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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訂幾章就達到30%了,不試試嗎?寶貝兒阿媛沖她笑了笑,忽兒又嚴肅起來,「阿芹,你可莫要再像以前那樣,過得一日算一日,要多做打算呢。」

阿芹抓了抓後腦勺,疑惑道︰「每日該做的事情還是照樣做完,娘子們並沒有說什麼不好。我要做些什麼呢?工錢它就是漲不起來了呀。」

阿媛恨她不開竅,道︰「不是光說工錢,工錢只是一方面,其他的事情你就沒有想過嗎?比如,你想嫁個什麼人?」

阿芹粉頰一羞,嗔道︰「你就問人家這個?好不害臊。」

阿媛伸手戳了下她的瓊鼻,「你只比我小不到一歲,如今十七是滿了,沒有想過這等事,才是奇怪。」

阿芹的小臉上越發紅粉菲菲,聲音也低了下去,「是相中一個的,蔣娘子相公跟前的小廝,喚作添祥。」說罷,又睨了阿媛一眼,嬌聲道︰「這話我沒跟別人說過,你可是第一個知道!」

阿媛听說是個小廝,立馬皺眉,問道︰「可也是奴籍?」

阿芹听阿媛說出這個字眼,倒有些不悅,「是奴籍。祥哥是奴籍,我也是,我跟他,誰也不嫌棄誰。」

阿媛知她心思,聲音便軟緩下來,「阿芹,我不是看低你。我如今是泥菩薩過江呢,如何能來嫌棄你?只是你自己也要想清楚了,你若再嫁個奴籍的人,將來的孩子還要為奴為婢。你現在定然存下不少錢,足夠給自己贖身了,若再嫁個良人,便月兌了奴籍,以後自成一戶,或織布,或種田,能做些小買賣也是好的。」

按照大華朝的律法,奴籍身份是世代沿襲的,並不是通過錢財贖身就可以改變。贖身只是代表你不再替這家賣命了,但並不代表你就能自立門戶,奴籍身份有許多限制,很多行業根本沒有沾邊的可能。很多奴僕贖身,不過是主家沒落了,主人為了最後攬一筆錢財,一時又找不到出錢買下這些奴僕的人,只好低價放奴僕們出門罷了,離開主家,大部分人還要找個下家。

真正月兌離奴籍,大致是兩個途徑,一是遇到朝廷赦免,二是找良人婚配。

第一點要憑運氣,第二點卻能靠自己。

阿芹的神色霎時黯然,低頭道︰「你說的這些我自然明白,可是我自己是奴籍,哪個良人肯來娶我?若有,只怕或殘或貧或是年老的鰥夫。若是好人家,只怕只能做妾。我爹娘就是奴籍,生下我也是奴籍。我尋不到別的路子,只能學了爹娘了。」

阿媛見她消沉,趕忙鼓勵道︰「誰說我家阿芹就遇不到好的良人了?這年頭,奴籍的男子要娶個良家女子確實有難處,可奴籍女子嫁給良籍男子的卻大有人在。我家阿芹這般品貌,還愁沒有好姻緣嗎?」

她這麼說,阿芹方又綻出笑容。

阿媛不知阿芹和那個添祥發展到什麼程度,兩人雖是親如姐妹,阿媛卻知道有些事她沒有資格去阻隔。況且以阿芹的性子,若是她認定了,只怕很難改變。

阿芹從小就在梅吟詩社長大,有個好的主家庇護,不知道外間人為奴為婢的艱辛,因而想法單純,顯得不思進取。

阿媛擔心她,止不住又多點撥幾句。

「阿芹,就算你真的看中添祥了,也要多幾分打算。你當初被賣到梅吟詩社,賣身契當是在程娘子的手中,而添祥的賣身契當是在蔣娘子夫家那里。程娘子肯不肯配了你過去,蔣娘子的相公又肯不肯讓添祥娶你,這還是兩說呢,你莫要就私定了終身。」

阿芹一抬眸,樣子變得認真起來,道︰「我從前未想過這些呢,只道娘子們雖不十分倚重我,待我還是好的,若我相中了人,她們該是不會反對才是。」

阿媛嘆道︰「娘子們相處,從來微妙得很。聚在一處吟詩作賦時自然是朋友,可離了這處詩社,便各有各的生活。每個主子都有或倚重或寵愛的奴僕,他們的婚配怎會是自己說了算的?阿芹,既然你的賣身契歸屬于程娘子,就當對她最為上心,他日你遇到合適的人,才好叫程娘子為你做主啊。」

