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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謐幽暗的小巷子里沒有行人,也沒有經過的車輛。路旁昏黃的路燈不甚明亮,照在巷子里朦朦朧朧一片,令人看不真切,更平添幾許詭異。

巷子的一處拐角有家不太起眼的玩具店,外型古樸,招牌也有些舊了,經過時若是不細細打量,根本不會發現這家店面。

只見玩具店鵝黃色的招牌正亮著,燈光很淡,在夜色下使得招牌上的名字也看不清楚,只能隱隱看出上頭有「玩具店」三字。

玩具店的玻璃櫥窗外正站著一名年輕女子,留著一頭俐落的齊耳短發,容貌美艷,一雙眸子似明珠熠熠。女子身形高挑,穿著普通的黑色上衣和牛仔短褲,外罩一件軍綠色橫須賀外套,底下是一雙修長白皙的腿,在夜色下格外扎眼。

正是小喬。

她此時正雙手抄在兜里,站在玻璃櫥窗旁等阮晨下班。

一條通往女宿必經之路上的燈壞了,阮晨那丫頭怕黑,不敢自己走,原先讓小喬在她下班後行經那條路時出來接她,小喬想了想後,覺得反正阮晨工作的地方離學校也不願,索性直接到玩具店來接她。

阮晨九點下班,但因為臨時被老板娘喊去整理貨品庫,因此晚了點。

小喬看了看時間,發現現在已經九點二十了,她也不急,就這樣站在外頭等她。

原先阮晨讓她進去等,可不知怎地,她覺得玩具店里有些悶,因此只待了幾分鐘便出來了。

此時站在玩具店的玻璃櫥窗外,她還是覺得心口有些沉甸甸的。

這種狀況近日好像發生過不少次,可她從小身體就很好,很少生病,難道是真的出了什麼問題?

小喬皺眉想了一會後,又朝玩具店門口看去,想看阮晨出來沒,然而一扭頭卻對上了一雙冰藍色的眼楮。

那是櫥窗內一只半個人大的洋女圭女圭的眼楮,冰藍色的眼珠子似乎注視著她,里頭彷佛帶著惡意,很是陰森。

小喬冷不防被嚇了一跳,不由退後一步,而當她眨眨眼楮再往櫥窗看去時,就見那女圭女圭腦袋分明扭向前方,眼楮空洞無神,並非看著她。

她愣了愣,奇怪,剛剛明明像是對上眼了呀……

應該是看錯了。

小喬自幼不信鬼神,因此也沒有多想。不過這女圭女圭長得真漂亮,可雖然漂亮,卻讓人打從心底喜歡不起來。

當她正眯起眼楮打量女圭女圭時,玩具店的門開了,阮晨從里頭走出來。

「小喬,對不起,你等很久了吧?」

小喬這才看向她,笑道︰「沒事,我們走吧。」

「好。」

待兩人走後,原先安靜地坐在櫥窗里、臉正對著前方的洋女圭女圭,突然扭過頭朝漸行漸遠的兩個小姑娘看去,冰藍色的眼楮浮現詭異的笑。

這時身後傳來一道溫柔的聲音,說︰「別看了,那小姑娘陽氣太重,估計是難得一見的純陽體質,跟著她會受傷的,媽媽再幫你找個更好的……」

洋女圭女圭這才將腦袋扭回來,原先帶著惡意的表情恢復純真可愛的模樣。

那道溫柔的聲音又說︰「過陣子,說不定會有合適的人上門……」

說完,一陣小孩子的笑聲響在店里,附和似地,細微而不明顯,卻足以令人瞬間毛骨悚然,頭皮發麻。

……

這頭,小喬和阮晨並肩走在街上,小喬問道︰「你在那里工作得怎麼樣?」

「挺好的呀,老板娘很親切,對我很好。」阮晨笑了笑,清秀的臉上帶著一絲疲憊,她抬手揉了揉肩,「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打工的關系,最近總覺得有點累,肩膀也很重。」

