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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媛听完阿芹的講述,心頭有些難受。她記得清明節那日,她還勸過阿芹的,沒想到事情竟發展到這一步。有許多話想跟阿芹講,可礙于有旁人在,不便當下說出。

又見添祥一直低著頭,唯唯諾諾的樣子。這人雖也算生得俊俏,可似乎太娘氣了些,做事也沒有什麼頭腦,被逼迫時還容易做傻事,阿芹跟了他,只怕沒有出路。

「添祥,你是如何知道我是賣糕的?」阿媛這下有些好奇,這個添祥莫非觀察她許久了?

添祥捏了捏自己的褲腿,面上甚是愧疚,「我……我最近都在這一帶行走,觀察過路人。見你來賣過幾次糕點,生意好似還不錯。」

阿媛冷笑一聲,沒再說話。

顏青竹問添祥,「你最近,都偷了多少人了?」

添祥急忙擺擺手,「沒有……沒有多少。」

阿芹也急道︰「祥哥真的沒有偷到多少,那利息日日滾,祥哥偷到的錢還不夠結每天的利息。」她又轉而對阿媛道︰「阿媛,你就算不信祥哥,也要相信我。祥哥他從前是正經人,沒干過偷雞模狗的事,所以不是什麼慣犯。我今天過來,就是想勸祥哥收手的,沒想到會遇到你們。」

阿芹知道阿媛心軟,為了自己多半不會報官,便又朝顏青竹道︰「這位大哥,你可不可以也不要報官?」

顏青竹看向阿媛,見阿媛朝他搖搖頭,便知道了她的意思。

「我可以不報官,不過你不能再做這樣的事情!」顏青竹厲聲對添祥道。

添祥如蒙大赦,連連道謝,連連保證,只差給顏青竹跪下磕頭了。

阿媛見他窩囊的樣子,越發不喜。

「阿芹,你們有什麼打算?」阿媛只向阿芹道。

阿芹吞吞吐吐,也說不出個可靠的法子。

「添祥,你又有什麼打算?」阿媛又問添祥。

「我……我……」添祥也是腦海空空。

阿媛暗嘆一聲,兩個沒主意的人踫巧湊到了一塊兒,這種緣分還真不怎麼好。

沒有辦法,那過得幾日,只怕還要重操舊業。今日在這里再三保證,實則是半點靠不住的。

顏青竹道︰「你是跟哪家賭坊借了錢?」

「鴻泰賭坊。」添祥吶吶道︰「本來……開頭是贏了錢的。我禁不住人家慫恿……又投了錢進去……哪里知道後來就一直輸了……連原本贏的錢都輸得干淨。我想那是阿芹的積蓄,我不能讓錢就這麼沒了。賭坊里面可以借錢再賭,我沒多想就借了一些想要翻本……怎知道現在變做了二十多兩,翻了十倍不止。」

阿媛一听,便知他是著了道。吳有德從前便是賭鬼,阿媛看著添祥,雖知他與吳有德不同,還是忍不住有些嫌棄。又見阿芹一臉焦灼的樣子,覺得這件事要不要幫忙,又如何幫忙,實在有些左右為難。

此時,添祥放在桌下的手,悄悄拉了阿芹的裙角一下,阿芹抬抬眼皮,裝作沒看見,面上卻露出難色,眉頭皺到一起。

這一幕恰巧被顏青竹瞧見了,他略一思考,便明白了添祥的意思。

既然自己已答應不送他去官府,那添祥若還有什麼想法,必是希望能得到他們的幫助,尤其是錢財上的幫助。那個包袱里少說也有幾兩銀子,添祥若能借到些錢,這幾日的利息又有了著落。而他不便開口,自然希望阿芹能開口。

一個賭徒心態的人,他解決問題的思路一定不會是靠自己。而是希望偶然的機遇能代替自己的思考與行動。

今天遇到顏青竹和阿媛,或許就被添祥當做了機遇。

顏青竹知道阿媛與阿芹交情不淺,怕阿芹開口,阿媛難做,便笑道︰「鴻泰賭坊不過是個沒什麼背景的小賭坊,就這個小賭坊也把你嚇成這樣?」

顏青竹常往鎮上買賣,人很活絡,許多大道小道的消息了然于心,這句話出來倒不是完全騙了添祥。

當下顏青竹刻意做出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阿芹和添祥卻十分樂意見到他這個樣子,這說明,這個人或許是有了什麼辦法可以幫他們。

