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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此,他還難得的跟江大海撒了嬌,江大海哪受得了寶貝兒子這樣軟磨硬泡,很沒主見的答應了,臨出發,還被不放心的苗老太狠狠罵了一頓,罵歸罵,出發的時候,苗老太細心的讓媳婦給板車鋪了一層厚褥子,生怕把孫子給凍著了。

後頭的板車里,除了江一留,還堆了大大小小好幾袋東西,都是這次隊上分的山貨,今年進山搞到了不少好東西,除了上繳給縣里的,其他的東西都以抵工分的形式發給了村名,江家現在也不缺糧,就多要了些,這些,是江老頭特地讓自己的老婆子分出來,送給小女兒一家的。

都是一些山菇、木耳、板栗之類的山貨,放村里不稀罕,在外頭,可招人喜歡了。江老頭知道這些年總是麻煩女婿,買煤球的事更是讓他廢了功夫,不拿點東西過去總是不好,而且又來才有往,雖然苗老太有些不願意,還是讓老頭子鎮壓下來了。

後頭的幾個包裹都癟癟的,看上去有些寒酸,苗老太不敢明面上跟自家老頭子別苗頭,暗地里還是動了不少手腳,像那些干木耳,苗老太往里頭放的多是一些碎木耳,大朵大朵完整的根本就沒幾個,板栗也往干癟里頭挑,量還不多,生怕吃了虧。

江一留早就知道自家的女乃女乃的德行,能從她手里頭拿到好東西的也就只有他爺爺和他爸,這輩子還多了一個他。

苗老太不僅對別人扣,對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是一個真真切切將重男輕女落實到極致的人,在家里,她給自己定的伙食也就比媳婦和孫女好一些,但是比起家里的男丁來說,肯定是要稍遜一籌的。在她看來,家里的頂梁柱只能是男人,家里的好東西自然也該留給男人的。

江一留都不知道是該為她的「公平」而感到高興,還是為了她這種愚昧的想法感到可悲。

瞅了眼那幾個包裹,又扭頭看了眼專心趕車的老爹,借著意念,將空間超市里干貨區的木耳山菇慢慢的填充到那幾個包裹里,原本干癟癟的包裹漸漸的鼓了起來。

江一留沒有放的太多,怕引起江大海的懷疑,等到差不多了就停下來手。苗老太總歸只是一個村子里的小老太太,看事情也不如爺爺來得明白。

江家這些年托孟家做了不少事,即便姑父沒有怨言,姑父的父母就不一定了,這些東西拿過去,也是為了和孟家老兩口搞好關系,不要讓姑姑夾在里頭難做。若是按照女乃女乃剛剛準備的那些東西,恐怕不僅落不得好,還會讓孟家兩位老人有什麼不好的想法,平白傷了親戚間的感情。

江一留滿意地看了眼那幾個包裹,這幾年,他早就做慣了這種手腳,每隔一段日子,就悄悄的往家里的糧缸里,油罐里添點東西,量不大,但是積少成多,足夠讓一家人的糧食不再那麼緊巴巴。家里的糧食夠吃了,苗老太對待家里的幾個孫女也就不再那麼刻薄了。

大姐上輩子也就一米五的個頭,現在十四歲,就已經長到上輩子的高度了。因為伙食差的緣故,他將一些鈣片和維生素片碾成粉末,悄悄加到她們飯菜里,為她們補充充足的營養,這輩子,四個姐姐都比上輩子健康了許多。

他現在還小,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些。

驢車一路晃晃悠悠的,江一留都快睡著了,終于來到了縣城里。

現在的縣城,仿佛就是一片紅色的海洋,沿街青磚石牆上貼滿了大字報和紅色的標語,隨處可見大紅油漆粉刷的主席語錄,向人們宣示著這一場轟轟烈烈的運動的開始。

江一留沉默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現在的縣城可遠沒有以後那麼繁榮,多是青磚紅瓦的小平房,偶爾有那麼幾幢高樓豎起,最高也就三層的高度。

街上的行人並不多,偶爾看見幾個,都是板著臉,來去匆匆。穿著的衣服多為黑色灰色靛青色,前幾年還有人穿花色的衣服,現在也不讓了,說是小資情調,要是被紅/衛/兵看到了,那是要挨□□的。

天氣灰蒙蒙的,就像是江一留現在的心情,即便他心里清楚,這一片烏雲終將會散去,可是真的當你目睹著一切後,心情還是無比的沉重。

等江大海駕著驢車趕到革委會的大院時,剛停好驢車,就被一個穿著灰色大衣的中年男子攔住。

「干什麼的,這里是你們鄉下人隨便能進來的地方嗎?」男子的眼楮從江大海灰撲撲打著補丁的外套上劃過,眼中閃過一絲鄙夷。

「這位領導,我是青山村的,不是縣里有指示,讓我們村接受幾個需要改造的勞動份子,這不,我們隊長派我過來接人來了。」江大海還沒踫到過這種情況,看了那人一眼,從懷里掏出隊上的證明,遞了過去。