「別累壞了,期中考要到了呢。」小喬擔憂地說。

一提起期中考,阮晨立即苦了臉,「不只期中考,姜魔女最近就要收報告了呢,我的部分還沒做完,忙得雞飛狗跳。」

小喬也苦了臉︰「我也還沒做完……」

「我真怕被她給當了,尤其她這陣子看起來心情很不好。」阮晨打了個冷顫,「你覺不覺得姜魔女最近愈來愈恐怖了?」

小喬點點頭,皺著眉說︰「有點太不近人情……課堂上也一副烏雲密布的樣子,我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沒錯沒錯!」阮晨點頭如搗蒜,突然壓低聲音說︰「我听三年級的學姐說,好像是姜魔女最近在和她老公鬧離婚!」

小喬啊了一聲,「離婚?為什麼?」

「好像說是為了兒子,具體什麼情況那學姐也不知道,她還是從姜魔女手底下的研究生那听來的,而讓人驚訝的是,那研究生說姜魔女從前不是這樣的,以前的她很愛笑,對學生很好……」

小喬更傻眼了,「真的啊?」

阮晨點點頭,努了努嘴,「也不知道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嘖,天使變魔鬼。」

小喬也覺得奇怪。

就在這時,前方不遠處的一家店里突然走出兩個男人,其中一人正惡聲惡氣地道︰「簡誠,你看看你這點出息,老子只見過和女朋友鬧脾氣出來喝悶酒的,還沒見過和親妹子吵架出來喝悶酒的!」

小喬一听見「簡誠」二字不由一愣,抬眸朝前方看去,就見一個身材高挺,頭發微卷的男人正扶著另一個人,被扶著的那人同樣身材高大,穿著灰色襯衫和黑西褲,可他明顯醉得連路都走不穩,身子微彎,全靠身旁的朋友支撐,一張俊逸白皙的臉上布滿紅暈,清潤無害的眼楮有些迷離。

正是簡誠。

簡誠正抓著身旁的衣襟,仰著脖子嚎道︰「我妹子說她討厭我了!腫麼破?」

「破你個頭!」周延宇看著被他扶著的醉醺醺的家伙,恨不得一拳揮過去,看能不能把他打清醒了,「小丫頭可不能嬌慣,小心把她慣壞了!她要是無理取鬧你就揍她一……」

話還沒完,周延宇先被人狠狠踹了一腳。

「揍你妹!我先揍死你!」

周延宇毫無防備地被他踢了這麼一下,頓時狼狽地跌倒在街上了,反倒簡誠雖然身子有些晃,可還好端端地站著,一邊指著他罵罵咧咧︰「那是我親妹子!我家的寶貝疙瘩,我揍誰都不可能揍她,疼都來不及了……」

一邊說著一邊朝自己胸脯大力拍著,拍得自己都咳起來了。

周延宇︰「……」

他是倒了幾輩子的楣才會在這輩子踫上這個神經病?

不只周延宇,目睹這一切的小喬和阮晨同樣目瞪口呆。

阮晨好不容易合起張大的嘴巴,說︰「沒想到帥哥發起酒瘋來也這麼有看頭……」

小喬只呆呆地看著簡誠,久久回不過神來。

這時周延宇已經從地上跳起來,深知面對一個醉酒的人只能盡量順著他,不能和他唱反調,因此扶住他後一個勁地哄他︰「雖然不知道你和你妹怎麼了,但她說討厭你估計只是氣話,她從小到大多黏你這哥哥啊,怎麼可能討厭你?」

簡誠一听覺得有道理,於是點點頭,可點到一半又搖搖頭,郁悶道︰「不對,從前那個搶了我這個哥哥風頭的臭小子又出現了,還成了她男朋友,那丫頭早就胳膊往外拐了,根本不把親哥哥放在眼里了……」

簡誠這一番話說得悲痛無比,周延宇听了嘴角抽個不停,敢情是因為妹子交男朋友了,這混小子和自家妹夫爭風吃醋來著?

