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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殊一覺醒來,已經是中午了,暴雨過後,空氣中還彌漫著一股潮濕的味道,韓殊只覺得身上黏膩極了,現在只是春天,夜里的溫度還是很涼的,韓殊只穿了一件長袖襯衫,卻出了一身的冷汗。

韓殊打開衣櫃,還好,里面還放著他幾年前穿的衣服。把黏在身上的衣服扯下來丟進洗衣籃,在浴室痛痛快快地泡了個澡,他把身上仔仔細細洗了兩遍,確定連指甲里的污泥都沒有了才走出浴室。身上被水泡的皮膚都發皺了,解壓效果也是很顯著的,洗完了澡他才終于有了一種活過來的感覺。

幾年前的衣服對于他來說已經有些小了,原本的九分褲現在只能當七分褲穿,吹干了頭發,韓殊看著剛剛換下來的衣服上面濺上的血跡皺起了眉,白色的襯衫上面星星點點的暗紅色格外顯眼。身為醫生,就算本來沒有潔癖也會因為專業而多多少少帶上一點。衣服還好,更糟糕的是染了很多灰塵的褲子,上面還凝固了幾塊暗色的斑駁,是他坐在地上時蹭上的血跡,把好好的棕色褲子染成了棕黑色的迷彩服。韓殊索性一股腦把身上穿的褲子衣服全都扔進了垃圾袋,把剛剛的床單被罩扔進了洗衣籃。

給床上鋪上了一層新的床單,韓殊這才想起來自己的手機被丟在急診樓里大概已經被砸碎了,也不知道現在他的電話是不是已經被打瘋了。

他在床上癱坐了一會,雖然他真的是一萬個不想動,但該辦的事情還是需要的。應該說幸好他還把公文包完整地帶回來了,雖然因為裝了刀子被捅了幾個洞,但里面的東西還是完好無損的。

韓殊花了兩個小時的時間去電器城買了個手機,又去營業廳補了張新卡,剛把電話卡裝上去,就接到了無數慰問的電話和短信。

房東也給他打了電話,可能是因為心虛熱水器的事情,竟然根本就沒追究他的責任,當然,也沒給什麼補償就是了。和房東解了約,韓殊去了趟已經被燒的面目全非的公寓,里面確實被燒的差不多了,所有的家具都是黑乎乎的,上面還掛著滅火器噴出來的白沫,電腦和其他電器在這場火災中發生了連鎖爆炸。韓殊進去看了一眼就出來了,他來主要還是把地庫里的車開走。

回家的路上,韓殊又逛了逛電器城和服裝店,給自己置辦了一大堆的新衣服,又買了台新電腦,台式機和筆記本都各買了一套。幾個小時下來,韓殊自己的小金庫就縮水了很多。在一院就職的福利還是很高的,這里年父親還一直在給他零花錢,足夠韓殊過著富足的小生活。

開車回到小別墅,韓殊把車停到了院子里,自己回到別墅癱在了沙發上。他重新拿起手機,二十幾個未接來電,光是父親的電話就有十幾個,還沒等韓殊處理,電話就響了。

「爸。」

「阿殊你沒事吧?」一個溫柔的男聲從電話的那邊傳了過來。

韓殊算了算時間,那邊已經是凌晨四點鐘左右了,他心里一暖,不由自主地笑了出來︰「我沒事,不用擔心我。」

「我听新聞報道了,說有恐怖分子襲擊,你們醫院死了將近三百個人,感謝老天,你沒事就好!」男人有些急切的聲音傳了過來

「我一切都好,現在那邊已經是凌晨吧?快去睡覺吧,不然邁克叔叔又要怪我打擾你們了。」

韓殊此刻心情好極了,果然不管什麼時候,父親總是自己最堅強的後盾,小時候也是,現在也是,一個電話就讓韓殊的心熱了起來。

這別墅是韓殊從小長大的地方,原來是個小型的私人心理診療所,他父親每天在一樓接待病人,他就住在二樓。他們父子兩個人在這間房子里共同生活了十年,直到韓殊上大學搬離了這里。父親早就和自己說過,他不喜歡女人,但當得知父親交了一個男朋友的時候,韓殊還是很吃驚的。

