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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即便趙大華各種狐假虎威,仗著葉知蔭的人氣在公司里收取小賄賂,即便趙大華天天模仿著他的穿著打扮,淪為眾人的談資和笑柄，葉知蔭也只是偶爾警告一下此人，從未想過真的辭退他。
可這次趙大華觸到了他的底線。
雖然葉知蔭自己也模不到這所謂底線的邊際究竟是什麼——趙大華說做錯也沒做錯什麼特別的事，不就沒有把耿舟約他的事,如實轉告給他嗎？他怎麼能這麼生氣？以前趙大華犯的那些錯,他都睜一只眼閉只眼了,怎麼這次的事，他就過不去了呢？
葉知蔭想不通,他也懶得想通。既然感覺不舒服了,看助理怎麼都不順眼了,那就辭退他,就那麼簡單。
兩天前，葉知蔭給了助理最後一個月的工資。趙大華收到辭退信之後的震驚和難堪全都落在葉知蔭的眼里，可葉知蔭並不為所動，彼時他還想著怎麼樣盡快把專輯錄完,再把專輯連帶簽名送給導演的女兒。所以昔日助理的難以置信，怒吼,眼底的怒火，他全然沒放在心上。
可他真沒想到趙大華會做得那麼狠。
耿舟緊緊皺著眉，手指快速地在手機屏幕上劃過,那一頁都是有關#葉知蔭秘密組團#的獨家爆料。這則爆料來自一個著名狗仔團隊︰
@卓威威︰華蘭公司將推出一個雙人偶像團隊,據知情人士爆料,這兩人為@葉知蔭和@蔡容。
【圖片】【圖片】
這兩張是葉知蔭和蔡容的高清硬照。
這則爆料一出，吃瓜群眾的第一反應是不相信。這年頭，團隊都不吃香，葉知蔭發展得好好的，突然組團做什麼？自掘墳墓嗎？更何況，這位叫做蔡容的3600線小明星，無論從知名度、顏值，還是從才華上，都不能和葉知蔭相提並論。
卓威威底下一群諷刺他爆料不放石錘，空口就說白話。
接下來的第二波，卓威威就按著廣大群眾的意思放了石錘。
一則合同，有關葉知蔭組團的草擬合同。這則合同並未提及蔡容的姓名，但經專業人士分析，這則合同具有法律效力，葉知蔭要組團的事，確實是板上釘釘了。
著名狗仔團隊又主動花錢送這則爆料上熱搜，很快，#葉知蔭秘密組團##葉知蔭蔡容#的話題分別上了熱搜第一和第二。選秀節目才結束不久，熱度依然不減，葉知蔭作為冠軍人氣和國民度都很高，很快，這則熱搜的熱度越來越高，從「熱」逐步演變成「爆」。
短短時間，蔡容這位群眾口中別的3600線，粉絲數快漲得和耿舟差不多了。
……
這個料爆出來的時間很湊巧。導演回家陪女兒去了，耿舟和葉知蔭本來都要離開咖啡店回去，結果耿舟一個順手，刷了下微博，就刷出了這個話題。
在耿舟印象里，前世確實沒經歷過這場風波。
「合同？」耿舟說，「是真的嗎？」
葉知蔭舌忝了下嘴唇，語意不詳地說道︰「是真的。」那合同是他很久之前簽的。公司有意向組團之後，有先詢問過他的意見，起先他並不同意，公司卻軟磨硬泡，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華蘭公司對他有知遇之恩，葉知蔭抗不過公司勸說，就答應了公司的雙人團隊計劃。
答應是答應了，公司卻怕葉知蔭反悔，先讓他簽了一份合同，保證听從公司安排組團。
耿舟倒是驚訝了︰「那怎麼會在狗仔手里？」
葉知蔭眼神一凝，稍稍動了動嘴唇，想要說些什麼，這時葉知蔭的手機震動了，顯示來電的是李燕。
「你看到微博了嗎？」李燕的語速很快，看起此刻的她非常焦急。
葉知蔭說看了。
李燕見葉知蔭並沒什麼情緒起伏，稍稍松了一口氣︰「你知道這件事是內部人做的吧。」
「嗯。」葉知蔭說。
李燕安撫道︰「你也別太傷心……這不是負|面|新|聞，不嚴重，到時候我們掛個澄清的公告就行了。就是趙大華這人吧，你真不能把他留在身邊了……」
葉知蔭打斷李燕︰「前天我就把他辭退了。」