不愧是個妹控神經病!

可他還是緩下聲音說︰「男朋友哪有哥哥重要,你可是和她流著一樣血液的家人,從小到大那麼寵她,你妹可是個有良心的人,喜歡你都來不及了哪可能討厭你?」

簡誠聞言點點頭,「是呀,她最喜歡我了……」下一秒又扁了嘴說︰「可我吼了她了……她當時看著都要哭了,肯定很難過……你說我干嘛吼她呢?」

周延宇一听臉黑得不行,因為妹子交男朋友就吼了妹子?還把妹子吼哭了?臥槽,簡誠難道是要往變態哥哥的路上邁進?

原來他不只神經病,而是根本瘋了?!

「那你就跟她道個歉,她會原諒你的。」周延宇扶著他的手有些抖,簡誠聞言迷茫地看他︰「真的?」

「真的真的!」周延宇一邊說著一邊將他扶上車去,正要關上門時突然頓了下,想了想,認真地說︰「那個,簡誠啊。」

醉醺醺的簡誠聞言掀起眼皮看他,「嗯?」

周延宇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說︰「簡緣是你親妹妹,丫頭長大了總是要嫁人的,你、你應該要放手……」

簡誠搖搖頭,道︰「不要,我不要她嫁人!」

周延宇抽搐了下嘴角,又說︰「不嫁人難道讓她一直待在家里嗎?」

簡誠點點頭,樂呵呵地道︰「好啊,我養她一輩子!」

周延宇的嘴角抽得更厲害了,「簡誠,你、你是她哥哥,親哥哥,親兄妹……是、是不對的!」

「為什麼?」簡誠茫然地看著他,突然傻傻地笑了下,「一輩子和哥哥在一起不好嗎?」

周延宇一個沒忍住,一拳揮了過去,嘴里同時喊道︰「禽.獸!」

可惜他這一拳沒揮中,因為簡誠突然腦袋一晃,往旁邊垂下,睡著了,恰好避開了他的拳頭。

周延宇︰「……」

他看了他一會,無奈地嘆口氣,把車門關上了,回過身要往駕駛座走去時,就見街旁有兩個小姑娘正用奇怪的眼神往他這打量,他不由得沖她們乾笑一下。

小喬和阮晨嚇了一跳,趕緊手挽著手跑走了。

而周延宇這一看卻是愣了。

他看著那兩個小姑娘的背影,直到她們遠得都快看不見了,他才邁步走到人行道上,對著躲在一塊招牌後的兩個小孩道︰「這里不是你們該待的地方,還是快點走吧。」

說完,那兩小孩看了看他,下一秒身子突然消失在半空中。

周延宇眯起眼,又看向方才小喬和阮晨離開的方向,眉頭微蹙。

若他沒看錯的話,剛才那兩小孩鬼一直站在那個子較矮的小姑娘肩膀上,可當那小姑娘跑走時一挽過旁邊個子較高的姑娘後,纏著她的兩小孩鬼立即像是被一股力量彈開似的,從她身上落了下來。

嘖,有古怪。

周延宇細想了一會後,搖搖頭,轉身上了駕駛座,車子揚長而去。

隔天,當小喬來到學校見到簡緣時,腦里浮現的全是昨夜簡誠那副醉醺醺的模樣。

雖然她和阮晨那時和他們隔了一段距離,但還是依稀听見了幾句對話,好像是簡誠和簡緣吵架,然後跑去喝悶酒了?

小喬想了想後,將昨夜在路上遇見簡誠的事告訴了簡緣。

簡緣聞言一愣︰「你說我哥昨晚喝得醉醺醺的,還在街上撒酒瘋?」

小喬點點頭,擔憂地說︰「對呀,緣緣,你和你哥哥……你們吵架了?」

簡緣默然,垂下頭來。

黎多珍很是吃驚地說︰「臥槽,你還會跟你哥吵架?不對,是你哥竟然跟你吵架了?你哥那一大妹控……」

簡緣抿了抿唇,抬起頭來沖她們一笑,道︰「小事而已,別擔心。」

雖然口頭上說著別擔心,可她心里還是有些擔心的,她哥很少喝酒,酒量也不好,要是一下子喝多了會不會傷了身體?

