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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那一點都不好笑

趙小政說元月朔日,董慈就呆了一下。

元月朔日正月初一,是始皇陛下的誕辰。

趙小政說的是面條。

董慈忍不住咂舌,看向趙小政道,「你居然記得這個啊……」

正月初一這個日子很特殊,很好記,董慈每年這一天會給趙小政做一碗面,其實只是順手的事,並沒有費什麼力氣。

這本就是一件無心插柳的小事,董慈去了臨淄後就拋之腦後了,沒想到趙政突然就提起了,他這麼說顯然是一直記在心上,董慈知道這年代還沒有面條,她做的東西難免稀奇古怪了些,趙政記性好觀察力也強,能記得一點也不稀奇。

道理雖然是這麼個道理,但那時候趙姬為逃亡躲避,為避免趙政說漏嘴,給的年月都是假的,而且換個地方換一次,當時趙小政連自己幾歲都搞不太清楚,哪里能知道元月朔日就是自己的生辰,偏偏他還記下了這點不同來……

興許是她做的面太好吃啦,哈!

董慈忍不住吸了口氣,心說不就是想吃個面麼?陛下想吃,這有什麼難的,以她的手藝三下五除二就能完成!

董慈一改方才被壓迫的憋氣樣,干勁十足精神奕奕地朝趙小政保證道,「那公子等一會兒,我馬上就能做好。」

漢朝的面都還是面湯餅,掛面宋朝才出現,董慈心說她又不打算在外面做這個,給陛下一個人做做也無妨,今天不是生辰,不用做長壽面,她還可以把面條做得更美味些,以慶祝趙小政完美跨過人生第一步。

對的,就是慶祝。

董慈有點明白趙小政今天是怎麼了。

因為得償所願,所以高興了開心了。

他只怕從知道自己身份的時候就想過這一天了,並且一直為走到這一天做著準備和努力,試想一下,若不是他把自己養得這麼優秀這麼好,就算是嫡長子那又怎麼樣,春秋戰國禮崩樂壞,只要有合適的理由,廢掉他不成問題。

等了四年五年六年,現在願望終于實現了,他要是寵辱不驚到絲毫不為之所動的地步,那才是奇怪,她還是覺得這樣有血有肉的陛下比較好。

陛下的情緒藏得是挺深,不過還不是被她發現啦!

董慈一邊揉面,一邊東想想西想想,看著手里被她搓圓揉扁的面,心里感慨無限,碎碎念道,面條啊面條,能讓咱們偉大的始皇帝陛下知道你的存在,並且嘗一嘗你的味道,也算是你的福分,別的什麼黃瓜茄子玉米土豆,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能遇見千古一帝秦始皇,你要是會做夢的話,估計做夢也要笑醒了……

董慈滿腦子都是芝麻豇豆,趙政倒沒想那麼多,他在想明日的事,宮中謁者走之前傳了王令,韓國派來的使臣明日就到,嬴異人身體不適,著他和呂不韋一起接見。

董慈為了把面做得更柔韌美味些,就下了死力氣,勞心又勞力,不一會兒整個人都氣喘噓噓起來。

趙政見董慈站在灶台前卷著袖子認真地灑水揉面,忽然就覺得有些餓了,開口催促道,「動作快點,我餓了。」

董慈腦子里番茄菠菜番薯胡蘿卜洋芋洋白菜正乖乖排著隊依次跳上始皇陛下的菜盤子,葡萄干排在最後一個。

董慈正想著趙小政吃葡萄干嫌甜蹙眉的模樣,耳朵里就鑽進了這麼剛硬的一句話,突兀得她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噎出個好歹來,剛剛堆起來的畫面就隨著她的表情一起掉在了地上,啪的一聲摔了個稀碎,有這麼煞風景的人麼,破壞氣氛。