邁克是父親的在M國上大學時的同學,也是好朋友,韓殊的爸爸主修心理學,邁克•勞斯主修金融。兩個人專攻的方向並不同,後來韓殊爸爸回國,邁克留在M國。但從小時候起韓殊就經常見到這位叔叔,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這兩個人竟然走到了一起。

韓殊是為父親感到高興的,他真心希望這位全世界最偉大的父親能找到真愛,永遠幸福下去。在他上大學的第三年,父親征求了他的意見,和邁克一起回M國生活了,邁克在那邊幫他建了個環境比這邊好很多的私人診所,每天送他上下班,韓殊很明顯能感覺到父親過得很快樂,露出的也不只是職業性的微笑,而是發自內心的欣慰的是笑容。

邁克這個人性格並不算討喜,說話過于直來直去,而且還有很多惡趣味,最喜歡的就是逗他,尤其是他還很無知的年代,據說他曾經被邁克騙得在樹上待了整整一晚上,第二天才被爸爸發現,那天爸爸對著韓殊和邁克都發了很大的火,之後他才收斂了不少。

雖然他缺點很多,但只要他足夠愛父親,韓殊就不會討厭他,更何況大胡子外國人還經常說,韓殊就像是他和父親的親生的兒子,就這麼一點,小時候的韓殊就接受了他。

沒錯,韓殊是領養的,他應該是個混血兒,雖然頭發和眼楮都是黑色的,但他高挺的鼻梁和明顯偏白的膚色,以及西方化的五官都昭示著他和其他人的不同。而韓殊的父親是個很純正的華國人,黃皮膚黑頭發,笑起來溫柔極了,可以說除了發色和瞳色,韓殊和他沒有半點相似。

父親是個真正的善良的人,溫柔又堅強,花了極大的耐心教會了已經七八歲的韓殊,用兩條腿走路而不是四肢都在地上爬行,教會了他說話,用勺子吃飯,寫字,一切的為人處世。他教導他做一個好人,韓殊就按他的期望成為了一個會帶給他人溫暖的人,接受周圍的一切,融入人群,讓所有人見到他都要稱贊一聲。

韓殊是十九年前被發現的,不知道被什麼東西撫養長大,就像所有狼孩一樣,對人類的一切感到陌生,恐懼,他用手腳在地上爬著行走,晚上從不睡在床上而是鑽到床底下幽幽地瞪著外面,直到快天亮才靠著牆睡著。他不會說話,像一個野獸一樣,當時這件事還上了新聞,韓殊的父親韓煜青偶然間看到了這篇報道,正好當時他也在研究兒童受創心理學,一路打听,找到了韓殊所在的醫院。

一開始只是為了研究目的的韓煜青和韓殊日夜相伴地待了一個月,臨走的時候,孩子緊緊拉著他的褲腿,一臉渴望地看著他。韓煜青當時不知道想了些什麼,竟然頂著巨大的壓力收養了這個游離于人類世界之外的孩子。

他辭去了大醫院的工作,轉而開了一間自己的心理診療所,日夜的陪伴徹底改變了韓殊,也改變了韓煜青。毫無疑問,他真的把韓殊當成了自己的孩子,而韓殊和他的關系自然也是親密得不得了。

但其實那些野獸一樣生活的記憶,韓殊真的不記得了,他清楚地記得第一次去游樂園時爸爸大槍贏來的玩具熊,也記得原來院子里面種的不是薔薇而是山茶花,但他學會說話以前的記憶真的太模糊了。韓殊知道自己記性很好,繁瑣的知識他幾乎是過目不忘,就像現在,他仍然記得自己大學所學的所有知識,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樣,用不上就記不得了。這一點對于韓殊來說真的很奇怪,就算是普通的孩子,自己小時候經歷了什麼總會有一點印象,但對于韓殊而言,他的人生就是從這間別墅開始的。

