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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六章/師父他又不見啦

一夢睡得熟沉,陽光透過窗外樹梢投灑而落時,如碧波輕水蕩漾一地。孫悟空察覺到面上熱意,皺著眉頭以手遮臉,又翻了個身睡過去。

只是雖沒了刺目清光,窗外樹上卻不時鳥語嘰喳,吵得人神思紛亂難享好夢。孫悟空心下煩躁,放開手面色不善地撐開沉重眼皮,努力睜開眼來。

視線起初模糊如杯上水澤,眼中萬物都覆著灰蒙蒙的塵漬,看著飄忽朦朧。

他甩甩頭眨了好幾下眼,這才逐漸從昏沉暗寐中徹底醒過神來,視線也清晰了不少。

只是……

「嘶!」

孫悟空甫一起身,便覺得渾身酸痛,不知昨日到底做了幾個姿勢去。某處更是脹麻異樣,如溫涼玉石掰成兩塊,總覺得再難拼合完整。他呲牙咧嘴地套上衣裳,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呼出,努力平復著呼吸。

不管怎樣,比起之前受過的大大小小的傷,這等痛楚還算不了什麼。能忍則忍。

他抿著唇,身形沒有異樣地走出門去。只見屋外仍是煙岫滿庭,芳草招搖,佳木茁挺,正是好風景。孫悟空起初心下還有些緊繃,不知該如何與師父相對。可不料,他在客殿繞了一大圈都沒見著唐三藏半絲蹤影,孫悟空握緊拳。那禿驢……不會跟當初一樣又跑路了吧?!

當初菩提離他而去,金蟬也離他而去,唐三藏……

孫悟空心下一沉,咬緊唇風馳電掣般往外走去。

就在這時,朱悟能自廚房里捧著一碟金玉滿堂糕出來,看見孫悟空那副疾步如飛的模樣,不由睜大眼迎上前去,「哎呦,大師兄,你總算醒了啊?」

不等孫悟空回答,他眸光一轉眯著眼笑,「也是,這都快大中午了,太陽都曬**了,大師兄你要再不起來不就跟老朱我一樣是同胎兄弟了?」

說是兄弟,其實是笑他睡得跟死豬一樣沉。朱悟能話語落罷,抬起空著的一手像往常般開玩笑地拍上孫悟空的**,孫悟空卻是身軀一躍瞪大眼避了開去。

「做什麼?」

朱悟能見此,若無其事地收回手,看著孫悟空眼底浮上了些許神色。

他不動聲色搖搖頭,「這不開個玩笑嘛。」

孫悟空擺擺手,揉了揉頭發面上煩躁,「行了別鬧,我問你,師父去哪兒了?」

「師父?昨天師父把大師兄你帶回來啊就放房里去了,我看你一動不動得還以為受了多大的傷,火急火燎跑過去看望你沒想到還被師父給攔住了,說讓你好好睡一覺。」朱悟能一邊嚼著金糕滿嘴渣滓,一邊又用手拿起一塊塞到孫悟空嘴里,「師父開口了我們這群做徒弟的怎麼能不听是不是?所以我就只能去廚房給你做頓糕點啦,本來還打算等你醒了給你喂肚子,可沒想到你睡得豬一樣,這都過了一夜日上三竿了還沒醒,我就只能去把香糕全吃了。我可發誓不是偷吃,只是大師兄你再不醒這金糕就要壞了,我這是听從師父教導珍惜糧食啊!」

朱悟能睜大兩眼兩眼誠摯,只是看在孫悟空眼里,多少有些欠扁。

他臉肉震顫地一拳敲上那人頭去,「我問你師父去哪了沒問你有沒有偷吃啊!」

朱悟能知道孫悟空脾氣,早先一步抬手接住孫悟空的拳頭,笑眯眯的,看著蔫兒壞,哪有春心少女喜歡的風流倜儻模樣。孫悟空瞧著可氣,他這二師弟就是存了心要惹他發火發脾氣,這他娘的真是欠揍!