阿芹點頭,可又有些迷惑,「你曉得的,我人笨,不知道如何討好程娘子呢。」

阿媛想了想,阿芹並不是個心思縝密的人,若教了她什麼方法,只怕還起了反效果,但阿芹這幾年因有了經驗做事比往先麻利順遂了些,這也算得是個優點,畢竟像她這般從小在梅吟詩社長大的丫頭不多。

阿媛便道︰「程娘子最是寬厚,你無需刻意討好她,不然反倒讓她覺得你是個阿諛之人。但她吩咐下的事情,你必要用十二分心去做。若程娘子感覺到你待她,比待別的娘子更為貼心,自然會倚重你。但這種特別的好,你又不能讓別的娘子感覺到,只能讓程娘子一人感覺到。」

阿芹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阿媛看看四周,她們聊了半晌,還未見有人影出現,只余燕子蝴蝶偶爾穿梭于房檐花叢之中。

「阿芹,往後出門踏青游船之事,若程娘子都把你帶著,可見你把我的話听進去了。你看如今你只得在此守門,這種事情叫幾個小丫頭不就好了。」阿媛語重心長。

阿芹似是恍然大悟,「我從前覺得,陪娘子們出去最是累人,在山間水上她們還要寫詩作畫,可苦了我又是打傘又是磨墨。我覺得待在院子里最是輕松,卻原來是娘子們並不樂意我跟著啊。」說罷,甚是沮喪。

阿媛拍了拍阿芹肩膀,不再說這個話題,又拿出大籃子中剩余的糕點給她。

阿芹看到又是冷食,沒什麼興味,但因著是阿媛做的,她自然怎麼也要當面吃上一個。一吃之下,便覺得與廚房做的不是一個口味,便一口氣吃掉三個。

兩人閑聊了一陣,阿媛怕誤了搭船的時間,便與阿芹告辭。

阿芹吃飽了肚子,變得眉開眼笑,精神頭也爽利起來,正想與阿媛多絮叨,沒想到她又得走了。

阿芹只得送了阿媛出來,握了她的手,囑她一定要多來看自己。阿媛自是應下。

這日回了南安村,阿媛心下卻難以安寧。一半是為著擔心自己的好姐妹阿芹,怕她善良單純卻無法過好將來的生活。一半是為著自己。阿芹的將來恐怕多有難處,而自己呢?就會走得平順嗎?

到底哪處會不平順,阿媛自己又覺得難以捉模,只是心中已有了莫名的不好預感。

這日傍晚,吳有德仍舊未歸。阿媛照例給他留下些飯菜,然後早早躺上了床。

輾轉反側了許久,周公卻似迷了路般不來相見。阿媛睜眼,透過窗簾,見外面的天空已褪去殘陽的最後一抹橘紅,寶石藍般的夜幕中,悠閑的星星似乎正乘著晚風游弋。——沒有下雨,真是難得晴朗的春夜。

也因為沒有下雨,外間小路上野草被踩得窸窸窣窣都清晰可聞。

這個時間怎會還有人在路上行走?吳有德回來了?

不是,他的腳步可沒有這麼輕盈細碎。

那聲音遠了,好像是往對面去了。

阿媛回來時,顏青竹正在院中收拾,那個時間他若在家中,一般便不會再出去了。

那麼這個腳步聲是誰?

這麼晚誰會來找顏青竹?

