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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昌五年春。

梧樹縣上下皆已听說他們的縣尊大人要前去京城戶部任職,要給宋大人上萬民傘,宋韌一听到有這事,趕緊去找了為首的幾個領頭人,欲把這事按制了下來。

他被戶部調往燕都,為戶部二十四司司下員外郎,官職雖說升至了從五品,要比他當的芝麻七品縣令強,但燕都那等侯貴雲集、龍譚虎穴之地,他這司下員外郎算什麼?這帶萬民傘進都,風頭蓋過同時回京赴職的符太守大人,他就是不怕他的新上峰有什麼想法,他還怕老上峰對他有意見,一句話把他打回原形。

宋韌這是一得信,沒作停留就背著一身急冒出來的冷汗去找罪魁禍首去了。

這老百姓上萬民傘說著是他這官當的不錯,但其中鐵定是有那領頭的在作祟,要不然這忙著生計的老百姓哪想得到這一招,宋韌自認他這縣令還沒當到讓百姓人人稱頌的地步。

這是他拍上峰馬屁,他下面自然有人想拍他的馬屁,只是這馬**看就要拍到馬腿上讓他狠摔一跤,宋韌馬不停蹄就去平禍端去了。

宋家忙著搬家奔赴州城,隨回京的符大守一行人一道進燕都,一家子已忙得不可開交,宋張氏回頭進屋沒一會兒出來就見丈夫不見了,忙完在院中樹下喝茶的小娘子道︰「乖兒,你爹呢?」

「有事走了。」

「何事啊?」宋張氏不解,相公昨日就已跟新上任的縣令交付完官印了,衙門應該沒他什麼事了啊?

何事啊?救自己老命去了。

剛才李之敘一頭汗跑來說話,說話的時候宋小五正自得其樂一個人喝茶來著,她爹就把人帶到她的桌子前,說話也不知道避嫌,她只得耳朵受累听了。

這一說罷,她爹就跟被毒蛇咬了**的兔子一樣,慌慌張張地往外跑,可不就是去救自己的命去了嗎?

宋爹這幾年跟縣里冒尖的那幾個鄉佬富紳關系不錯,沒少帶他們去州城到太守府露臉,想來他們也想在她爹高升後還跟她爹繼續混,這不,可著勁給他拍馬屁呢——想出了這麼大招,也不怕把宋大人捧得太高摔死嘍。

萬民傘,也不知道誰想出來的。就宋爹做的那點功績,拿此做墊腳石走走符家的門路升升官還可以,要是背個萬民傘進都,也不怕走到半路腰就折了,一命嗚呼。

宋小五心里了然,但不想跟母親說太多。

但想了想,她又跟母親道︰「娘過來。」

「誒。」宋張氏本來還想去灶房把干臘肉收了,听小小娘子一叫,收住了腿往小娘子的方向走。

宋小五打一出生就裝不了小孩,她叫了她母親為娘,但也真沒把自己當她娘的小孩看,她對她母親是存了維護以及愛護之心的,也之所以,她把她娘看的很緊。

但,此時不同往刻,宋爹要進燕都,她娘呆的地方從此也不叫梧樹縣,青州城了。

桌上的水恰時開了,宋小五給她娘泡了道茶,送到她手中,「喝口,歇歇。」

「要得。」宋張氏依她。

她對女兒慣來百依百順。

宋小五瞥了她一眼,給自己也泡了一道,喝了一口,見她娘已喝完在等著她說話,這等著的間隙還往後頭灶房瞧,掛心著她要忙的事尼,她不由搖了搖頭,道︰「我跟你說說爹的事。」

宋張氏一听,頭立馬掉了過來,「什麼事?」

她一下子就緊張了起來。

宋小五慢慢地把李叔過來的事跟她娘說了,說罷也不等她問,就把她爹為何不能收這傘的理由都道了出來,其後道︰「不論他這稱不稱得上有德政,就算符實,太守大人都沒得這傘,他背一個上去?他還是符大人治下的官員,符大人都不敢背一把進去,他背一把?」