還有她昨天打電話跟他說的那些……她說了什麼?好像罵他混蛋還壞蛋來著,似乎還說她討厭他?

她哥不會放在心上了吧?

依他那性子肯定放在心上了……

這麼一想她不由拿起手機來看,卻見她哥一通電話一則短訊都沒有。簡緣想了想,主動發了訊息過去︰「今晚有空嗎?」

過了一會,對方發來回覆︰「有事」

簡緣一看有些失望,正要回他「有事就算了」時,又見他發來一個問號,接著又是一句︰「少打一個問號,你有什麼事?我有空。」

簡緣愣愣地看了一會,忍不住笑起來,回道︰「要不要去逛夜市?今天我們學校附近有夜市。」

……

最後一堂的實驗課結束後,簡緣看了下時間,見他們組的器材收拾得差不多了,便和組員說了一聲,自己先一步走了。

來到東門時,遠遠地她便瞧見一道立在門口邊上的身影,於是加快腳步走過去。

「哥!」

正面帶郁色地抓著手機靠在牆上的簡誠聞言扭頭,瞧見自家妹子正小步朝自己跑來,臉上還帶著歡快的笑容,原先懸著的一顆心頓時放了下來。

會這樣笑,代表不生氣了?

可忐忑不安是褪去了,但換上來的卻是心虛和尷尬。

於是他不自在地看著她,見她孤身一人,不由問道︰「徐靖那臭小子沒來嗎?」

簡緣下意識要回「別喊他臭小子」,可還沒開口便突然想到什麼,於是改口說︰「他來做什麼?」

配上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果然讓簡誠無比受用。正要說話,簡緣已拉著他的手走了,一邊說︰「餓死了,咱們去吃東西吧。」

S大旁邊有條街叫做東巷街,就在東門出來這里。平日里就是一條商店街,因為緊鄰學校,所以人潮頗多,且東巷街在每周特定日子的晚上會有許多攤販前來擺攤,更是熱鬧,儼然就是一條夜市街。

簡緣平日里時常和徐靖或是黎多珍等人來逛,對於東巷街夜市很是了解,知道哪家的東西物美價廉。

她拉著簡誠一路逛過去,邊吃邊逛,今日因為不是假日,所以人潮大多是S大的學生,路上還遇見不少認識的同學。

同學們見簡緣和一個看著就不是他們學校的男人走在一起,且還手挽著手,不由狐疑,心說她不是和機械系的徐靖學長在交往嗎?

難道分手了?