如果不是找人,那難道是小偷嗎?生活在南安村十多年,阿媛從未听過這里有小偷。

阿媛警覺起來,起身輕輕拉開窗簾,往對面望去。

顏青竹屋里還閃著火光,一大片橘紅光暈透出薄薄的紙窗,籠罩住整個院子,在夜色下,別樣溫和美麗。

阿媛知道,顏青竹是在屋中烤傘。看來他還未能歇下,那來人便不是小偷,確實是找他的。

籬笆外也有一點橘紅色光暈,似與屋中遙相呼應。阿媛順著看過去,只見籬笆外一個縴長曼妙的人影,手中提著一盞亮亮的金鈴花小燈籠。

有火光照明,阿媛很快看清來人腰間那條拼花腰裙。——不是李幼蟬又是何人。

俗話說得好,女要俏,一人孝。阿媛此刻正是穿著一件通身素白的孝衣,頭上插一朵雪白的絹花,整個人顯得秀雅清麗,好似一株無香白海棠,不與漫山桃李爭芳菲,淡然駐足瓶中。

阿媛抬手擦了擦額上滲出的細密汗水,溫暖明亮的感覺讓人愜意,即使薄汗微出,仍舊覺得清爽。

阿媛看到旁邊的影子,側頭見石寡婦正目不轉楮地看著自己,嘴角還揚起淺淺的弧度,她頗有些不解。

石寡婦卻嘿嘿笑了起來,灑然道︰「我家阿媛像新剝的筍頭,又女敕又水靈,我這老婆子都忍不住多看兩眼呢!」

「嬸子您可真會說笑。」阿媛訕訕笑著,臉上緋紅蔓延開來。

阿媛其實很喜歡石寡婦的性子,她和普通村婦一樣勤勞質樸,但卻沒有她們那麼嘮叨碎嘴。她會爽朗地大笑,會開些可愛的玩笑。雖然是個獨居寡婦,卻沒有一點幽怨的樣子。

石寡婦將陶碗遞到阿媛面前,又笑道︰「我可不是開玩笑,咱們南安村的人都說李家二姑娘是村里一枝花,我看啦,他們是沒仔細瞧過我家阿媛。阿媛走路端端正正,像那吸足水的稻桿,腰挺得直直的。李家丫頭,哼!她一走呀,就是那個風呼啦啦地吹,那楊柳枝兒東一擺西一擺。」石寡婦邊說,邊開始夸張地模仿起來,不僅腰肢擺動,嘴角也扯動開來,模樣甚是滑稽。

阿媛正就著碗喝水,這一下差點笑得嗆了。

石寡婦見阿媛喝完了,收了碗笑道︰「你可別笑,老婆子看小姑娘,可比愣頭青小伙兒強多了。那李幼蟬啦,我時常打照面的,我看啦,將來指不定就是個朝三暮四的,我家阿媛才是寶,將來指定旺夫。」石寡婦在外間也是個慎言的,只與阿媛熟了以後,也會講些村中八卦趣事。

見阿媛笑而不答,石寡婦便轉了話題,笑容和藹地道︰「你呀,干嘛一大早就起來干活,這幾日你都沒睡好,我是知道的。我這家里不種地,不養豬,你每日歇好了就行,其他事兒,我一個人做就夠了。」

阿媛手上的活兒沒停下,「昨日青竹哥摘來的菜一直堆著,我看今日太陽會好,趁早洗出來曬曬。要是太陽能這麼好上幾日,等菜蔫了就可以做梅干菜了。」

石寡婦點點頭,將院子里大柳樹下的小凳子移了過來,挨著阿媛坐下,也伸手拿了菜開始洗起來。

「石嬸子,我就是找點事兒做,你還要織布,你忙去吧。」阿媛見她幫忙,笑著攔了她道。

石寡婦笑嘆口氣,丟了手中的菜,也不打算跟這個在自家住了幾日,逐漸熟稔起來的丫頭客氣了,「好,好,我就不瞎參和了。倒還真有幾尺布沒織完啦。」

石寡婦轉身朝屋里去了,晃眼看到那一竹筐新綠的芥菜,忽的想到什麼,對阿媛道:「青竹這孩子,三天兩頭給我這老婆子挑水送菜,我倒是沒謝過他。阿媛,回頭你去村口跟他說一聲,讓他下午來我家吃頓便飯。」

阿媛隨口應了下來。

石寡婦點點頭,嘴角在暗處浮出一抹欣然的笑。

沒一會兒,屋子里傳來織布機 當 當有節奏的聲音。

阿媛洗完了菜,將簸箕放到院子里陽光最好的一處。

又做完了一件事,接下來她該做點兒什麼呢?阿媛並不是覺得自己無聊,就是想找點事兒做,好讓自己不去東想西想或是楞楞的發呆。

她一向是個閑不住的人,以前就鬧著跟她娘學了做糕,幫著她娘操持家務。後來因為宋明禮,她便把她娘做糕的生意拾撿起來。只是現在,心中好像有些茫然。

要說她一個人過日子,存下的十六兩銀子只要不是揮霍著用,夠她花銷很久了。對于賺大錢這件事,她突然失去了當初的強烈渴望。

對了,還有吳有德從宋明禮那里得來的十兩……忽而想到這個,阿媛心里一緊。這錢勢必要還給人家的,可此間早已物是人非,兩人不見才是正道,若真的再見,只怕自己不覺得尷尬,那宋明禮也要難為情。

屋里的織布聲在這時停下,仿佛知道她的心思一般。

「阿媛,曬好菜就歇歇吧,回屋里再睡會兒,午飯的時候我叫你。」

听到石寡婦的聲音,阿媛馬上應了,心里想著躺一小會兒就起來做午飯,她住在別人家里,怎麼也沒好意思到讓別人給她做飯。

南安村大部分人家都是吃兩頓,下地前吃一頓,在田里忙活累了再吃一頓,兩頓都吃得較多。石寡婦家不種地,因而習慣和阿媛與顏青竹相同,是吃三頓的,這點阿媛倒很是適應,在石寡婦家里住著漸漸安穩,總之是比住在那個死了人的房子里強。

