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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自那日的「鬼屋」事件後,許輕凡和沈黎二人的生活就好像驟然恢復了平靜。前者繼續著白天上學夜晚外出執行任務的日常,而後者則是一如既往陰魂不散地跟在許輕凡背後甩都甩不掉。

不過他們心中都很清楚,這樣的「平靜」不過是再虛妄不過的表象。至少在沈黎以高級除魔師的身份傳遞給協會消息卻被生生忽視後,雙方都已經撕破了臉皮。

許輕凡也曾經想過,以沈黎的身份,理因知道協會內部的一些密辛,至少對找出那條蛀蟲有所幫助。可是那憨貨當時卻一臉郁悶地攤手表示,自己在協會里的人際關系匱乏得可憐,更是對那群官\\僚氣息濃厚的上層敬謝不敏。平日里也只是接了任務就出外執行,和內部接觸的機會少得可憐,更別提得到什麼機密的消息。

他說這話的時候理直氣壯得緊,還頗有幾分「勞資不與他們同流合污」的洋洋自得,險些把許輕凡氣得仰倒。

事態發展到如今地步,再如何惴惴不安也無濟于事。

那座所謂的「鬼宅」在第二天就被人發現倒塌成一片廢墟,而在其中發現兩具死狀淒慘的男女尸體這件事也在素來安逸和平的城市里鬧出了好大一陣風波——由此導致的每晚巡街警\\員的增多也給許輕凡添了不少麻煩。

所幸他身後一直綴了個跟屁蟲似的沈黎,實力暫且不提,論貢獻值那可是大大的土豪,可以讓尋常人下意識避開這片區域的驅逐符一灑一大把,讓人不得不感慨「金錢」攻勢無論是在哪個領域都可謂無往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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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銳刺耳的破空聲中,巨大的銀色鐮刀順利將于空中倉皇逃竄的三首怪鳥攔腰砍斷,化成血雨浸潤了一整片茂盛的草坪。

一擊得手,使用縛靈帶將武器拖回的許輕凡這才去了臉上積沉的郁氣。這三首烏喜人肉,尤愛生啖嬰孩,是非常殘忍的血妖魔之一。本身的攻擊力不高,但是身為鳥類妖魔,速度極快,機動性很高所以在協會規定的征伐等級里位居第五,屬于那種威脅性不大但特別惡心人的類型。剛才他在追擊的過程中一連落空了數次,最後要不是沈黎出手打傷了三首烏的右翅,十有八\\九會被它跑掉。

「你佔頭功,這次的貢獻值三七開。」

有些變扭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許輕凡本打算開口同沈黎道謝,可是視線剛一落到那家伙寫滿「後輩我是不是很厲害快來夸夸我」顏文字的臉上,頓時什麼感謝的心情也沒了,僵著臉沉默半晌後方才干巴巴地擠出上述的話語來。

沒有得到預想中回答的沈黎干脆直接蹲與許輕凡視線齊平,黑眸之中閃動著皮卡皮卡的亮光,「先別管什麼貢獻值,還有呢還有呢?」——比如說對前輩強大實力的仰慕感激什麼什麼的。

「沒了。」有貢獻值就不錯了,你個狗大戶還想要什麼。

伸出一指頭直接戳到沈黎的額頭上,看著他夸張地一**坐在地上,捂著臉開始嚶嚶「哭泣」,許輕凡地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無動于衷地把手上的銀色鐮刀恢復成最初的掛墜模樣。

「 ——」

手腕上突如其來的疼痛讓他右臂輕顫,發出一聲細不可聞地抽氣聲。

許輕凡原以為自己產生的動靜細微得很,絕不會被注意到,卻不想下一刻他特意藏到身後的右手就被不知何時站起的沈黎溫柔又不容拒絕地抓了起來,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白皙溫潤的手腕,如脂如玉。

也正是因為如此,其上遍布的深紫色斑痕才更加觸目驚心,形容可怖。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緊緊凝視著那些丑陋猙獰的創痕,此時的沈黎目光銳利宛若鷹隼,倒是讓習慣了這家伙插科打諢模樣的許輕凡有些不適應起來。

「小事。」將袖子往上扯了扯以遮掩住自己手臂,許輕凡態度強硬地要掙月兌開沈黎的束縛,而後者因為擔心他動作太大傷到自己的緣故,只能無奈地松開手。「大概幾個小時後就會消掉。」

「那些都是反噬造成的傷口你的武器——」並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的沈黎很快從記憶深處挖出了情報,而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愈發按捺不住自己的怒氣,「你的武器和你根本就沒有足夠的適格度,它甚至在本能地排斥抗拒你,用這樣的武器戰斗,你是嫌自己死的不夠快嗎?!」

他在數年前到某個偏遠地區執行任務的時候,曾經遇到過一個年輕的除魔師,他貪圖一把除魔刀的強大,同樣也不顧他與其極低的適格度,勉強催動,平日里倒是相安無事,好像一切正常。結果在某一日遇到一頭征伐等級十級的危險妖魔時,長時間地使用導致引動了那顆不定\時\炸\彈。

武器反噬,還沒等妖魔下手,他自己就已經被炸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團,當場身亡。

「協會根本就不允許除魔師使用適格度低于60的武器,你不是自詡循規蹈矩,從來不曾違背過協會條例麼,為什麼」越想越是氣悶的沈黎索性趁著許輕凡心虛低頭的時候將他手上的武器掛墜奪了過來,恨聲說道,「像這種害主的武器,沒有存在的價值。」

「97。」

在急怒攻心的沈黎一不做二不休地要把許輕凡的武器毀了的時候,沉默許久的後者忽然低低說了一句。

「??」

一時沒弄懂許輕凡究竟是什麼意思的沈黎不由愣了愣。

「我和它的適格度是97。」

「不可能!」高達97的適格度,距離傳說中的如臂使指,心靈相通的滿級適格度也不過咫尺之遙,那是連諸多高級除魔師都無法接觸到的領域,又怎麼可能會發生這麼嚴重的反噬情況?

