著薊城傳回的消息,他父王新納的夫人生了個兒子姬合,聰明伶俐很得寵愛,父王似有另立儲君之意……

趙國他是再呆不得了。

姬丹晃了晃手里的茶杯,仰頭一飲而盡,只覺苦得讓人心生煩躁,瞧著遠處這一池碧波,不由道,「異人真乃神人也,易名子楚,盡得勢。」

董慈瞥了眼沒甚表情的趙政,替正做嘲諷臉的姬丹默哀了一下。

嬴異人為討好嬴柱寵愛的老婆華陽夫人,是把名字改成了子楚,可雖說是確有其事,但你當著人的面嘲笑他老爹諂媚無恥靠女人上位……

她就說幾十年後始皇帝對這個少時的難兄難弟怎麼那麼無情冷漠,原來船這時候就給他開翻了,誰也不會和看不起自己來歷,看不起自己老爹的人結交呀?

若不是時間身份不對付,董慈真的特別想采訪一下著名的悲劇人物太子丹殿下,若是吃一斤屎能讓您立馬回燕國接手王位,你願意麼?

這對姬公子來說,估計是一個十分為難的問題。

姬丹話說完也覺有失德之嫌,非議他人不是君子所為,又見在場的除了自己和隨從,其余兩個皆是不足十歲的孩童,便又放下心來,瞧了瞧天色,知今日不會有收獲,也不在此耽擱費神,起身笑道,「天色晚了,賢弟也累了,為兄得了一副君子奕,甚是喜愛,听聞趙姬妹妹棋藝精湛,為兄心向往之,呵,改日再來時,賢弟可得為為兄引薦一二。」

趙政臉上還是那副沒表情的樣子,等姬丹走遠了,瞥了眼立在一邊的董慈,也出了亭子打算回房了。

董慈給那一眼看得毛骨悚然,連忙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的一舉一動,連連對自己說了幾遍沒做錯事沒失儀沒給陛下丟臉,這才稍微淡定了一些。

她一個小小的奴婢,還不值得滔天偉略的始皇陛下費心罷?

再說能從一個人的眼里看出殺意寒意,簡直是無稽之談,這一定是錯覺,就說小說讀物害死人,她完成任務以後回了家,可要少看些了。

董慈收了茶壺,小跑幾步追上了趙政,等差不多距離了才慢下來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頭,轉頭瞧了眼遠處戰國眾多悲劇人物中的代表人物太子丹的背影,心里替偉大的始皇陛下說了聲幾十年後再見,先拜拜。

董慈抬著站進去能把她整個裝圓了的木盆進了院子,她人小歸小,但走路穩當,滿盆的熱水沒灑出一丁一點來,這是她在奴婢這個崗位上操練多年取得的終極成就,業務熟練,技術堪稱一流。

趙姬住的院子不大不小,青石道兩邊山石樹木錯落有致,雖說不上精巧絕倫,到底該有的都有,假山泉水擺布得有模有樣,左右一望,都是一水的石磨群牆,配上牆邊簇開的紅牡丹,隨勢而去,富麗又俗套。

沿著青石道往前走,不一會兒就到了臥房前,水紅的薄紗簾隨著穿堂風輕輕搖曳,帶起些若有若無的脂粉香,這正經院子,平白就多出了幾分風情味來。

屋子里有客人,來人董慈也認識,正是趙安府現任的家主趙安。

趙安前幾天剛過完四十歲壽辰,他之前本是個沒地位不管事的妾生庶子,但生來運氣好,上面的嫡子都死了,他老爹子嗣不豐,偌大的家業就落在了他的手上。

天上眨眼掉下了這麼大個餡餅,趙安就可勁的浪蕩,他在外面吃喝玩樂瀟灑夠了,覺得不得勁兒,手就伸到了內宅來,無意間知道自家里這個美人妹妹不是老爹的種,就拿出了十二分用心,誠心誠意往院子里走了幾回,推來攘去兩三次,慢慢成就了一樁你情我願的好事。

