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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點,這時候店里生意最閑。

張言默泡了壺紅茶,坐到靠近落地窗的藤椅上,就著一口口熱茶听外面淅瀝的雨聲。

現在沒有太陽,淡藍色的卷簾蓋住了這塊玻璃。

「老板,你可真是會享受啊……」在店里打工的小妹坐在收銀台那,無聊地撐著下巴,烏黑的長馬尾垂在米色的桌面。

夏天就是這點不好,一下雨,他們的花店便要生意慘淡,連帶著自己也無事可做,又不能像老板一樣光明正大的偷懶。

她偷偷瞟向側對著自己的青年。

張言默眉眼很好看,不見得有多精致,但組合在一起讓人覺得很舒服。

側臉如山巒起伏,修長英氣的眉毛下,一雙眸子「斂盡春山」,很沉靜。往下,筆挺的鼻梁,再下方,是時常抿成直線的兩片薄唇。

整個人的氣質,如同一副水墨畫、一尊青花瓷般的耐人尋味。

雖然已經在店里工作好幾年,阮嘉還是像初見時一樣看直了眼。

這個男人,真是讓人毫無抵抗力。

手里的茶杯不再燙手,張言默掃了眼店門口,外面的雨又急又大,濺濕了屋檐下的黑色大理石地板。

「到四點還沒有客人進來的話,今天就提前關門。」張言默不疾不徐說道,仿佛生意好與不好,對他而言都不重要。

阮嘉回過神,連忙直起身子擺手︰「沒事,我看店也行,反正回去也沒事兒做。」她是拿人工資的,無聊可不是偷懶的借口。

「下雨天天黑得快,太晚了不安全。」張言默頓了一下,「最近,治安不太好。」

阮嘉打起精神,從櫃台上拿了個小噴壺去伺候店里的花草,聞言「哎」了一聲︰「有嗎?沒听說出什麼事啊?」

「總之當心點。」

張言默不想多說,他這個人本來就如名字那般寡言少語。

「哦!那謝謝老板。」阮嘉又看了他一眼,低頭清理一盆綠蘿上的灰塵,垂著眼瞼若有所思。

听著沙沙的雨聲,雨點敲擊玻璃的梆梆聲,張言默窩在藤椅里,眼皮越發的干澀沉重,然後順其自然地合上了眼。

他並沒有完全睡著,一直在半睡半醒的之間沉浮,听到的聲音像是從遠處傳來,很不真切。

倒是黑暗中的雨聲如影隨形,帶著他回到不久前的一個晚上……

嗒,嗒,嚓,嚓……

皮鞋接觸地面、踩在水窪上的聲音,一聲接著一聲,黑暗中有個人背後靈一樣跟著他。

張言默皺起眉,顯然睡得很不安穩。

「 嚓——」

隨著店里的玻璃門被推開,一股潮濕清涼的空氣涌了進來。同一瞬間,他忽的睜開眼楮,眼神清明的像是根本沒有睡過。

「默默!原來你不是在睡覺啊……」向彥愣了一下就笑了,「那正好,我有事找你呢。」

張言默半躺在藤椅里,慵懶的樣子看得向彥心里癢癢,甚至腦中已經不受控制地幻想將青年壓在椅子上欺負。

張言默坐了起來,睨他一眼︰「什麼事?」

向彥輕車熟路地搬了個凳子坐下,翹起二郎腿︰「我特意趕過來找你,怎麼說也先給我喝口茶吧?」

看他這笑嘻嘻的樣子,張言默就不想理人。

「茶沒有,白水管飽。」阮嘉在自動飲水機那兒倒了杯水過來,不客氣的放在向彥面前。

對這個公子,她向來沒什麼好感。就他這種三天兩頭換女朋友還一事無成的富二代,居然也妄想能追到老板?天天往店里跑,看著心煩!