董慈偏頭去看趙小政的表情,見陛下還是慣常的喜怒不形于色,心說她剛剛是不是大[麻吸多了,怎麼會覺得氣氛溫馨美好和諧的,打臉又扎心。

這煞風景沒情趣的人,你就別指望感動能超兩秒鐘。

董慈只好加快了動作,先把面拉好煮了,再用肉湯燴了新鮮的青菜,加了鹽炸了點細肉醬澆上去,裝盤配了點曼青絲竹筍絲,簡單方便,賣相看起來清爽可口,香氣也誘人,說實話,她做面的手藝也不必專業廚師差,要不是她吃過了晚飯,她都想給自己來一碗了。

趙政安安靜靜把面吃完了,董慈伺候他淨了臉,手,這才忍不住問,「怎麼樣,味道如何?」

趙政很喜歡,不喜歡他也不會一直記著,不過看著董慈兩眼發光得意洋洋的模樣,心說他要說了實話,小奴隸豈不是要樂得飛起來。

趙政壓下心里的笑意,斟酌頷首道,「尚可。」

趙政說完就起身大步出了廚房。

董慈點點頭,讓趙小政說一句尚可可不簡單,忙小步跑著跟上了趙政,繞到前面咧嘴笑道,「公子你就直說很喜歡,好吃的不得了,我也不會很驕傲的。」

趙政︰「…………」

兩人一前一後回了臥房,興平準備了水,趙政洗漱好上了床坐了下來,董慈也洗干淨了,心說這很尷尬啊,今晚看樣子又不搞工作,兩人又不是同一個階級的人沒什麼共同話題,又不能唱歌跳舞娛樂娛樂,長夜漫漫到底要如何才能熬過趙小政睡點前的這一個多時辰?

董慈心說要不搞點酒來喝喝,趙小政不知道,反正她酒量不行,一口悶倒正好呼呼大睡。

趙政命令董慈上了床,兩人在床榻上面對面坐了下來,準備開始聊天了。

興平出去後似乎連風聲都小了,最怕氣氛突然安靜。

董慈正想問要不要喝點酒助助興活躍活躍氣氛,趙政就開口了,「說話。」

說什麼?總不能問陛下今天天氣怎麼樣罷。

董慈想了想,心說她要是能說出一個笑話,把始皇陛下逗笑了,這個笑話就會成為一個偉大光榮的笑話。

董慈輕咳了兩聲,「那我給公子講一個笑話。」

趙政不置可否,或有或無地點了點頭,這意思便是同意了。

董慈猜陛下可能不太知道笑話是什麼意思,要找出一個合乎時代的笑話也很難,好在她書讀得多,仔細翻一翻也不是沒有。

董慈輕咳了兩聲,坐直了身體開講了,「公子你看蒙驁將軍領兵打仗,排兵布陣所向披靡,天時地利人和都要面面俱到,其實以前打起仗來不是這樣的。」

趙政看了董慈一眼,搭在膝蓋上的手臂動了動,示意她繼續。

董慈見陛下有了點興趣,精神一抖擻,接著道,「以前跟現在不一樣,以前打仗有講究的,那時候我要打你,我還得先寫封信給你,講明打你的原因,告訴你出兵人數,然後咱們約好時間地點,開打之前我還得問問兄弟你擺好陣了沒有,沒擺好快點擺,咱們等著呢,等擺好了,就敲鑼,敲了鑼咱們就真的開打了。」

趙政面色不變,紋絲不動,董慈心說這麼好笑你都不笑,再來一個更猛的,「有一次晉國與楚國交戰,晉國兵敗,別的士兵都逃跑了,有一輛晉國的戰車停著不動,專門負責打他的楚國士兵追上來,就在晉國戰車旁邊停了下來。」

楚國士兵下車來,圍著晉國的戰車繞了一圈問,「兄弟,你咋了,你咋不跑了,你不跑我還怎麼追你。」

晉國士兵拍了拍自己的戰車道,「兄弟,我也想跑啊,可是車壞了,它不動,我也跑不了啊。」

董慈說到此自己樂得哼哧哼哧的,眉飛色舞,「殿下你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麼麼?」