「那些反/動份子還沒到縣城吶,你們過幾個時辰再來吧。」,那個像是管事的小頭頭,挺著偏偏大月復,收下了那張隊上開的證明,揮揮手,態度不是很好的讓他們過幾個時辰再來接人。

江一留皺了皺眉眉,現在革委會的權利可是大得很,隨便哪個都得罪不起,俗話說,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革委會這些人可都不是善茬,隨便挑你點毛病,就足夠把你一家搞得人仰馬翻。

江大海顯然也是知道這一點,笑著答應下來,拿起驢車後頭的包裹,牽著兒子的手往妹妹家走去,趁這會功夫,將東西送過去。

看那個小頭頭的樣子,他們即便留在那里,也只能在院子里等了,誰知道那些人什麼時候才送來啊,現在天氣那麼冷,他是沒事,兒子可要凍著了,還不如去妹夫家待會,等到差不多時間了再過去。

驢車就留在了革委會的大院里,那里有守門的老頭看管著,而且整個縣城,沒有人會膽大到革委會去偷東西。

江大珍家在就在離革委會不遠的地方,穿過一條小巷子就是了,這一帶,全是老式的四合院,多為上下的復式樓,遠比剛進城看到的那些平房精致了許多。

這些都是前幾年縣城幾個工廠集資蓋得,多數分給了廠里工人,孟平川和他爸都是級別高的老工人了,一人分得了一間房,剛好一上一下,干脆打通,變成了一幢獨立的樓房,又大又寬敞。

江大海緊緊牽著兒子的手,還沒穿過那條小巷吶,前頭就被人堵住了。

一座獨立的四合院前,擠滿了圍觀的人群,里面不斷地傳來老人的哭號聲,和一些年輕人的咒罵聲,還有 里啪啦東西雜碎的身影。

江一留握著爸爸的手不由的抓緊了些,這熟悉的一幕,無一不向他表明前頭正在發生些什麼。

前面圍觀的人太多,可是去妹妹家就只有這條道最近,要是現在回頭,恐怕又得再繞一大圈,江大海干脆一把將兒子扛起,讓他跨坐在自己肩膀上,拼命朝人群擠去。

「造孽啊,陸老師多好的一個人吶,怎麼就成反/動/派了吶。」不少人擠在四合院前,對著里面指指點點,面上流露出一絲同情和憐憫。

江一留坐在江大海的肩膀上,可以清楚的看見里面發生的事。

空曠的院子里,隨處可見被撕碎的書籍,精致的木制家具,全都變成殘肢短腿,堆成一堆,一群看上去十五六歲的年輕人,還不斷地往屋子里搬著東西出來,「啪嚓」一個半人高的花瓶,就這樣被隨意扔在了院子里,頓時碎成一片。

「不能燒,這個不能燒啊。」一個漫頭花白的老人,鼻梁上的眼楮架斷了個腿,耷拉在臉上,衣服已經被撕扯的破破爛爛,露出里面黑黃的棉絮。此時他正拉扯著一個舉著火把的男人,臉上俱是悲痛和絕望。

「滾遠點,你個老東西,要不是你兒子舉報,我們都不知道你居然在家里藏了這麼多反/動的書籍,你個黑/五/類,臭/老/九,組織會懲罰你的。」

那人說著一把踹開拉著自己的老人,將手上的火把直接丟向了那一堆書籍,燃起得火苗頓時就將那些書冊吞噬。

「不能燒啊,那都是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啊。」被踹飛的老人捂著胸口,還想像那火堆撲去,被他身旁一位老婦人緊緊攔住,哭喊著讓他不要過去。

「畜生畜生啊。」老人淚流滿面,哆嗦著手指,指向一旁縮在角落里的年輕男子。

「陸建勛,你個反/動/份/子,我從今天開始徹底和你月兌離父子關系,勢與你們這些黑/五/類劃清界限。」那男子看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立馬挺著胸,大義凜然地說到。

除了那些紅/衛/兵,圍觀的人都一片嘩然。還真有兒子敢告老子的,這人的良心到底去哪兒了。

江一留看著這一幕,只覺著刮在臉上的寒風完全不如心中冰冷,可又無能為力,這就是這個時代,而他,似乎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幕的發生。

原本擁擠在門口圍觀的群眾頓時一哄而散,雖然同情他們口中的那個陸老師,可是這年頭,過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誰願意為了外人惹上一身腥吶。

「你們這是干什麼的,鬼鬼祟祟躲在門口,還帶著大包小包,是不是什麼反/動材料,給我打開讓我看看。」

那男子顯然很享受這種被眾人畏懼的感覺,忽然看到愣在門口一動不動的江大海父子,頓時臉色就不好看了,指著他們,氣狠狠地說到,一雙三角眼,俱是刁鑽。

江大海還真是冤枉,他壓根就沒注意到剛剛發生了什麼事,一個勁的往人堆外擠吶,誰知道原些那些擋在他面前的人一下子全跑光了,正感到納悶吶,就撞別人的槍口上了。

江大海有些無措地模了模自己的腦袋,穩了穩坐在自己肩上的兒子,憨實地看著眼前那個伸手指著自己的男人,好奇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這位小哥,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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