簡緣見他們那打量的神情就猜到他們在想什麼,於是大方地說︰「這是我哥哥。」

幾個同學聞言一愣,紛紛看向簡誠,就見文質彬彬,俊逸秀朗的男人沖他們微微一笑,道︰「你們好。」

「你、你好……」同學們呆呆傻傻地說。

「我們先走了,學校見。」簡緣沖他們點了下頭後,便拉著簡誠走了。

待他們走後,那些同學們還一個勁地朝他們張望,簡誠回頭看了一眼後疑惑地問簡緣︰「他們怎麼了?」

簡緣悠悠地說︰「可能是覺得哥哥你太帥了吧。」

簡誠聞言一愣,白淨的臉皮泛上一抹紅暈。

這丫頭今天怎麼了……嘴這麼甜。

昨天還說他是壞蛋,討厭他呢。

想到這,簡誠不由笑起來,下一秒卻見簡緣突然停下腳步,朝一個攤販看去。

那是一個游戲攤,玩的游戲是拿玩具短槍和長槍射氣球,射破一個數量的氣球就能換獎品。

小時候簡誠常常帶著簡緣來玩這個,還記得第一次玩的時候,她哥哥為了幫她贏得一個女圭女圭,玩了一次又一次,直到最後身上的錢都花光了還是沒拿到。

那時她大概還不到十歲吧,個頭只到簡誠的腰,簡誠在她面前蹲下來說︰「放心,哥哥一定會拿到那個女圭女圭然後送給你的。」

簡緣點點頭。

過了一陣子後,有次簡緣跟著簡誠還有他的高中同學去夜市,又來到那個攤販前,原先十槍只能中兩槍的簡誠也不知怎地,那次玩時突然槍法大爆發,槍槍都中,連會轉盤上的氣球也射得中,贏了不少女圭女圭。

高中同學們紛紛起哄喊他神槍手、高手。

簡緣原先就待在簡誠旁邊看他玩,可也許是他太厲害了,攤販前圍觀的人愈來愈多,簡緣被他們擠到外面去,正要回去,路上又人潮過來,一下子將她擠遠了,在夜市里迷路。

幸好後來有好心的路人見簡緣一個小丫頭無依無助地站在路中央,便將她帶到了夜市里的廣播站。

當簡緣安安靜靜地坐在廣播站,嘴里咬著廣播大爺送她的棒棒糖時,大老遠地忽然听見一句︰「緣緣!」

抬頭一看,就見簡誠急沖沖地朝她奔來,而她才剛站起來,「哥哥」二字還沒來得及出口,她哥已沖到她面前一把將她抱起來。

隨後幾個哥哥的同學們也找了過來,一群十七、八歲,穿著制服的少年手里拎著一堆女圭女圭跑過來,一看見被簡誠抱著的她,便道︰「緣緣你怎麼亂跑呀?」

「你哥哥一看你不見都快嚇尿了!」

說到這幾個人又笑起來,「對,我看阿誠的臉一瞬間白了,跟變臉似的!」

「哈哈哈沒錯沒錯!」

簡緣趴在她哥哥的肩膀上,聞言縮了縮脖子,原以為她哥哥會罵她一頓,可他卻什麼都沒說,只緊緊地抱著她,肩膀微微顫抖著。

簡緣愣了愣,猶疑地喊︰「哥哥?」

他沒有說話,身體微微發顫著,但摟著她的手臂卻很穩。他的臉色很蒼白,嘴唇毫無血色,平日里總是帶笑的眼楮里充斥著一股難辨的情緒。

後來簡緣才知道,那是恐懼。

一股不知自何而起、強烈的恐懼。

而他顫抖的嘴唇說出口的不是責備,卻是︰「對不起……」

說完,眼里有淚水一下子淌了下來。

簡緣一下子就愣了,身旁幾個人也是一呆,驚詫地道︰「臥槽,簡誠……你……」

「你、你哭了?不是吧?妹子不是找回來了嗎?」

「簡誠你反應也太大了……啊,別哭啊……」

幾個少年面面相覷,手忙腳亂,不知簡誠怎麼突然就哭了,妹子不是找回來了嗎?這樣還哭?

那一刻他們意識到,簡緣這個親妹妹在簡誠心里估計是個比命根子還重要的存在。

年幼的簡緣不曉得簡誠為什麼哭,也不知道他臉上那濃烈的愧疚和恐懼自何而來,她只是抬起胖胖小小的手踫了踫他的臉,說︰「哥哥別哭。」

然而簡誠抿起唇角,沖著她輕輕一笑,道︰「好。」

如今想起來,簡緣覺得,那時他激動的情緒應該不只是因為她差點走丟。

想到這,她不由抬頭看向簡誠,剛巧與他的目光撞上了。他問︰「怎麼了?」

簡緣看著他,唇角彎了彎,道︰「想吃甜筒,你給我買吧。」

簡誠一愣,隨即點點頭,笑道︰「要什麼味的?」

「牛女乃的。」

簡誠給她買了一個牛女乃口味的,給自己買了個巧克力的。見路上的人愈來愈多,簡緣索性拉著他到一旁較為安靜的公園里。

公園里有一處圓形、向圓心微微凹下的草皮,簡緣此時正和簡誠坐在草皮上,兩個人都啃著甜筒,沒有說話。

彼此沉默了一會後,簡緣緩聲說︰「其實我昨晚沒有生你的氣,只是因為江大哥長年跟在我身邊,幫了我很多次,當初又是為了救媽媽和我才……所以,知道你懷疑他會傷害我,才替他委屈,覺得這樣似乎有點不知感恩。」