「青竹哥,你有辦法?」阿媛替兩人問出話來。

顏青竹向添祥問道︰「你身上還有多少錢?」

添祥一副捉襟見肘的模樣,低聲道︰「錢給賭坊還了利息了……今日還沒得手過……沒得錢了。」

阿芹慌忙往自己腰間掏了掏,拿出一個繡著玉蘭花的大錢袋,「我這兒還有幾兩銀子,打算給祥哥還錢的。」

添祥看向阿芹,感激地道︰「阿芹,你對我真好,是我對不起你。」

阿芹眼里盈著淚,沒有說話。

阿媛見了,又是冷哼一聲。也不知這添祥如何好了,阿芹竟對他這般死心塌地。

顏青竹言歸正傳,「這些錢,足夠你們去牙行找一個不錯的紹州訟師了!」

「訟師?」添祥急忙擺手,「我不去官府,不去官府!」

阿芹也替添祥擔心起來,「這位大哥的意思,是讓我們去官府告發鴻泰賭坊放高利貸嗎?雖然大哥你說鴻泰賭坊是沒有什麼背景的小賭坊,可是……去了官府,祥哥之前偷盜的事情只怕要被扯出來……」

阿媛見添祥那不成器的樣子,覺得心里發堵,懶得去看他,只看向顏青竹,心里覺得他必是有別的想法。

顏青竹笑笑,抿了口茶,道︰「你們莫要驚慌,找訟師就一定要去官府嗎?許多訟師黑白兩道游走,功夫並不只在一紙訴狀上。你花上些錢,請個訟師跟你去一趟鴻泰賭坊。沒有背景的小賭坊還敢放朝廷明令禁止的高利貸,也就只能坑坑你……咳……坑害些同樣沒有背景的平頭百姓。」

顏青竹心知肚明,人家是吃定了添祥是個奴籍身份,不敢挑起事端,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因而步步相逼。

顏青竹瞧瞧阿芹鼓鼓的錢袋,又道︰「請個跟官府熟絡的訟師,加上給牙行的中間錢,一兩五錢銀子應該夠了。剩下的錢姑娘自己保管好吧……賭博這東西是有癮的,不可隨意給人賭資,那是害了他。」

阿芹點點頭,將錢袋重新在腰間收好。

添祥低頭搓手,沒有說話。

因著兩人在這方面實沒有門路,于是連找牙行這種事也請求顏青竹幫忙。阿媛見阿芹可憐,自然也想顏青竹幫幫他們。

于是幾人離開茶樓,由顏青竹帶領著去了附近一個相熟的牙行。在牙行門廳里坐了約莫兩刻鐘時間,掌櫃的將一位又矮又瘦,沒什麼讀書人風度的大叔迎了進來,並向眾人簡單地介紹了一下。此人姓袁,掌櫃言其是個很有經驗的訟師。

阿芹和添祥見這人年紀四十歲上下,衣著普通,相貌粗俗,頓時唉聲嘆氣,覺得銀子恐怕打了水漂。

阿媛怕他們沒見識,得罪了人,立馬拉了阿芹在一旁低聲道︰「別以為訟師都是相貌堂堂,在公堂上口若懸河,大殺四方。你那是戲文看多了。這位大叔想來有些人脈,否則牙行不會請他過來。若他辦不好事,牙行的中間錢便拿不到手,你放心吧。」

阿芹點點頭,對于阿媛的話她向來深信不疑的,還有那位大哥,似乎是個很有見識的人。

「阿媛,你有了這麼一個意中人,我真替你高興。」阿芹握住阿媛的手,真誠道。

阿媛沒想到她這會兒會說這話,詫異之余,不由有些羞怯。

顏青竹與袁訟師講述了一下事情的原委,袁訟師拍拍胸脯,打了包票,「鴻泰賭坊上次打傷了人,人家要告到官府,還是我給勸下的。想來鴻泰賭坊應該會賣我幾分薄面,再說這驢打滾的債,朝廷不許的,上了公堂賭坊沒有勝算。只是咱們以和為貴,自不願走到那一步。」