不過這對于韓殊而言並不會有什麼大礙,因為曾經的特殊,韓殊才格外珍惜現在千篇一律的日常生活,他一點都不會感到這樣的生活乏味,相反,回到曾經孤單一人的感覺才是最讓他恐懼的。

大學畢業工作以後,這間房子就沒人住了,但韓殊一直沒有把房子租出去,這棟小別墅幾乎保持著它的原樣,韓殊雇人打掃,也按時交水電費,除了父親偶爾會在節假日回來住幾天這個原因以外,韓殊自己也想留個念想,不想讓別人破壞了自己的伊甸園,這里也是他最後的避風港。

韓殊和父親又聊了兩句,韓煜青才終于放下心來,叮囑了韓殊無數的注意事項之後,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熬夜對于一個平時作息規律,又年近五十的中年人來說實在是有點吃不消。

「最近好好休息一下吧,別累著自己,早點休息吧寶寶。」

「爸,我都多大了還叫我寶寶……」韓殊一下子愣住了,如果不是父親今天偶然提起,他幾乎忘記了他還有個小名就叫寶寶。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個幫助他逃出來的神秘人。他怎麼知道的?父親也就在最開始的兩三年叫他這個名字,之後幾乎只叫自己的名字或者阿殊的。

一陣寒意涌上了心頭,就連剛剛因為父親而升起的暖意也溫暖不了他的心。更多的疑問浮現了出來,韓殊拿著手機的手不可避免地顫抖了起來,他現在心頭最大的疑問就是︰那東西還在嗎?跟著他回來了嗎?

「阿殊,怎麼了?怎麼突然不說話了?」

「沒事,爸,只是有點累了。你快去休息吧。」韓殊盡量控制著自己用正常的音調和父親對話,好在韓煜青並沒有懷疑什麼,真的只當他是太累了。

掛斷了電話,韓殊盯著地板發了好長時間的呆,空曠的房間里回蕩著他的聲音︰「你還在嗎?」

韓殊緊張地屏住了呼吸,兩分鐘過後,房間里一點動靜都沒有,他這才松了口氣。把內心毛骨悚然的疑問暫時丟在了一邊,他告誡自己不要在想那些荒謬的事情了,不要再問那個人是誰,也不要再想他為什麼知道自己的名字,只當他是個醫院里好心的幽靈就好!

又呆坐了一會,韓殊才重新拿起手機,耐心地回復了所有的短信,告訴了親近的朋友自己搬家的事情,又詢問了一下醫院的情況。

主任告訴他短期之內一院是不可能開業了,這也是預料之中的事。或者說,這所醫院在經歷了這些之後還能不能挺過來也還是個未知數。之後估計要做好跳槽的準備,但對于現在的韓殊來說,就意味著大長假,雖然不是帶薪的那種。

那天晚上醫院的具體情況被隱藏了下來,報道出來的消息就只是恐怖分子襲擊醫院,除了像他這樣親眼目睹的幸存者,根本沒有人知道究竟發生了多麼可怕的事。不過就算她們站出來說,應該也不會有什麼人相信,再說,韓殊可不是那種渴望關注,一心尋求真相的人,他只會配合著掩埋所有的真相。這種真相只有他們幾個人知道就好。

韓殊打開了電視,癱在沙發上享受著一包新買回來的薯片,可惜他還是放松的太早了,就在他身後五米左右的櫃子,原本沖著外面擺放著的相框不知什麼時候轉向了靠牆的方向。照片上一個帶著黑框眼鏡的小男孩抱著一個大得已經拖在地上的玩具熊一臉僵硬地被身邊溫柔的男人攬在身前,男人溫暖的笑容定格在這張照片上。相框的玻璃突然毫無征兆地裂開了,玻璃的碎痕像是蜘蛛網一樣蓋住了照片上男人的臉,可惜這一切並沒有人察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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