「怪不得。」李燕秒懂，喃喃自語道，「他這是破罐子破摔了，寧可毀了你的星途，也要抱這口怨氣。前幾天，和我們公司相熟的媒體朋友，就說有人放出了你耍大牌，拍廣告期間中途離場的料，幸虧拿錢把這事擺平了，否則真不知道該怎麼解決……」
趙大華本來就準備了兩個料。一個爆料給大部分網絡媒體，來報道葉知蔭耍大牌走人的丑聞，視頻和知情人口供都有，這個料要是爆出來了，葉知蔭的星途半毀，後果不堪設想。另一個爆料給卓威威團隊，也就是葉知蔭和蔡容組團的事，有保存在趙大華手里的合同為證。
這人想得很好。
第一個料提前兩天爆，足夠讓葉知蔭名聲盡毀，前途堪憂。二個料緊跟第一個料，前一個熱度還沒降下來，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經過第一次事件之後，第二則料的出現，就是在一把烈火上又添了幾根干燥的香木。路人就會想，蔡容好不容易獲得一個成名的機會，可以和有名氣的小鮮肉一起組團了，結果這小鮮肉剛被爆出「不敬業」「耍大牌」的丑聞。吃瓜群眾就會下意識地「心疼蔡容」「讓葉知蔭滾出娛樂圈」，輕輕松松為蔡容提供一波熱度。
趙大華被辭退之後，應該是找到了蔡容，和他達成了合作的交易，想要保住蔡容這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所以不惜一切打壓葉知蔭，為蔡容炒作漲粉。
可惜這第一則爆料就被華蘭娛樂壓了下來，打亂了趙大華的如意算盤，這人肯定更加懷恨在心，也不知道會不會再整一波⼳蛾子。
和李燕通完電話，葉知蔭的心情更加復雜。看到那一張擺拍的合同之後，他就知道這背後出賣他的人是趙大華，公司一直要求保密組團的事，趙大華這樣隨隨便便爆出來，確實不太厚道，但葉知蔭不覺得這是件大事。
直到李燕說，趙大華其實想徹徹底底地毀了他。
「耍大牌」「拍廣告途中走人」……哪一條都能像泰山壓頂一般重重地落在他的肩膀上，重得他喘不過氣來。葉知蔭現在前途一片大好，路人好感度也很高，但再怎麼樣也是剛啟程的新人，才出道半年不到就出現這樣的丑聞，要真爆出來了，他就活該回家洗洗睡了。
耿舟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他看著葉知蔭心情低沉，自己也不好受。
「你是在為組團的事煩嗎？」耿舟的語氣很焦急，他確實不怎麼會安慰人，「你真的不用煩，這件事公司能處理得很好的……」
耿舟說了一堆，半晌，葉知蔭才沉默地掀起眼皮看他。
「……」
耿舟听見葉知蔭輕聲說了一句話。
「什麼？」
葉知蔭面無表情道︰「我說你好煩。」
「……」耿舟便閉嘴不言了。
葉知蔭見耿舟這副委屈巴巴的模樣，心里更不好受，把趙大華背叛他的事忘在了腦後，絞盡腦汁解釋著他那句「你好煩」。
「我不是真嫌棄你煩。」葉知蔭擰著俊秀的眉毛，手足無措地解釋說，「我知道你在安慰我……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反正你盡管叨叨叨吧，我听著呢。」
耿舟偷偷彎起了嘴角。可他抬起頭仍然是那副「我好委屈，你竟然罵我」的可憐模樣。
葉知蔭更加自責了，他為了讓耿舟諒解他，把趙大華那點兒破事全告訴給了耿舟，果然，被告知一切的耿舟瞬間轉移了注意力。
「你說他爆了兩個料給媒體？」耿舟問，「不止現在這個組團的料，他還誹謗你耍大牌？？？」
葉知蔭微微頷首。
「我⺪！」耿舟激動得站起身來，椅子往後一扯，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他怎麼能這樣？」
葉知蔭讓他坐下來︰「我都不生氣，只是失望，你那麼生氣做什麼？」
「人渣！」
「……」
「小人！」
「……」
「壞蛋！」
「……」
葉知蔭無語︰「耿舟……你這人是不是不太擅長罵人？」
耿舟氣急敗壞地坐下來，叫服務員送一扎冰水過來。他把咖啡推到一邊，對葉知蔭解釋說︰「這時候喝什麼咖啡啊，又苦又澀。」