趙姬在趙府里的地位水漲船高,名義上就成了趙安最寵愛的妹妹。

這一點都不奇怪,以趙姬的容貌氣質,只要她想,扮演一個尚未及第的閨中少女完全不在話下,多年來她一直冒充趙政的姐姐,也從未有人質疑過。

趙安也還算是個長情的人,兩三年過去了也還不嫌膩歪,全當趙姬是自個藏在家里的小妾,興致來了,就過來臨幸溫存一番,當然他來也不白來,總也帶著些銀錢物件,雖說趙姬不缺這個,但誰還會嫌錢多咬手不成。

董慈還未進得門,就听趙安的聲音隔著簾子傳出來,透著一股油滑的輕浮勁兒,想是剛坐下來,正是心浮氣動的時候,「多時不見,好妹妹可想念哥哥?」

這哥哥二字被刻意加重了些,意味分明,惹得‘妹妹’掩嘴一笑,眼波流轉,嬌俏萬分,「可不是麼,見天念著,也不見哥哥過來,可真是想死奴家了……」

趙姬的聲音本就嬌媚入骨,語調里起伏的喘息聲若有若無,被微微上揚的尾音攪和得越發魅惑勾人,直听得人眼楮直了骨頭酥了,趙安年近四十,最是吃這一套,聞言果然哈哈笑得十分舒暢,爪子往那擎著帕子蔥白的玉手上一捏一揉,你來我往的調笑上了,「此話當真?好妹妹若真是想,那是嘴上想,還是別處想著?」

趙姬輕瞪了他一眼,風情萬種,笑帶嬌嗔,「可盡想著佔便宜,再假,您也是妹妹的哥哥不是,成日動手動腳的,像什麼樣子。」

都是奸,強[奸還是和奸,還是有點區別的。

董慈抬眼看了眼烈日炎炎,外面青天白日,里面滿室污言穢語。

董慈倒不會為這個介懷,但有人是定要介懷了。

廊子邊站著年僅八歲的趙政,董慈一眼撇過去,就對上了兩道陰鷙的目光,如果目光真能如劍,這六年間趙安來過多少回,恐怕就慘死過多少回了。

董慈面上雖是四平八穩的滑了過去,心里卻有些想笑,書上說男神看一眼便將超級劍客秦舞陽看得面如土色戰戰兢兢,想來是確有其事了。

不過那都是很久以後的事了,董慈想,她眼下要緊的事,還是把趙姬要的熱水趕緊送進去,趙姬這女人對男人可謂千嬌百媚溫言軟語,對別人,尤其是下人奴婢,可就不太好說了。

「稟姑娘,您要的水來了。」

董慈抬著水在簾子外候著,開口是稚女敕的童音,沒辦法,這非社會主義的年頭,一來奴婢不如畜生,二來使用童工不犯法,尤其家生的奴婢,趙姬想怎麼用就怎麼用,趙姬缺脂粉錢的時候沒把她打發了賣到妓院去,那已經算仁義的了。

里頭的女人懶懶散散應了一聲,董慈抬著水進去,對里面如火如荼男娼女盜的事一丁點不感興趣,眼皮也沒掀一下,就把盛著熱水的盆子輕輕擱在了架台上,听得床簾後的女人喘息著說了聲下去罷,便十分麻木的掀簾子出門了。

廊子那邊轉過去是趙政的臥房,比趙姬的院子小了足足一一半不止,擱在廚房和下人的院子旁邊,一看就知道趙政不但不得趙安的眼,也不太得趙姬的眼,是個典型的拖油瓶。

趙姬的想法,董慈多少能猜透一些,男女平等的和平年代,拋夫棄子拋妻棄子各奔前程的人都數不勝數,更何況這時候是禮崩樂壞兵荒馬亂的戰國年間,趙政能在邯鄲城里隱藏這麼多年,安安穩穩活到現在,已經算趙姬有能耐了。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