石寡婦家的布局與阿媛家差不多,也是兩間臥房,一間廚房,一間茅房,外面一個大院子。茅房不養豬,這點亦是和阿媛家相同。

十多年前,石寡婦的男人在時,家里也是養豬的,因而茅房修得較大,如今早沒了豬了,茅房就顯得空了。石寡婦也是個勤快人,便圈了幾只雞在里面,平時放了出來,往院子里的菜地抓抓蟲,雞糞也填到菜地里。

因著石寡婦打掃得頻繁,這茅房還是比一般養豬的農戶干淨了數倍。

阿媛也是個愛干淨的,當下又把茅房里的雞糞掃了一遍,才回到屋里睡下。

也不知是為何,以前她不習慣在白日睡覺,總覺得天光大亮便睡不踏實。如今卻是相反,夜間往往輾轉難眠,即使睡著也要被噩夢驚醒,白日里躺下,听到外間偶然的雞鳴鳥叫,過路人的說話聲,石寡婦干活的聲音,如此種種,反而覺得心中踏實不少。

大抵吳有德恐怖的死相不是那麼容易從腦海中剜去的,她慶幸自己雖做噩夢,卻只是冷汗涔涔,從不說夢話,否則那日的事情只怕已經暴露給石寡婦知道。

阿媛睡的這間房是石寡婦家長期空置的一間客房,本來是堆放些雜物,如今被石寡婦收拾出來,倒是間很正經的臥室。格局不大,除了一張大木床外,還有一個儲物納衣的雙開門木櫃,窗前一個小桌,桌下配一個竹編鼓凳。

石寡婦給阿媛換上了較新的一床桃紅色碎花被褥,床頭掛了幾個塞滿丁香白芷的菱形小香包。

小桌上又添置了銅鏡,面盆等物事,旁邊置一個半舊的瓷罐,里面插著些頂著可愛花苞的雜色野花,微風襲來,暗香浮動。

窗台上擱一個小竹籃,里面只一捧粗礪泥土便滋養出一簇簇繁茂的綠色藤蔓。藤蔓爬滿窗欞,綠葉隨風顫動,像陽光下撲閃的蝶翼。

斯是陋室,倒難得有石寡婦這樣一個富有生活情趣的人。阿媛對于這樣一個每天樂呵呵,實際在十分努力生活的人,甚是尊敬與欽佩。

她合衣躺在床上,伴隨著隔壁織布機傳來的輕微韻律,模著月復上那有陽光味道的被子,這一覺格外香甜。

一覺醒來,竟是午後。

阿媛坐起來,听到隔壁的石寡婦還在忙活,她也不知道如今到了什麼時候,開門出去打算往廚房做飯時,只听石寡婦道:「阿媛,給你留了飯菜,趕緊熱了吃吧。」

阿媛正奇怪石寡婦吃得這麼早,抬頭看天色,日頭耀眼,卻有些偏西了。

「石嬸子,對不住,我睡過頭了,該是我做飯的。」阿媛誠懇道。

房里的石寡婦停下活計,推了門出來,面上仍舊是和善的笑容,「你這孩子呀,跟我客氣什麼,都說了以後當是自己家就好。」

阿媛點點頭。

石寡婦輕輕握住阿媛的肩,忽地嘆了口氣,眼角露出了些感傷之色,「我這個老婆子,無兒無女,老頭子又死得早。如今好不容易有你這麼個聰慧姑娘作伴,老婆子高興得很。別說青竹和村長都托了我照顧你,就算沒有他們說話,我也是有這等想法的。當年我死了丈夫,家里的田地我沒力氣種,豬也養不動,要不是你娘教了我這織布的手藝,怕是我早就過不下去了。」

阿媛沒想到自己一句話讓石寡婦扯出了舊事,卻也明白石寡婦確實真心待她。

「石嬸子,我可不是跟你客氣,只是我娘的手藝我也沒學到幾層,不能幫著你織布。所以以後做飯,理應是我做的,你也不要跟我客氣才是。嬸子當我是一家人,我也當嬸子是一家人,今後誰都不用跟誰客氣。」阿媛覺得,恐怕很長一段時間里,她都要在這里跟石寡婦作伴了,畢竟以前那個家,早已不是家,吳有德死後,她連一個人靠近那里都覺得膽顫,又怎敢接著住下去。

石寡婦實際不過四十出頭,但因為丈夫早逝,生活幾經波折勞碌,看起來蒼老了些。若是她娘還在,也是差不多年紀。和善的性子,溫醇的話語跟眼前這位婦人可能會有幾分相似。因此,阿媛對石寡婦多了幾分相親之意。

听阿媛如此說,石寡婦自然十分欣慰,忙應了幾句,又讓她快些去吃飯。

略略扣除成本,今日的收入也超過了三百文。

阿媛臉上不自覺露出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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