顏青竹也曉得是這道理,便先謝過了訟師。

袁訟師知道顏青竹並不是事主,便又看看角落里那個秀氣的年輕人。

「不過凡事沒有絕對,老夫也不敢說就一定能把這事解決得完滿,只是自當盡力而為!」

袁訟師向來是這風格,既要給事主希望,也不願出了意外,讓自己下不來台。

可這話落到添祥耳中,卻又莫名少了幾分信心。幾人一行往外走時,添祥悄悄拉了阿芹走在後面。

「阿芹,我看這大叔不像什麼有能耐的人,說不定這訟師的身份也是假的。這是誆我們錢吧?我看……」添祥低聲道,「我看,你這里有幾兩銀子,你再管你的朋友借點錢,我們湊夠十多兩銀子先去還給賭坊,剩下的錢再想辦法吧。」

阿芹蹙眉,想了一會兒,輕聲道︰「祥哥,我想阿媛不會害我,而且她從小就比我聰明,比我有辦法,我們這次就听她的吧。而且,她那位相好的大哥,比我們有見識呢,人家既然費心費力幫我們,又怎會害我們呀?若是事情不成,錢便付不了那麼多,我們不如先試試看吧。」

添祥心中猶豫不決,但又想不到任何其他辦法,只得跟隨前往。

眾人到得鴻泰賭坊,報上姓名,說是來找掌櫃。沒過一會兒,掌櫃的在兩個壯碩打手的簇擁下走到了門口。顏青竹與袁訟師一直是走在前面,倒是添祥內心恐懼,一直縮在後面,如今見了掌櫃,更是恨阿芹的身子遮不住他。

袁訟師與顏青竹相繼言說,將來意挑明。

沒想到雙方把事情說開,賭坊的掌櫃倒十分賣袁訟師的面子,也知道對方委托了袁訟師過來,若談不好,便要上公堂了,那對賭坊實沒有好處。掌櫃好奇這懦弱樣的小子怎麼想得到找訟師這種路子,卻也不便多問,只說了了添祥欠下的債務,當場撕了字據。

一行人離開賭坊,不過兩刻鐘時間。添祥對于事情能這麼快解決,實在未曾預料。

阿芹更是喜笑顏開,一個勁地朝袁訟師和顏青竹道謝,又握著阿媛的手激動地說不出話來。

添祥卻在旁邊一言不發,心道,這麼幾句話就解決了問題,收一兩五錢銀子也太黑心了。

一行人又往牙行返回。

顏青竹把添祥從阿芹旁邊拉到與袁訟師和自己並行的位置。

「袁訟師,還有一事請教。」顏青竹笑問。

袁訟師側頭看來,「你講。」

顏青竹拍拍添祥的肩膀,「我這朋友還遇到一件難事,他的主家因為不滿他自行婚配的意願,將他驅逐出來,還要求以原來三倍的價錢才能贖回賣身契。不知這等難事該如何是好?」

袁訟師今日輕輕松松賺了錢,自然樂得再賣他一個答案,看向添祥,心中已明白,他賭錢欠債,恐怕就是為了此事,道︰「奴籍之人婚配當受主人管制,你想自行婚配,也太任性了些。但主家因此給你漲三倍價錢,這不合律法了。不過,以奴告主,難有勝算。我看小哥還是好好給主家陪個不是,或者就自己努力湊到三倍的價錢吧。」

顏青竹知道袁訟師說得在理,看了眼添祥,此事他不欲多管,便沒再說話。

添祥心里卻想,這個答案就是說了等于沒說,憑他自己如何想得到辦法去湊那麼多錢?