簡誠扯了下唇角,點點頭,道︰「我知道。」

簡緣看著他,一會後突然道︰「如果我想知道什麼,跑來問你的話,你會告訴我嗎?」

簡誠動作一頓,扭頭看她,說︰「你想知道什麼?」

簡緣挑眉,「你會告訴我嗎?」

簡誠沉默了一會,道︰「會。」

簡緣扭回頭來,看著不遠處正在草坪上玩耍的小孩子,道︰「江大哥說,小時候有次你將一只惡鬼引回家,差點害死我了。」

簡誠瞳孔一縮,震驚地看向她,卻對上她平靜溫和的目光,只听她說︰「可以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嗎?」

簡誠緊緊地抿起唇,溫潤的眼楮里浮現一絲冷厲。一會後,他才緩聲道︰「那只惡鬼……原先是我的朋友。」

簡緣一愣,「朋友?」

簡誠點點頭,苦笑道︰「其實我小時候的脾氣很古怪,除了周延宇外沒什麼朋友,因為從小就看得見鬼,偶爾會有鬼魂來捉弄我或找我幫忙,後來成為我的朋友,那只惡鬼就是其中之一。」

「他叫小滸,死的時候才十一歲,是被媽媽的同居人虐死的,他媽媽和那男人為防被發現,將他的尸體裝起來,丟進了家後面一個已經荒廢、很深的池塘里,我有次去那里玩時,偶然遇見了小滸的鬼魂。」

簡緣听了有些悵然,好可憐的孩子。

「然後呢?」

簡誠繼續說︰「因為他的年紀和當時的我差不了多少,志趣相投,所以我就和他一起玩了。我記得出事那天,爸媽剛好出門,將我們送到爺爺家,那時你大概才三歲吧,我因為小滸想看爸媽送我的模型,就把他帶回家,然後……」

簡誠永遠記得那一幕,那時已近黃昏,天光半暗,當他領著小滸往爺爺家走時,正在家門前玩球的簡緣一見了他就一邊喊著哥哥一邊朝他跑過來,腳步踉蹌,而他正要去接她時,卻見身旁有道寒風刮過,他清楚地看見小滸的魂魄在半空中變成一團黑氣,直沖著簡緣而去,一下子沒入簡緣的身體里。

然後他瞧見他那才三歲的妹妹整個人往後倒,渾身黑氣繚繞,小小的身子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著,小臉發黑,嘴里發出痛苦的呻.吟。

