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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街上……」段惟艱難地糾正道。

楊清笳聞言這才猛地想起。

或許是義莊那個踏月而入的身影給她的印象太過深刻,她竟忘了自己與段惟,早已于茫茫人海中便曾得見。

緣分一途,難以捉模,陰差陽錯,陽錯陰差。

「沒想到……你居然記得比我還清楚。」她心中不知作何滋味︰「都是那麼久的事了……」

「……不會……忘。」他聲息低微,幾不可聞。

「那時我對你而言,不過是個在異鄉偶遇的點頭之交吧,你這樣一個連生死都不放在心上的人,為什麼會偏偏記得那般清楚呢?」

他沉重的眼簾終于闔上,無法回答她了。

「克允?」她覺得肩膀陡然一沉,呼吸也隨之一滯,「段、段惟……」

「不要睡——你告訴我,為什麼記得那麼清楚!」

「你得告訴我……別睡!」

她強忍淚水,一聲迭一聲地喚他。

然而對方依舊毫無生氣地垂著頭,蒼白深邃的側臉安安靜靜地靠在她的肩上,似乎已經厭倦了這個紛亂嘈雜的世界。

楊清笳伸出手,抖得厲害。

不過短短一個抬手的距離,竟耗光了她所有的勇氣。

她將冰涼的指尖輕輕按在對方脖頸上的動脈處……

一絲跳動從指尖傳到她的心里,她長出了一口氣,腿軟得幾乎站不住。

楊清笳擦了擦不知何時涌出的淚水,咬牙對自己道︰人還沒死呢,哭什麼喪!真是沒出息!

她鎮定了下,心道,如此下去不是辦法,得先找個地方,簡單處理一下傷口。

此間林叢茂密,植被繁盛,行跡倒也藏得住一時半刻。

段惟雖然身材算不得魁梧,但奈何肌肉密度太高,個子又十分頎長,身子自然也是十分沉大。

楊清笳體質雖較一般女子強健些,但半拖半抱地走了一會兒後,也難免力有不逮。

她起身四顧,見二十幾步開外,樹叢隱蔽後,貌似有個黑  的窄洞口,黑燈瞎火,如果不仔細看,定會晃眼而過。

楊清笳心中一喜,卻不敢貿然進入。

山地崖底,人跡罕至,誰知會否有毒蛇猛獸。

如今段惟昏迷不醒,她不敢魯莽造次,只得將人小心翼翼放下,自己則一步步悄然接近那個洞口。

楊清笳隨手撈起一塊石頭扔進洞去,等了一會兒見沒什麼動靜兒,才敢撥開亂生雜草,矮身走了進去。

這洞不深不淺,不狹不寬,倒是個暫時容身的好地方。

楊清笳見里面沒什麼異物,這才將段惟扶了進去。

山洞背向崖側常年不見光,夜間洞內潮濕寒涼,段惟已然失血過多,怕是會熬不住。

楊清笳不得不出洞外撿了些干枯的雜草墊在他身下,又撅了一些枯樹上的干樹杈。

她記得之前放了個火折子在身上,于是探手模了模,袖口竟空無一物。

應該是方才墜崖時不小心弄掉了,沒辦法,楊清笳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

她拔出永樂劍,借著月光,挑出個手腕粗細的枯枝用劍尖艱難地鑽出一個洞。

那劍鈍而無刃,不過挖一個拇指粗細的凹洞便廢了她九牛二虎之力,真不知道段惟剛剛是怎麼用這把劍砍斷了條川行江的手臂。

可憐那永樂劍是皇家聖物,卻被楊清笳拿來當匕首用,若朱厚照知道了,八成是要跳腳的。

楊清笳拿著根前端尖細的樹枝墊了一撮干草,堵著那凹洞開始鑽了起來。

她過去在美國參加過野外求生,不過那時有教練和隨隊醫生跟著,如此親力親為還真是未曾有過。

她也不知道靈不靈,只能雙掌疾速地搓著樹枝快速來回轉動摩擦生熱。

那樹枝表面十分麻糙,楊清笳除了指節上有些筆繭之外,手心又女敕,沒一會兒便被磨出了血泡,但她依舊手下不停,鑽一會兒便低頭吹幾下,吹幾下後接著再鑽,接連失敗了好幾次後,終于燃起了幾絲火星。

