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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沈醉高估了自己身體的承受能力。

盛夏的天,二十多歲的小伙子被冷水澆了大半個小時,最多打幾個噴嚏,再嚴重點或許會發燒,像他這樣直接昏過去的不多。他以為自己還是十八歲的身體嗎?忘記曾經差點要了命的那一刀嗎?

就在左胸口處,離心髒只差幾毫米,刀鋒稍微偏一點點,他早就死在四年前,活不到現在。

這是水波城最好酒店皇家酒店的最好套房——天寧套房。

全國所有大大小小影視城附近最好的酒店最好的套房都被耿宇寧長期包了下來,只留給沈醉拍戲的時候用。情濃時,這是耿總寵愛沈醉的證明;翻臉時,這是沈醉驕奢的證據。

天寧套房足足有二百多平米,客廳、廚房、休閑室一應俱全,家庭影院、衛星電視、可視電話樣樣俱全。沈醉躺在寬大松軟的床上,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背上插著針管,黃褐色的消炎藥一滴一滴的流入他的體內。這麼熱的天氣,中央空調關著,沈醉的身上蓋著一張薄毯,烏黑的頭發隨意的散亂在雪白的枕頭上,長長的睫毛下一雙眼楮安靜的閉著,臉頰是不正常的潮紅。

李醫生是沈醉和耿宇寧的家庭醫生,這次耿宇寧來水天城時帶他過來閑逛,沒想到派上了大用場。他非常了解沈醉的身體狀況,只要今天晚上能夠退燒,就不會有太大的麻煩。

「沈醉這兩年身體養得已經很好,差不多半年沒有發過燒了。」李醫生擔憂的說,「要是一直養下去,再過兩年說不定能和常人一樣。怎麼會在水里淋半個小時?早就提醒過你們,他不能淋雨,以前都是用替身,這次怎麼回事?」

耿宇寧雙手插在褲兜里,居高臨下的望著沈醉。黑色的襯衫皺巴巴的,眼中閃過不易察覺的懊惱。高大的身軀站在那里,燈光下的陰影幾乎能把沈醉整個人籠罩其中,語氣強硬的說︰「我叫人拿水澆得他!」

李醫生「啊」了一聲,顯然沒有料到會听到這個答案,他不安的看向季帆。季帆輕輕的搖了搖頭,眼底青黑一片,疲憊不堪的說︰「李醫生,沈醉大概什麼時候能醒?」

「說不準,」李醫生謹慎的說,「三十八度三,燒得不算高,用完這瓶點滴可以觀察一下,要是明天早上能夠退燒,養幾天就沒事了。」

「要是退不了呢?」耿宇寧開口問道,威壓的語氣讓李醫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應該不會,」李醫生察覺到耿宇寧情緒異常,不敢多說,「剛才替他檢查身體,發現幾處蟲咬的痕跡,沈醉是疤痕皮膚,要配點藥抹一抹,小心別留了疤。」

「你去配藥,這里我看著。」耿宇寧替沈醉月兌衣服時注意到他胸前點點紅痕,也發現他褲兜里的SIXGOD,不用調查都知道他這些日子過得並不好。季帆已經派人查過了,沈醉昨天才來到水波城,晚上接了一個活,今天早上才是第二筆工作,就已經弄成這副鬼德性。

「你也去休息吧。」耿宇寧頭也沒回的對季帆說,「今天的事情不許走漏出去。」

「已經吩咐過了。」季帆擔憂的望著沉沉睡著的沈醉,遲疑了片刻,說道,「宇寧,有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說。」

「那就不要說。」耿宇寧語氣不善的說,「季帆,有些事情你不會明白。」

季帆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有什麼不好明白的?沈醉要分手,耿宇寧不想和他分手,沈醉執意要分手,寧願淨身出戶也要和耿宇寧一刀兩斷。耿宇寧不同意,要把沈醉搞臭搞死,讓沈醉走投無路再回來求他。說到底,兩個驕傲的人誰都不肯低頭,互相戳的遍體鱗傷都不肯罷休。沈醉躺在床上不舒服,難道你耿宇寧站在這里就舒坦了?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不讓說就不說吧,看你們能折騰到什麼時候。季帆站了起來,故作輕松地說︰「我去煮點粥。」

「加點薏米,沈醉愛喝。」耿宇寧毫不客氣的說,根本不給季帆拒絕的機會,「酒店後廚有薏米,就說我要的。」

連續掛了幾瓶點滴,沈醉手背的青筋微微的凸起,插針的地方泛著淡淡的紅色。耿宇寧挨著他坐下,俯掀開被角,點點紅斑如梅花般散落在沈醉的胸前,不知什麼蟲子咬的。耿宇寧湊過去輕輕的撫模著,就听到沈醉不舒服的哼了兩聲,聲音微弱如同小女乃貓,無助的很。再往下就是那處讓耿宇寧後悔一輩子的刀疤,四年過去了,拇指大小的刀疤猙獰的趴在沈醉的胸口處,無時無刻不再提醒著他沈醉曾經為他做過什麼!