董慈也不等趙政有反應,自己忍者笑意道,「那個楚國戰士上前繞著戰車轉了一圈說‘哦哦,兄弟你這車是壞了,不過我能修,等我幫你修好你再接著跑哈……’

董慈樂得不停,「這個楚國的戰士當真把車修好了,然後上了自己的車,又開始追,車停了他就下來修,如此循環往復,等晉國士兵跑到五十步的時候,楚國戰士就不追了,晉國戰士下車來感謝說,‘謝謝你啊楚國的兄弟……’」

董慈抖著聲音說完,補充道,「哈哈,其實我猜這個晉國的兄弟想請楚國的兄弟回家串門吃飯嘛,哈哈,怎麼樣,好不好笑……」

有一種笑話叫講給自己听的笑話。

董慈自己樂了半天,這才發現自己服務的對象半點聲息也無,房間里就她一個人扭曲得忽高忽低的笑聲。

趙政正面色沉沉的看著她,董慈笑著笑著就笑不出來了,氣氛一度尷尬,董慈撓了撓臉,尷尬道,「怎麼啦,難道是我表達得不清楚,你听不懂啊……」這也不是不可能,笑話也要看說的人,再好笑的笑話經過有的人的口,出來就冷冰冰凍死人了,只能娛樂了自己冷死了別人,保不齊她就是這種人。

趙政凝視著董慈笑得面色紅潤的臉,半響低聲道,「你膽子不小,竟敢質疑嘲笑周禮。」

這帽子扣得可真大,前段時間呂不韋才領兵十萬,執東周君而歸,徹底將周朝滅了,現在倒拿周禮來嚇唬她了……

董慈現在皮實得很,不怎麼怕趙小政,就伸了個懶腰道,「公子夜深了,咱們睡覺罷。」

趙政就看著她,也不說話,半響才又道,「再講一個。」

董慈不想講,講笑話听眾又不捧場,有什麼意思,還不如睡覺,不過她剛剛在書房才長了一塹,是不敢明目張膽說不了,索性就講了個很知名的冷笑話,「有個香蕉走在路上,天太熱,就把衣服月兌了,結果它就滑到了。」

董慈鳴金收鼓站起來準備下床去榻上睡覺了,就听見了一陣低沉磁厚好听的笑聲,董慈呆了一下,心說這笑話搞笑死,她听過一百遍,沒一遍能笑一笑,她一直沒能理會精髓之處,現在領會了,因為它讓偉大的始皇陛下笑出聲了。

不管怎麼樣,這下高興了罷,董慈正舒了口氣,就听這個好听的聲音問出了一句話,「香蕉是什麼?」

董慈絕倒,心說你都不知道香蕉是什麼,那你笑什麼,你不知道香蕉能知道香蕉皮麼!

董慈握了握拳頭,磨了磨牙,連氣都生不起來了,「甘蕉,甘蕉!南邊蜀地也有,說不定這次李太守就帶著甘蕉給你進貢來了。」

趙政看著董慈好一會兒,這才應了一聲,「哦。那一點都不好笑。」

董慈有力無氣地擺擺手,心說跟趙小政聊天,還不如跟興平辨道來得高興,說起來秦真的親事一推再推,好歹是定在了這個月,最近朝局平穩,估計能成了。

董慈要下床去,趙政開口道,「你可以把文簡搬來床上批閱,我現在還不想睡。」

主子不能睡,她這個做奴婢的豈能睡,趙小政特意告訴她,明明白白就是這個意思了,董慈是個聰明人,她懂的。

以前董慈看有些帖子上有些媽媽很痛苦地抱怨熊孩子就是不肯乖乖睡覺,這苦處她倒是提前體驗了一把。

陛下說什麼,就是什麼了,董慈抬了個小案幾擱在床上,把竹簡擺在一邊,就開始用朱筆批閱了起來。

只是董慈高估了自己的體力,她白天研究古籍已經研究了一整天,晚上又跟趙小政斗智斗勇,批改文簡得專心專注,費腦子得很,董慈改著改著就泛起困來,在頭點了三五下以後,意識混沌腦子給這些律法攪成了一團漿糊,勉強又堅持了一會兒,實在是撐不住了,就轉頭迷瞪瞪地朝趙小政道,「不行了,我太困了,我先趴一會兒,公子你先自己玩會兒,一刻鐘,就一刻鐘。」