楊清笳大喜過望,趕緊趴在地上鼓動雙腮小心翼翼地吹了一會兒,那一絲火星才緩緩燃出了一縷火苗。

她離得太近被燃起的火焰嗆得咳嗽不止,卻是顧不上喘口氣,一邊涕泗橫流地咳著,一邊手忙腳亂地拿來枯草和干樹枝將火生大。

火是生了起來,洞里終于有了熱源。

楊清笳用袖口模了模眼角嗆出的眼淚,走過去查看段惟的情況。

他依舊昏昏沉沉地暈著,嘴唇幾無血色。

楊清笳在他身上模了模,掏出一黑一白的兩個瓷瓶,還有一把鋒利的匕首。

她不由暗罵自己蠢,方才不知道先搜搜他身上有沒有能用得上的東西,白費了這許多工夫。

不過是——關心則亂。

「克允?克允!」楊清笳叫了幾聲,段惟卻始終不應聲。

得先把子彈取出來,她想。

楊清笳撿起那把匕首,割破了段惟的外套,卻發現外套與里衣之間竟還有一層。

那是自己之前送給他的金絲甲,左肩胛處已經破開了個口子,可見當時有多凶險。

若非金絲甲做了緩沖,如此近的距離,恐怕段惟當場便要被炸飛左臂和條川道泉湊一對了。

「你救過我很多次,現在輪到我了。」

楊清笳不知自己行不行,她神色有些躊躇,卻也不過一瞬而已。

她將那把開刃極薄的匕首兩面置于火上烤熱,隨即扶起他上半身靠在自己懷中。

「疼就咬我。」她不知對方能否听見,在他耳邊輕聲道。

肩胛傷處血肉模糊,並非貫穿傷,子彈還嵌在里面。

楊清笳咽了口唾沫,深吸一口氣,穩住有些微抖的手。

「我要動手了……」她輕聲道,也不知是告訴對方,還是僅僅為自己鼓鼓氣。

楊清笳屏住呼吸,果斷下刀,用匕首麻利地在傷處劃了個十字。

饒是段惟昏著,此時也被非常人可忍之痛激得迷迷糊糊慘哼出口。

「別咬舌頭!疼就咬我!」

她話音未落,對方竟真的一側頭,猛地咬在了她露出的頸根處。

楊清笳毫無預兆地被對方死死咬上來,嘴里忍不住泄出一聲痛呼,卻不敢再耽擱,當下忍住痛,將匕尖刺入傷口。

「唔……」段惟渾身肌肉一繃,嘴里咬得更緊,身體也開始掙扎抽搐。

他痛,她也痛,如此凶險之刻,二人竟感同身受。

楊清笳一手握著匕首,一手將他按在自己懷里,如今再無第三只手可用,只能用盡渾身上下力氣夾住他。

待子彈取出來時,兩個人均是汗如漿洗。

「清……清笳?」

他松開嘴,疼痛讓他終于有些個清醒。

「是我。」楊清笳見他暫時恢復了意識,來不及高興卻趕緊問懷中人︰「我已將你肩頭子彈取出,這兩個瓷瓶哪個是傷藥?」

段惟鬢發散亂面色蒼白,毫無血色的菱唇沾上濃艷的赤色,此刻無力歪倒在楊清笳的懷中,竟顯得出奇的脆弱,他勉強道︰「黑色、內服,白色——外敷。」

他身上的衣服先前就被劃破,方才上藥時又被楊清笳弄得亂七八糟,壓根找不出來一塊干淨的地方。

自己倒是有塊手帕,只可惜太小裹不住傷口,她想了想,只能從自己尚且干淨的中衣撕下一整塊布料,只是這一撕,她便只能光著腿了。

此刻哪顧得上許多,她一把將布撕下,倒上藥粉,「我給你上藥,忍著點。」

段惟傷處一沾上藥,疼得直哆嗦,方才剛略微清醒的神志再度陷入昏迷。

楊清笳拿過黑色瓷瓶,旋開塞子,里面是拇指尖大小的黑色藥丸,一股子清香的中藥味襲面而來,應該是個治傷的好東西。

她趕緊倒在手上一顆,放到段惟嘴邊。

奈何對方咬定牙關,越撬越緊。

楊清笳試了好幾種辦法均無法撬開他蚌殼一般封緊的嘴,情急之下,只能自己以嘴含住藥丸,用柔軟的舌頭,溫順地舌忝了舌忝對方泛著血腥味的牙關。

果然以柔克剛方有奇效,對方禁閉的牙關終于松動。

楊清笳順勢將嘴中的藥丸用舌尖頂入他口中,輕輕一抬對方下顎,他喉頭一動,終于將救命的東西咽了下去。

像段惟這樣大量失血的人需要及時補充生理鹽水和能量。

將藥喂下後,楊清笳想著出去找點水和吃的,于是將洞口用雜草掩了掩,方才揣著匕首安心出去尋物。

她躲躲閃閃,四下打量著一路找到河邊。

下游河水不似上游那般湍急,水質清澈。

滿月銀盤也似,映在河面,倒也有些光亮。

她看著時不時游過的小魚,打定主意捉幾條回去,便將匕首掏出趟入河中。

這河水自地下流出,沁涼無比。

她雙腿一入水中,便被冰得透心涼。

楊清笳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她沒捕過魚,為了段惟,這算是頭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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