他很想問一問沈醉,如果換做現在,還會毫不猶豫的替他擋著一刀嗎?

如果知道身體會折損成這樣,還會毫不猶豫沖上去嗎?

他很想問一問沈醉,推開他的那一刻,愛他嗎?

「愛我嗎?」耿宇寧彎下腰,湊到沈醉的耳旁,輕輕的咬著他近乎透明的耳廓,「愛過我嗎?告訴我,愛過我嗎?和我在一起,一直是被逼無奈嗎?是為了那些資源和機會嗎?」耿宇寧喃喃的問道,「說你愛過我,我就放手。」

四年前,也是在水波城,沈醉拍一部明朝的古裝片,耿宇寧照例過來探班。那時候的沈醉陽光飛揚,青春的傲氣逼人。這是一部非常棒的劇本,專門從武術世家請來的武術指導和顧問,純正武俠片式微,華創準備劍走偏鋒,拿一部制作精良的片子把沈醉捧上影帝的寶座。

這部戲沈醉拍的很辛苦,成日里在威亞上調來調去,腰上、腿上和胳膊上都有淡紅色的 痕,他心高氣傲,執意不用替身,每一個場景親力親為。劇組上上下下對他諸多贊許,也都卯著一股勁要拿這部片子沖擊大獎!

耿宇寧來到片場時,沈醉正在拍一個打斗的場景,白衣少俠衣袂翩翩,空手對戰黑衣魔頭,正打得不可開交之時,黑衣魔頭忽然拿刀刺向站在一旁的耿宇寧。

鮮血染紅了少俠的白衣,陽光從此再沒有照射到他的身上,他的天空變得昏暗。武術世家的高手,全力一擊之下,能撿回一條命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那部拍了三分之二的戲被永久的封存,再也沒有人敢提起。威震全國的武術世家被調查出駭人的黑幕,整個家族迅速落敗,再無人敢在影視圈露面。

拇指大小的一處傷疤,幾乎成了梗在兩人之間的一根硬刺。

沈醉從此轉行,以精致儒雅的都市精英形象重新站在觀眾的面前。

再次模到那處傷疤,耿宇寧的心仍舊會疼,細心的替他蓋好被子,耿宇寧溫柔的視線落在那張俊美的臉上。他至今不明白,沈醉為何會突然要離開。寧願去跑龍套也不肯向他低頭嗎?

身體弱了,骨子里的傲氣一點都沒減少。耿宇寧伸手抹平他緊皺的眉心,到底要怎麼做,才肯乖乖的回來?

期間,李醫生回來替沈醉拔下點滴,留下一管藥膏和溫度計,小心的說︰「半個小時替他量一次體溫,超出三十八度五趕緊叫我。」

受傷後很長一段時間,沈醉的身體都不好,稍微吹風或者受涼都會發高燒,每次李醫生都是這樣交代耿宇寧。耿宇寧整夜整夜的守著他,一夜不合眼,生怕他發起高燒。

也算患難與共過。

沈醉的身體是為了他才變成這個樣子,耿宇寧早就有養他一輩子的打算。他愛拍戲就找業界最好的編劇、最好的導演、最好的演員陪他拍戲;他想要拿大獎,不惜重金也要把他的作品送到世界最高端的影展,讓世界都認識沈醉。他想要什麼,耿宇寧都會給他,唯獨一樣耿宇寧給不了,那就是自由!

黎明準時降臨,耿宇寧握著手中的溫度計,總算松了口氣。

他敲開隔壁季帆的房間,言簡意賅的說︰「沈醉的燒已經退了,我先回去了。」

「你不等他醒嗎?」季帆揉著眼楮,從床頭櫃上模到眼鏡戴了起來,「你就這樣走了,不怕他恨你?」

「他要恨我的事情太多了。」一夜沒睡的耿宇寧看不出疲憊,高大的身體筆挺的站著,一雙長腿有力的走了出去,「我不希望看到他跑龍套。」

季帆登時變了臉色,跟著耿宇寧這麼多年,他秒懂耿總的言外之意︰這是要在龍套界封殺沈醉啊!

也太狠了點!連跑龍套的機會都不給他。

□□□□的耿總不會听他的意見,季帆只能無可奈何的在心里為沈醉掬一把同情淚。

熟悉的床、熟悉的房間、熟悉的藥味,清晨第一縷陽光灑進房間時,沈醉終于醒了過來。熟悉的頭疼、渾身酸軟無力,高燒後整個人昏昏沉沉,陷在松軟的枕頭里,孤獨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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