白水裝在廉價的一次性紙杯里,從小到大向彥還沒被人如此輕待過。但他也不惱,指著小茶幾上的半壺茶︰「睜眼說瞎話,這難道不是茶嗎?」

轉眼又對張言默露出頗有風度的笑容︰「默默你喜歡和紅茶?我給你買啊!什麼祁門工夫印度大吉嶺,你喜歡哪個盡管說。」

「店里又沒有你的杯子。」阮嘉小聲吐槽了一句,甩著馬尾離開。向彥到底是老板的客人,她不敢太擠兌。

「哎——你也不管管她!」向彥那語氣,活像小丫頭受了委屈要人幫忙出頭一樣。

張言默微偏著頭看他,不接茬。

意識到自己語氣不對,向彥輕咳了一下,扭過頭︰「我不跟她一般見識。」

茶幾上的一次性紙杯沒有再得到一個眼神。

張言默拿出手機看時間,問︰「你找我到底什麼事?」

向彥抖抖腳,勾著唇︰「後天我跟幾個朋友聚會,你跟我一起去,我把他們介紹給你認識認識。」

他自己雖然只會泡妞追漢子,但好歹家里底蘊夠深,能被向彥稱作朋友的,那身份也低不到哪兒去。

這機會對張言默此等小市民來說多難得,別人求也求不來。

張言默睨了他一眼,聲音平平淡淡的︰「我要看店。」

「不是!」向彥笑不出來了,「看店不是還有那丫頭麼?」

張言默起來伸了個懶腰,露出一片光滑的皮膚,解釋道︰「要是有人帶花來治,嘉嘉不懂的。」

向彥看得眼楮都直了,可惜那一小片引人遐想肌膚很快被衣服遮蓋住。喉結動了動,愣愣問道︰「花還要治病?」不是因為不想去,誆他呢?

張言默抿唇沒說話,店里頓時很安靜。

向彥反應過來自己又說錯話,質問的語氣讓青年不高興了。他訕笑,往日里嘴皮子多利索,哄得一群男女團團轉,偏偏到了張言默這兒就就失了靈。

「那……給花花草草治病也不是急事。你讓他們先放店里,隔一天再過來拿不就好了?」

「不行。」說完,張言默端起茶壺茶杯去後邊的水池沖洗。

向彥著急地跟在他後面,窮追不舍︰「怎麼就不行啊?你放心,就是大家一起玩玩,不會怎麼樣的!」

阮嘉看他掉價的模樣,撇了撇嘴。

「店里馬上關門,你走吧。」張言默挽起袖子,認認真真低頭洗茶具,不再分給他一個眼神。

縴白修長的手指握著瓷杯在水龍頭下沖洗,水從手指和手背上流過,竟比玉石還要好看。

他的手腕不算細,只是略微瘦了些,起伏的線條很優美,有種「皓腕凝霜雪」的美感。

這手要是能給我握住玩玩,再等一年也值了!向彥死盯著那雙手,眼楮有些發紅。可惜任憑他再怎麼說,面前的人也不會改變主意。

向彥嘆了口氣轉身離開,出了店門,他還是原來玩世不恭的向大少。

誰還少了誰不能活啊?沒有張言默,還有第二個、第三個……只不過那些遠遠不比他有征服感罷了。

很快,凱迪拉克消失在街頭。

玻璃門一響,這回進來的是位抱著盆月季的老大爺。

液晶電視屏幕上,一只非洲花豹正在夜晚的草原上覓食,四處張望,黑暗中兩只獸眼的眼珠像兩顆螢石……

它盯上水邊的一只母鹿,解說員溫厚而磁性的聲音跟隨著花豹的行動前進,張言默恍惚听出了神。

「嗚嗚——」

短促急切的聲音從廚房傳來,這才慢悠悠掀開熊貓爪印圖案的毛毯,汲著拖鞋晃進廚房。

滾燙的開水倒入玻璃杯,杯口上方霧氣氤氳,張言默裹回毛毯和沙發,等開水變涼。

「好像變嚴重了……」手背蓋在額頭上,能感覺到熱熱的,呼出的氣也是熱熱的,和平常不同。

白天也有人做過這個動作,是季霄試探溫度……陽光很燦爛,這個男人穿著西裝身材比男模還好,當時他站在面前表情挺嚴肅。那畫面定格在腦中,雖然面目細節模糊但給人感覺是好清晰的心跳加速。

心跳加速個什麼勁兒?再優秀也是男人,與自己又沒關系,張言默搖頭想笑。

但這並不妨礙對季霄的欣賞,回想車上一些聊天,居然都是對方在問自己,而他對季霄一無所知。

也沒關系,那些本來就不是他有必要了解的。

張言默是個性格有點小封閉的人,覺得最舒服的事就是每天躺在花店里數錢,伺候花草、和老頭子們斗會兒象棋,或者心血來潮和阮嘉一起打幾個小時游戲,足夠寧靜。

阮嘉有時會很嫌棄他︰「明明才二十多歲,活的像個退休老干部。」

其實退休老干部不是他這樣的,哪個安享晚年的老干部家里會靜得只剩一個人。

張言默一直隱約覺得自己心理有問題,太排外了,一想到有人要來分享「家」這個私人空間便會難以忍受。

以前父母在的時候……好吧,記不太起來了,總之比現在好點。

亂七八糟想了一堆,電視上不知何時從動物世界換到了另一個節目。

伸手模模水杯,很好,變溫了。

他就著溫水吃藥,舌尖上彌漫藥片的苦味,多喝幾口水後又變得寡淡。

生病了就是這麼痛苦,嘴巴沒滋沒味,于是茶幾上那根紅艷艷的冰糖葫蘆格外誘人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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