宋小五笑笑,「腰得折了。」

宋小五對她娘素來很溫柔,就沒說宋爹可能半道都走不到,老命就得沒了。

這進都之路山高水遠的,太好辦事了,符家這是要帶幫手進都,可不想帶一個禍害。

「啊?」宋張氏頓時站了起來,魂不守舍地望著門,「那你爹他,他這是……」

「給自己消災去了。」

「唉,唉……」張氏拍著砰砰亂跳的胸口,自己安慰自己,「沒事沒事,你爹聰明著呢,他又從不是好虛名的人,絕不會擔這沒必要的虛名。」

宋小五見她還不算太亂,輕「嗯」了一聲,又給她倒了杯茶,「坐著歇會。」

宋張氏望著門坐了下來,等茶到手才回過神,低頭尋思著這事喝了起來。

宋小五接著教她︰「等上了州城,也不用擇日,你去三公公家給他們問個好,跟大娘多聊幾句。」

張氏望著小娘子點了兩下頭,不由自主地深吸了口氣。

這事丈夫已跟她說過了,三叔公家的大嫂子跟太守夫人有過幾面之緣,那大嫂子是見過太守夫人本人還說過話的,知道的要比她這個只知道皮毛的多,且宋張氏也信她那大嫂子看人的眼光。

宋小五見她娘點頭,笑了一下。

她娘聰明,一點就通,就是這些年在鄉縣和對著宋家的那幫子親戚的日子局限了她的手腳,她又不是個很要強的性子,做事做人難免顯得過份小意了些,但這沒什麼,去見幾天世面就調整過來了,怎麼說她也是士族出身,底子不薄。

宋爹這是娶了個寶。

「娘知道的呢,你別操心。」見小娘子笑了,宋張氏伸手模了模她的頭,這心也被小娘子笑得安穩了下來,「好了,娘去做事了。」

「嗯。」宋小五輕應了一聲,看著她去了。

不過沒等宋張氏遠走,宋小五又道了一句︰「沒用的就別帶了,裝不下。」

宋張氏聞言,咳嗽了一聲,當沒听到就走了。

她是連酸菜壇子都想搬幾個進燕都,宋小五一看她不回應就知道她舍不得,不由搖了下頭,打算等宋大人回來了讓宋大人去勸。

**

入夜,宋韌被李之敘和新縣尊身邊的小僕抬了回來,宋大人在外面喝多了,一身的酒味,宋小五就沒靠近她,見母親和莫嬸在侍候著他,她自行回屋去睡了。

躺下不久,莫嬸來叫她,說她爹叫她過去。

宋小五披著長發外袍過去了。

宋小五喜歡素色的衣袍,但宋張氏太舍得給她花錢買上等的好布,這兩年她這年紀一長,隨著臉孔身型的長開,那與常人明顯不同的氣質比之小時要明顯了幾分,這華袍一上她身,就跟太子穿上了龍袍一樣,遂一個普通的小官之家,養出了一個通身貴氣的女兒來,宋韌有時見了都心驚不已,好幾次讓夫人替女兒收著點,不要什麼好東西都往她身上穿戴,宋張氏听是听進去了,但也只是給小娘子多做了幾身平常點的備著穿。

宋小五這世就沒打算約束自己,有好的穿,她就不可能穿差的,于是只要不往外走,她在家都是按著自個兒的心意來。

畢竟,這年頭差一點的布料,磨皮膚得很。

這廂她一進門,正在喝酒酒湯的宋韌額角青筋一跳,趕緊拍了拍身邊的長凳,讓她坐過來,又一口氣把醒酒湯喝了,把碗遞給了夫人,討好地一笑,道︰「好娘子,我喝完了。」

張氏拿他沒辦法,接過莫嬸擠的帕巾給他擦嘴。

宋韌不等她擦完就跟小娘子道︰「小五,你牛叔下午回來了,剛剛爹還跟他喝了幾杯。」

吳牛是梧樹縣的捕頭,前陣子受宋韌所托,去青州城給宋韌跑腿辦事去了。

「一路可順暢?」宋小五隨口接了他一句。

「順暢。」這廂,帕子離了臉,宋韌捂住了他娘子的手,眼看著小女兒道︰「我兒,你祖母想留下你……」

「是嗎?」

見小娘子答得漫不經心,宋韌認真望著她,神情分外嚴肅道︰「這次你要跟爹娘去燕都,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回來了,她說留你,不是簡單說說,你應該明白。」

這一次那個老太太,會為留人不擇手段。

「我知道了,」宋小五見母親因這話憂慮地皺起了眉頭,本不想多說的她頓了頓,看在母親的份上,還是多解釋了兩句︰「她留不住我,她就是能留得住你,也留不住我。」

她從來都不是老太太能擺弄操縱得了的人,她能跟老太太相處這麼多年,那是老太太一直按著她的規矩走。

「你知道你祖母,她會不擇手段。」宋韌提醒女兒。

「是嗎?」宋小五淡淡應了一句。

不擇手段,包括尋死覓活嗎?希望不會。

若不然,老太太將會見到一顆比她更冰寒冷硬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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