朱悟能將孫悟空原本風聲凌厲的拳頭接下,化去力氣在自己頭上輕輕敲了幾下,這才松開了那人的手,「這下行了吧?」

孫悟空剜了他一眼,「廢話少說,師父在哪!」

朱悟能作勢攤開兩手,努努嘴神情無辜,「我也不知道啊,昨天師父把你帶回來後就又入了宮去,到現在也沒回來。」

「宮里?」孫悟空蹙起眉神色懷疑,「那假國王都被我們制服了去,又會有誰把師父叫去?」

朱悟能聳聳肩,「自然是老沙回來了。他照師父的話去地府把真國王的命魂給拿了回來,我和他聯手復活一個國王不還是小事一樁?」

孫悟空心下一轉有了較量,點點頭抬腳便走,「那我去宮里。」

朱悟能瞧著他大步流星的背影,抬起手本想叫住,可一怔後,只覺喉口一堵,終是放下了手去,搖了搖頭轉身回去。

明明是他撮合著那兩人,如今卻是他先心生煩憂。

朱悟能自嘲著笑了笑,心頭如沉千鈞。

世上風月本無情,不過庸人自擾之啊……

卻說那孫悟空一路箭步如飛地往皇宮里行去,待他挑著金箍棒風風火火地踏入那寢殿中去後,卻見真國王的確完好無損地坐在金絲楠木椅上,龍袍加身,眉目軒昂,氣場比那陰陽怪氣的假國王強了不是一點半點。

他瞧見孫悟空兩眼一亮,蹭地一聲從座上站起,神色激動,「法師,你來了啊!」

皇家重地,孫悟空卻偏偏不遵禮數地直直闖了進去,連通報都沒通報一聲。不過那真國王也是個知恩圖報的,畢竟要不是唐三藏一行人相助,他這會兒還不知在哪里枯爛尸骨去哩!

他揚袖一揮,低下頭去,以一王之尊端端正正地朝孫悟空做了一揖,目光灼灼盡表心間謝意。「孤替朝廷文武,烏雞子民,還有孤自己……謝過法師援手相救啊!」

他拖長聲音,聲音鄭重而又浩蕩,在寢殿內一聲聲如波千疊過抑揚頓挫卻又此起彼伏的回音。孫悟空眼皮一跳,狠狠揉了揉額擺擺手,「大王客氣了,老孫我受不起這大禮。王上,我這回是有事而來,我且問你,你可見過我師父?」

國王沒料到孫悟空竟是尋他師父來的,怔怔點頭收回長袖,「孤確是召他入過宮。孤本想賜玄奘法師金銀珠寶,孰料他一概不要,只向孤討了個承諾去。」

「承諾?」孫悟空半挑起眉,神情不解。

國王眉眼默然,低笑著搖了搖頭。

「玄奘法師說,他幫孤原因其一,便是孤憂國奉公是個宵衣旰食勤勤懇懇的好君王。他只要孤一個承諾,還魂人間後依然愛民恤物仁厚節儉內政修明,除此外他什麼也不求,也什麼不要。」

孫悟空心間愣神,那個和尚還真是……愛替別人操心去。

他搖了搖頭,卻听國王拍拍他肩,意味深長,「法師,你師父真乃風華無雙,你做他弟子可真是有福了啊。此等玉樹芝蘭的君子人物,孤平生怕是再難遇第二個了。」

這孫悟空又何嘗不知?

他垂著眸,面上神色復雜。

【——好,你不跪,我替你跪。】

【——你可以算計我,可你獨獨不該算計他。】

【——色/欲不是劫,你才是我的劫。】

孫悟空點點頭,聲音如水,「是啊……他一直是舉世唯一。」

胸襟疏闊,境界非凡,心懷仁厚,溫潤謙和,雅致如蘭,超塵如竹。

他是這世上頂頂尖的人物。

孫悟空想著想著咧開嘴,腳尖輕輕踢踏著地板,如同漣漪心緒輕泛悠蕩。

他喜歡的人,怎麼可能會是個平庸俗子?