「我沒必要在這種事上騙你。」

許輕凡用縛靈帶重新把自己的武器從沈黎那里卷了過來,從百寶囊里掏出幾張清潔夫的符讓它們清理散發著刺鼻血腥味的現場。

看著對方特意背對著自己的身體,沈黎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冷靜心緒,只覺得自己心頭泛苦,連語氣都不免低落了下去,「是不能和其他人說的秘密嗎?」

「不是不能,是不想。」

許久之後,許輕凡的回答才跟著夏夜的涼風一道飄了過來。

他默默地轉過身,垂下眼眸,另一只手搭著自己的胸口,「每次想起來的時候,這里就會很疼很疼。」

「我怕疼,所以不敢想。」

不知為何,听著這個早熟到一點都不像九歲的孩子難得說出的童稚話語,沈黎的胸口竟然也跟著一道抽動,傳來了細細密密的疼痛。

「每次反噬的時候,難道就不疼了嗎?」他聲音嘶啞地問道。

「一開始會,後來習慣了就好了。」

眨了眨眼楮,許輕凡下意識地將自己的右手背到身後,「看起來很嚴重,其實也沒有那麼難過。」

「」

沈黎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告訴許輕凡,他撒謊的時候,表情是那麼僵硬窘迫,連三歲的小孩都瞞不過去。

「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一時不知從何出涌來的沖動,讓沈黎直接拋開了心頭所有的顧忌,徑自俯身將身量未足的孩子抱進懷里讓他坐穩。

「你先放我下來!」

六歲之後就已經沒被這麼抱過的許輕凡漲紅了臉,剛要抬手掙扎,卻被沈黎直接攥住了手掌,「再亂動,我就要親你了。」

「你!」

被沈黎這貨的無恥震驚到了的許輕凡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前者竟然還真說話算話地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

「」

好吧,這家伙的臉皮贏了。

良久之後,兩人的身影都消失在公園的草地上,原本四下散開,兢兢業業打掃的清潔夫一邊繼續埋頭工作,一邊你一言我一語地開始八卦起來。

「那個大高個是誰啊?他怎麼突然就把大人帶走了??」

「我還看到他親了大人一下,他們肯定是戀人!」

「才不是,大人當時臉上的表情那麼吃驚,大高個絕對是在佔大人的便宜,我還偷偷踢了他幾腳呢雖然他一點反應也沒有。」

「噫!你怎麼不早說!我也要踹他幾腳」

「欺負大人的混蛋高個!!」

「可惡!」

「過分!」

「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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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高而望遠。

在百米的高空之上俯瞰自己一直以來守護著的城市是一種很新奇的體驗。

即使許輕凡心中還在暗自惱怒著沈黎先前堪稱放肆的舉動,卻又忍不住好奇地四下張望著。

俯首,紅塵滾滾,車流不息;仰頭,星光綴空,天際蒼茫。

特別是今夜將近十五,一輪碩大明亮到叫人屏息的明月低垂,像是抬手就能觸踫到的錯覺讓許輕凡明知不可能,卻還是伸出手往月亮的方向探了探。

「模到了嗎?」

維持這樣逆天的懸空狀態顯然耗費了沈黎極大的氣力,他的額頭上密布著汗珠,神色也有些疲憊。不過這樣小小的犧牲,在注意到許輕凡比以往還要璀璨明亮幾分的眼眸時,便統統成了微不足道。

「涼冰冰的,很舒服。」

素來表情稀缺顯得老成嚴肅的乍然展露出的真切笑顏,就如同一樹梨花倏忽綻放,春風吹亂了滿湖池水。沈黎在那一瞬間幾乎忘卻了一切,只是專注而認真地凝視著許輕凡愜意歡欣的神情,縹緲昳麗得恍若一場不真切的夢境。

「那是石頭一樣硬邦邦的,還是水一樣軟綿綿的?」

良久之後,看到許輕凡還在閉著眼楮樂此不疲地「模月亮」,沈黎順著他的話頭,打趣地問道。

「像棉花團一樣,軟軟的,又很有彈性。」

沐浴著月光,就連發絲眼睫都被染上銀白的孩子興致勃勃地牽起沈黎的手湊近那輪圓月,「你也來試試。」

「明明是暖乎乎的,哪里會是涼的。」閉上眼楮細細感受片刻的沈黎故意唱起了反調。

「胡說,暖乎乎的那是太陽,月亮模起來一定是涼冰冰的。」

「暖乎乎的!」

「涼冰冰的!」

「暖的!」

「涼的!」

大眼瞪小眼地僵持片刻後,兩人不約而同地笑出了聲,似乎都是在嘲笑對方的幼稚。

也是在這時候,沈黎一邊笑著,一邊還忍不住戳了戳許輕凡還帶著嬰兒肥的軟糯臉頰,「看看你,頭發都白了,更像是小老頭了。」

可能是因為心情太好的緣故,許輕凡難得沒有立刻發火,而是像趕蒼蠅一樣拂開了沈黎作妖的手,「你的頭也不也白了,老不修。」

——「小老頭」和「老不修」。

他們共白首的時間很短很短,短暫到僅是某個月夜里中再渺小不過的一個片段。

等到一片烏雲漫不經心地飄過,那痕跡便已經消失。

再也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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