說一刻鐘都是騙人的,她這一趴定然得趴到明早清晨了,董慈說完腦袋擱在案幾上,就舒舒服服睡了過去。

趙政擱下手里的文書,看了眼外面的夜色,索性將董慈輕輕抱起來放平了躺好,見她閉著眼楮腦袋在被褥上拱來拱去想拱起個高點來,眼里就流出笑意來,她這麼睡著也不舒服,趙政索性伸手將她的腦袋移到自己腿上放好,輕輕拍著她的手臂肩背,等人安安分分睡熟了,這才翻開案幾上的文簡批閱起來。

董慈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日清晨,醒來的時候趙小政已經練劍回來了。

董慈在趙小政床上醒來的次數已經很多了,她都麻木了,連案幾都還擱在床上,旁邊裝著朱砂墨的墨台已經干空了,董慈隨手翻了兩卷,又將竹簡全部翻了一遍,發現全部都已經批閱校核過了,董慈頓時高興了,律法陛下比她精通多了,興平可是有福氣了!

宮娥們正服侍趙政更衣換上常服,董慈忙下了床跑到趙政面前,恭恭敬敬行了個大禮,笑道,「謝謝公子,哈哈……」

趙政看了眼笑得見牙不見眼的董慈,開口道,「別高興得太早,我是有條件的。」

董慈忙不迭的點頭,趙政吩咐道,「韓國派了個使臣過來,說是要在涇陽修一條利國利民的水渠,你即是懂水工壩事,便跟我去看看,此事事關重大,他若當真有實力,此事也當真有利可圖,方可允之。」

董慈聞言渾身一震,接著整個人都激動了,心說這個使臣肯定是鄭國!

蒙驁奉命帥軍攻打韓國,勢如破竹,連取成皋、鞏等數城,董慈原本就算著鄭國應該要來了,她還以為自己要下一次才能見到這位與李冰齊名的水利專家了,沒想到他果真來!

韓畏秦,遂派水工鄭國入秦,獻策修渠,以圖消耗秦國人力,削弱秦國的軍隊。

這就是有名的‘疲秦之計’,主人公就是韓國使臣鄭國!

董慈壓著心里的激動,忙點頭道,「好好好,咱們什麼時候出發。」

董慈想到李冰,忽然福至心靈,忙又問,「公子,李太守不是要來面君了麼?現在到哪里了。」

趙政知道她與李冰認識,听她問倒也不奇怪,便回道,「再有十日就能入咸陽城了。」

這真是天公作美,董慈整個人都激動了,她有個設想!

她認識李冰,今天再認識下鄭國,然後她可以介紹兩位偉大的水利工程師踫面,兩人都是水利工程的巨匠泰斗,聚在一起交流研討,一定是一場跨越國界的學術盛宴,就算不能創造出什麼,但這情形光是想想就讓人激動不已了。

趙政要出去,董慈忙跟上,拉了拉趙政的衣袖,壓著激動問,「公子,十日後你能不能把李冰引薦給鄭國。」

居然是直接就說出了這個使臣的名字。

趙政垂頭看著激動之色溢于言表的董慈,問道,「介紹他們認識做什麼?」

董慈語速飛快,極力推銷,「公子想想,兩位前輩湊在一起,一定能踫撞出許多火花,感覺一上來,指不定就能創造出什麼了,水利工事都是利在千秋,萬一當真有什麼新發現,那可是造福全人類。」

趙政︰「……………」這理由當真大公無私,他無處辯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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