他一下子僵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

江祈從長命鎖里出來,試圖驅走附在簡緣身上的小滸,可他將簡緣纏得很緊,江祈一時也無能無力,只能奔進屋里找簡爺爺。

簡誠傻立在原地,看著躺在地面的妹妹滿臉痛苦地掙扎著,看了一會後,他快步奔到妹妹身旁,拼命地搖著她的肩膀,低吼道︰「你想干什麼?快從我妹妹身體里出來!小滸!」

那一刻耳邊傳來小滸帶著恨意的聲音︰「我要報仇,可你不能幫我,沒人可以幫我,所以我只能靠自己。」

頓了下,又說︰「他們說你妹妹身上沒有火,我可以佔她的身體,然後就能為自己報仇了……」

說到這,他甚至高興地笑了起來,笑聲嘎嘎地很是難听。

簡誠看著簡緣小小的五官全扭在一起,痛苦的表情看得他一陣心驚,一股無措感倏然涌現,夾雜著冰冷的絕望感一下子將他淹沒。

他什麼都不能做,無能為力地看著那股黑氣纏上簡緣的脖頸,愈纏愈緊,像是要扼斷她的脖子似地。

豆大的淚水淌滿他的面頰,落到她的臉上,他一邊哭一邊說︰「你出來,快出來,不要傷害我妹妹……快出來……」

眼見簡緣掙扎的動作愈來愈無力,像是隨時都會斷氣似地,簡誠更慌了,就在這時,一道威嚴的嗓音說︰「阿誠,後退!」

簡誠猛然扭頭,瞧見快步朝這奔來的爺爺,頓時哭喊︰「爺爺,快救救緣緣……」

簡睿一來到簡緣身邊立即抱起她,皺眉看了一會後道︰「原來是冤鬼,才剛轉換變惡鬼。」

他抬起指尖在簡緣的眉宇間點了點,不知怎麼做的,簡誠都還沒看清,已經變成惡鬼的小滸就被他爺爺給震出簡緣的身體了。

一團黑氣盤旋在一旁,帶著滿滿的怨恨與惡意,簡睿皺眉,說︰「江祈,把它抓住,我等會送它走。」

江祈點點頭,朝小滸飛了過去。可他才剛將小滸拎起來,一道身影突然撲了過來,伴隨著簡睿的一道喊聲︰「阿誠!」

江祈還來不及看清,就見簡誠已撲到面前來,雙手狠狠地掐住小滸的脖子。

他震驚於簡誠一個活人竟然能徒手捉鬼,就連驅魔師也辦不到,更不說他甚至不是驅魔師。

簡誠的臉上帶著怒意,掐著小滸脖頸愈收愈緊,像是要將簡緣受的痛苦全都還給他似地。

不只江祈,連簡睿都怔愣地看著這一幕,見那惡鬼的氣息愈來愈淡,他不由一陣心驚,趕忙喊道︰「阿誠!」

可已經來不及了,下一秒他便瞧見那惡鬼在簡誠手里化作一陣青煙,隨風散去。

簡誠垂下雙手,在原地站了一會後,緩緩扭頭看向簡睿。

他的臉色蒼白,一雙眼楮卻通紅一片,小小年紀渾身卻帶著令人心驚的冷戾,道︰「爺爺,你教我怎麼殺鬼吧,以後再有鬼想傷害緣緣,我就滅了誰。」

那是他第一次驅鬼。

可不是打入地獄,而是直接讓它魂飛魄散了。

簡誠曾經听他爺爺說過,他的八字全陰,是極少數的純陰者。純陰者體質特殊,天生擁有橫跨陰陽兩界的能力,甚至比一般的驅魔師還強。

後來他還在算命的那里听說,八字純陰或純陽的人是為極端,人生不會太順遂,孤老一生的可能性極大。

簡誠從小就是個沒什麼感情的人,冷心無情,沒心沒肺,對常人沒有太多同理心或同情心。小時候脾氣古怪,甚至有些孤僻,除了鬼魂,也沒什麼朋友。

他一開始其實並不太喜歡簡緣這個妹妹,覺得她很煩,很吵,可當她扯著他的衣服叫哥哥時,他又不自覺的心軟,但也沒有多大的情緒起伏。

直到發生了這一件事。

爺爺說,小滸身上的怨氣太重,簡緣身體弱,又沒有陽火保護,差一點就出事了。

簡誠對此很自責,也很害怕,都是他的錯,都是因為他,如果他不要將小滸引回家就好了,可比起這個,他更痛恨的是自己在簡緣遇見危險時除了哭,什麼都做不了。

差一點,那一個老是哭鼻子的小丫頭就要在他面前死了。

這個小丫頭是他的妹妹。

他的妹妹,不許其他人欺負,誰敢欺負她,他就讓他們生不如死。

也許這件事在不知不覺成為他心里的陰影,從此以後,保護簡緣就成為他的一個執念,他不能忍受她遭受到任何意外、危險。

一丁半點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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