葉知蔭的嘴角上揚。
耿舟湊近看他，低聲問道︰「不生氣啦？」
「我本來就不生氣。」葉知蔭不承認。
「好好好……」耿舟也隨他，順著他說話，看著他笑。
葉知蔭也跟著他笑，兩人像神經病一樣。
過了有一會兒，葉知蔭突然收住了笑容︰「耿舟，你是不是答應李燕要和我一起組團？」
好歹有二十年使用權呢。
但葉知蔭沒有這麼做。
他才剛出道，片酬不高，又不愛向父母討錢，就攢了幾個月，用自己的積蓄買了輛凱迪拉克用來代步。
耿舟太了解葉知蔭了，把葉知蔭的性子模得透透的，也明白他為什麼不開那輛節目送的名車。
可他偏要明知故問︰「你怎麼沒開那輛限量小跑呢？」
此時趙大華已經拉下了車窗，揮了揮手，示意他家主子和站在主子身邊的衣冠禽獸走進來。
葉知蔭是怕冷的，到外頭來了，他披著之前放在包廂的黑色羽絨服，仰著縴長的天鵝頸，對著空氣吐出一圈又一圈的煙氣。
聞言，他輕咬了下煙蒂，奇怪地看耿舟︰「我開它干什麼？那又不是我的車。」
耿舟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很好看。
葉知蔭還是他認識的葉知蔭。
*
當年，他和葉知蔭比較熟了，能夠做到葉知蔭煮菜他洗碗、葉知蔭散步他遛狗的地步了，耿舟就自以為冒昧地問了這個問題。
他當時覺得很奇怪，明明葉知蔭很喜歡買車模，看名車雜志，為什麼放著他那輛蘭博基尼不開，偏要開他那輛小破車。
哪知葉知蔭一點都不覺得冒昧。
他覺得自己不開那輛小跑很正常。
才二十年的使用權，又不是屬于他的，臨了又會要回去。
他才不要。
有些東西有感情了，又要回去，當人心不是肉長的啊。
當初耿舟听到這回答啼笑皆非，說道︰「二十年，一輛車怎麼可能開到二十年啊，早就報廢了。這話就是個由頭，那車到報廢之前都是你的。」
在耿舟看來，葉知蔭那是傻，是暴殄天物。
直到後來，他發現葉知蔭從來不貸款買東西，要買也是全額買，才慢慢懂了葉知蔭這個奇怪的性子。比如當年二環那房，三千萬一套，葉知蔭也不曉得代個款，看耿舟喜歡，就二話不說從銀|行|卡里取出了大半的積蓄，買了那套小洋房。
也許是因為葉知蔭從小跟著姥爺姥姥長大，表面上葬愛家族，內心其實是個很長情又傳統的人。
這不僅能從物質上看出。
兩年里，葉知蔭談過兩個女友。雖然耿舟每次都吐槽這倆任女友都長了一個模樣——網紅的模樣，但說實話，葉知蔭這個直男，當初是真心待這兩任女友的。
第一任女友叫葉青青，和葉知蔭還是同個老祖宗的姓，那姑娘是個十八線的小演員。彼時葉知蔭才出道半年，小有名氣，堪堪跨足影視圈。
而這十八線和葉知蔭是同個劇組的，只不過葉知蔭演的是男一號一個青衣俠客，十八線演的是青衣俠客的丫鬟。
奈何主僕情深，這丫鬟在戲里就喜歡她家少爺，戲外又是葉知蔭的粉絲，追求了他數月，每天給他端茶送水，關懷備至的。
葉知蔭被十八線感動得一塌糊涂，嘴上天天在耿舟面前埋汰葉青青，心里面喜歡得人家不得了。
可十八線終歸愛著他的演藝事業，和葉知蔭談了五個月，就在葉知蔭差點想要再掏個全身家當為葉青青和他買個愛巢時，葉青青和一個已婚導演睡了。
不是捉奸在床，是葉青青主動提的分手。
她和葉知蔭說，原以為葉知蔭能給他一切，結果她跟了他快半年了，葉知蔭屁都沒給過她，生活過得和以前一樣苦。
葉知蔭當時的回答很干脆利落。
「好啊，反正我也膩了。」
那十八線本來還有些愧疚和不舍，听到這句話，心里舒了好大一口氣。對啊，葉知蔭這冷言冷語的，哪里看得出來喜歡她。
可葉青青哪里知道，葉知蔭轉頭就紅了眼，回公寓抱著耿舟一塊兒喝酒。耿舟問什麼他都不說，覺得丟臉，只說還是兄弟好，以後就和兄弟過了。
那時候耿舟不覺得自己愛葉知蔭。
他經常和葉知蔭睡一張床，和葉知蔭用同一把剃須刀，他們熟悉對方，等于左手熟悉右手。
左手會和右手談戀愛嗎？
不會。