那國王瞧見孫悟空眼里浮著細碎光芒,就如東牆上搖映的海棠碎影,晃作春花秋月星子萬點去。繾綣得很。

他暗暗搖頭笑了笑,這時孫悟空卻抽回神來抬起頭咳了咳,「王上,那你可知我師父後來去了哪兒?」

國王搖了搖頭,「這孤便不知了。玄奘法師出宮後應就回了客殿,還能去哪?」

孫悟空心下咯 ,呼吸一促。

不在客殿,不在王宮,師父……還能在哪兒?

從國王寢殿出來後,孫悟空一路冷面霜眉,神情陰沉。

他握緊拳,一顆心七上八下著,就那樣硬生生堵在胸口,出也出不來,塞也塞不回去。

他屈于身下倒騰了大半日都沒說什麼,那臭和尚又憑什麼給他玩花樣搞失蹤?!

那禿驢若反悔了,被他抓著,定要反擊回來做他個一日一夜不昏過去決不罷休!

孫悟空氣息微亂緊咬牙關,抓了抓亂蓬蓬的頭發,一路憋著只要給柴火就能劈里啪啦爆燃起來的火氣,兩腮鼓鼓氣勢騰騰地回了去。

而客殿中,朱悟能正和沙悟淨坐于一處吃著食,什麼槐葉冷淘,什麼蜜餞金棗,什麼翠玉栗子糕,一個勁往嘴里塞。朱悟能一邊吃還一邊裝模作樣的,挑起盈盈水波一眼,朝殿內宮女送去含情一瞥。就在暗送秋波之時,他瞧見孫悟空扛著金箍棒踏進殿來,揚起手便招呼道,「哎大師兄,你這都一天沒吃東西了,快來吃些!」

孫悟空繃著臉,「不吃了。」

可說罷,他似是察覺什麼不對地皺起眉,眸光一轉,「小皇帝呢?」

「什麼小皇帝?」

這世上皇帝多了去,他們一路見著的沒有三個四個,也有五個六個。

朱悟能眨巴眼看著他,卻見孫悟空指了指他兩人身旁的空位,「李玄清,大唐皇帝。」

他噢了一聲點頭,面色沒多少變化。

「他又不是女人,我沒怎麼注意去。」

孫悟空听得直翻白眼,伸出手就想打他頭。

而一旁沙悟淨停下動作,抬頭瞥瞥他們二人,搖了搖頭,「陛下不是走了嗎?」

「走了?什麼意思?」

孫悟空隱隱有不詳的預感,腦皮一陣發麻,呼吸都靜了下來。

「我昨夜看見師父和陛下在談話,今早去喚他時卻見他房里沒人。」沙悟淨放下手中酥豆皮,「妖道已除,我以為是大師兄你護送那陛下回了宮去,難道不是?」

朱悟能像是听到什麼天大的笑話,嗤聲一笑啪唧拍上沙悟淨的頭,「你大師兄什麼時候這般仁慈心腸去?」

說起來,這幾日他們忙著施計除掉那假國王,而李玄清又是個深居簡出的,算著確實有許多日不曾相見了。

就在這時,朱悟能不知是想到了什麼,面色如結霜冰漸漸凝重。他抬頭看孫悟空,那人也是一副眉間皺結呼吸屏住的模樣。

「師父是斷不可能自己一個人護送陛下回宮的。這會兒陛下不見,要麼是他們兩人一同被什麼歹人挾持了去,要麼便是……」

朱悟能叩著掌心沉聲梳理,和孫悟空兩兩一望皆悉對方之意。

「要麼便是那李玄清,綁走了師父去。」

唐三藏對李玄清向來仰慕,斷然不敢對小皇帝大不敬,可若真是後者……李玄清劫走唐三藏做什麼?

孫悟空思及某處,幡然大悟冷聲一笑,「我就說那人是妖怪,師父還偏生不信!」

他說罷扛著金箍棒轉身就走,氣勢凌人,兩目灼灼如有火光。

朱悟能忙跟了上去,「你去哪兒啊!」

妖怪從哪里來便往哪里去。

孫悟空招來筋斗雲一躍而上,聲音震朗,擊散長風,「枯松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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