這會兒阿媛和阿芹正走在三人後面。阿媛得了機會,馬上低聲向阿芹道︰「阿芹,這個添祥不是你的良人,你還是快些松手吧!」想說的話太多,卻怕一會兒去牙行結了賬就會分別,只好第一句就這麼直白地說出來。

阿芹面露憂色,遲遲不語。

阿媛見她如此,不禁心中一凜,「你倆……莫不是已私定終身了吧?」

「沒有的,沒有的!」阿芹急忙擺手,「你上次勸過我,後來祥哥想晚上拉我去小竹林里,我想到你的話,便沒去。」

阿媛松了口氣,「那你還不退步抽身?還想等他哪日把你的積蓄花光嗎?」

「我……我……」阿芹支支吾吾,終于道,「可祥哥待我極好的,我不能負了他。若不是為了我,祥哥就不會得罪蔣娘子的相公,就不會被逐了出來……」

阿媛有些疑惑,「就算你和添祥相好,他的主家不同意,可也不至于這麼罰他呀?是不是還有什麼別的事?」

阿芹咬了咬嘴唇,眼中滿是猶豫,終于還是小聲道︰「蔣娘子的相公有那等癖好,一直想把祥哥收用了呢。祥哥不願意,一直想法子躲著,跟我一起後,便想轉而賣身給梅吟詩社。你常說程娘子寬厚,這事兒我便找過程娘子的,她是同意我和祥哥一起的。奈何蔣娘子的相公不同意,還把祥哥趕了出來。我想蔣娘子一定不願意祥哥留在她家里,便求了蔣娘子幫忙。可蔣娘子管不住他相公,又怕事情抖出來丟人,這事兒她也就不管了。」

阿媛一陣驚愕,那蔣娘子當初是個何等清高的人,如今竟找了這樣一個丈夫?

雖說狎玩小廝不是什麼聳人听聞的奇事,但世家中傳出這等事並不是什麼好事,這與和名妓風流傳為美談不同,男男之風與道家陰陽甚是違背,大華朝是禁男子為娼的,若有這等癖好的,通常都做得十分隱秘。

阿媛細想,看來這添祥找到阿芹,必是有利用之嫌,想借她將自己轉賣到梅吟詩社,月兌離蔣娘子的丈夫。

阿媛一時無言。

阿芹看著添祥的背影,眼中露出一絲柔情,喃喃道︰「祥哥是個有骨氣的人,我願意幫他。」

一行人走到牙行結了賬,顏青竹向袁訟師和牙行掌櫃倒了謝。

阿芹結了賬,向阿媛走來,「阿媛,你要常來看我呀,成親也要來跟我說一聲。」

添祥在門口等著,阿媛一口應下,又拉了阿芹到一旁道,「阿芹,我知道你善良又痴情,我的話必是勸不了你了,不過,你要多為自己著想些,辛苦存下的錢財不要全耗到別人身上了,他要贖身,讓他自己想個正經法子。」

阿芹點點頭。

阿媛看了一眼添祥,又道︰「你讓他把自己曬黑些,再留上一旮旯胡子,說不定會有點用處呢。」

阿芹意會,趕忙又點了點頭。

顏青竹將袁訟師送出門來,見阿芹和添祥也離開了,便對阿媛道︰「時候不早了,我們出發去沈莊吧。」

阿媛望望袁訟師離開的背影,對顏青竹道︰「青竹哥,我今日有些累了,就不和你一同去了,你早些回來。」其實她心里還是有些依依不舍。

顏青竹有些失落,但又想,她今日看到朋友這等遭遇,沒心思陪我一起也是該理解的,便握了她的手道︰「也好,你早些回去休息,若是要出門,一定和石嬸子一起,要不,就要帶著小狼。」

阿媛溫柔地點點頭,卻始終舍不得他,將顏青竹一路送至碼頭,又目送他劃船穿過半月似的橋洞,把水中那半月倒影也蕩出層層疊疊的波光。

……

袁訟師走出不到兩條街,就听聞後面有個女子喘著氣在呼喊自己,他轉過頭,見一個女子正追逐過來。

「姑娘,是有什麼事嗎?」待她靠近,袁訟師認出,這是剛才見過面的兩位姑娘中的一個,似乎是叫做阿媛的。

阿媛替自己順了順氣,認真道︰「我也有些問題,想請教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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