但耿舟清楚地記得，當葉知蔭說「以後就和兄弟過的時候」，他覺得既安逸又竊喜，像是從心底卑微地開出一朵花來。
如果這個世界只有他和葉知蔭，那該多好啊，他當時這麼自私地想著。
可惜老天並不幫耿舟。
過了一年，葉知蔭又談了一個對象。這個是葉知蔭的姥姥介紹的女孩，書香門第，知書達禮，經常穿著各色的小長裙，可在耿舟眼里，這第二個和第一個長得沒什麼兩樣。
耿舟經常不給這妹子好臉色看，無緣無故地就惡言相向，連葉知蔭都覺得他怪怪的。
好在這個妹子受不了葉知蔭娛樂圈這個復雜的工作環境，處了沒兩個月就吹了。
吹是吹了。
可這第二任帶給葉知蔭的心理陰影更大。
耿舟看葉知蔭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黯然失色，神龍不見首尾的，整個人像失了魂一般。
這談戀愛傷筋動骨成這樣，也就葉知蔭了。
他那時候就想不通葉知蔭徒那兩個網紅臉什麼。葉知蔭長得那麼好看，比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好看，對著鏡子擼不更爽？
要什麼女人。
耿舟當初的想法幼稚又天真，他完全沒發現自己嫉妒的模樣格外丑陋，也沒發現他早就愛上了葉知蔭。
*
由一輛車追憶到了前世的雞毛蒜皮，耿舟覺得有些悵然。
他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可模不著，踫不了，還得從陌生人開始相敬如賓的相處，想想就有些痛苦。
耿舟嘆了一口氣，看了眼身旁站著的「十萬里長征」，咂模了嘴巴，覺得嘴里苦澀得很，就客氣地問葉知蔭要了一根煙。
葉知蔭斜了他一眼，問︰「今天節目里你還說自己從不抽煙的。」
耿舟啼笑皆非︰「那都是上節目，信不得。」他以前是不抽煙啊。
可人沒了，這日子也過得痛苦了點，總得要煙酒這種麻痹人的好玩意。
嘖。
撒謊精。葉知蔭扭過了頭，不再看他。
耿舟頓了頓，有意想和葉知蔭多說幾句，「不過也不是全部信不得，像今兒個主持人問的擇偶標準，全是我的真話。」
耿舟還記得今天這擇偶標準是公司給打通稿讓他背的，他現在還記得那幾條︰善良又可愛，孝順老人，長得好看。
這每一條說的不都是葉知蔭嘛！
上輩子的後來，他就記得這巧合，經常拿著這巧合和葉知蔭說笑，所以他對今天上台說的擇偶標準印象深刻。
葉知蔭哪還記得勞什子擇偶標準。
今天錄節目錄得腰酸背疼，在耿舟說他那擇偶標準的時候，他躺在後台的搖椅上差點睡著了。
趙大華見兩人還不上車，急了，再次探出頭來和葉知蔭揮了揮手。
葉知蔭呼出一口熱氣，他閉了閉眼，把煙蒂扔在腳下碾滅。
「走吧。」
這是對耿舟說的。
耿舟拍他肩膀︰「說好的給我一根煙的。」
葉知蔭看了看他，正色道︰「抽煙不好。」
耿舟差點又被他逗笑，跟著他坐在車的後座，就挨著葉知蔭坐下。他唔了一聲，「抽煙不好，你還抽。」
從早上就趕著去錄節目，錄到下午，之後一伙人又玩鬧了好一通，不喜熱鬧的葉知蔭被折騰得夠嗆。
一天下來，他也夠累了，從角落里找到兩個碎花布藝的抱枕，一個靠在他後腦勺，一個抱在腿上，優哉游哉地閉目養神。
耿舟知道葉知蔭的好多小毛病，但時隔三年沒看到了，再看到一個喜歡田園碎花風的葉知蔭，還是覺得有些稀奇。
耿舟差點要笑，怕葉知蔭這臉皮太薄，被自己笑得惱羞成怒，再也不和自己來往，那就不好了。
于是他眼珠子咕嚕咕嚕地轉，一會兒轉到趙大華那兒——趙大華在後視鏡看到耿舟對他「曖昧」的注視，更是恨得牙癢癢，覺得這小妖精果真想要潛規則他，一會兒往車窗後看，把五年前這座城市的舊風景一幀一幀地收入眼底，就是不看少女葉抱著碎花抱枕的樣子，他怕他真會止不住地笑出聲來。
「你別亂晃了。」
耿舟怔住。什麼？
「不會給你煙的。」
耿舟笑了笑，這人還沒過去原來那話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