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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1.聲名狼藉的傻妻(11)

∼\(≧▽≦)/∼啦啦啦∼\(≧▽≦)/∼啦啦啦陸家三哥沒想到弟弟居然這麼沒輕沒重,險些害了妹妹,連忙不滿地瞪了後者一眼,急急要湊過來扶陸拾遺。

陸拾遺制止了他的動作,慢吞吞的對面色灰敗眼神渙散的嚴承銳道︰「你看不清我的臉,總不至于連我的聲音也听不出來吧?」

陸拾遺的觀察力是何等敏銳,即便嚴承銳並沒有把他視線有礙的事情表現出來,她也從他那帶著些許迷茫吃力的神情中看出了他沒有說出口的為難。

「妹妹,什麼叫他看不清你的臉?他的眼楮怎麼了嗎?」陸家七哥听出了妹妹的話外音,原本臉上的雀躍之色也變得嚴肅起來。

陸拾遺沒有回答自己哥哥的疑問,而是目不轉楮地注視著嚴承銳的面部表情,再次開口說道︰「你真的一點都听不出我的聲音嗎?一點都——」

原本還一副奄奄一息姿態的嚴承銳陡然像是被人扔進了油鍋里的鮮魚一樣,猛地掙扎起身,循著陸拾遺開口的方向準確無誤的一把攥住了她瘦得近乎皮包骨的手腕,聲音帶著三分顫抖七分動容的肯定呢喃道︰「拾娘,是你嗎?是你來看我了對嗎?」

「除了我還能有誰呢?」陸拾遺語氣溫軟的響應著嚴承銳的呼喚,「既然你在邊關樂不思蜀的總是忘記京城還有人在苦苦的等待著你,那麼我也只能‘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的親自過來找你了。」

「拾娘……」嚴承銳的語氣里滿滿的都是慚愧和心疼的味道。

他旁若無人的把陸拾遺拉近自己,模索地去踫觸她瘦削的幾乎凹進去的面頰肉,喉頭哽咽地說︰「拾娘,你瘦了好多。」

「是啊,我瘦了,不止我瘦了,你也瘦了,瘦得我都快要認不出你來了。」同樣把自己的兩位兄長還有太醫跟福伯扔在了腦後的陸拾遺含淚帶笑的回握住嚴承銳的手,「你向我保證過一定會照顧好自己,不讓家里的我們擔心,既然這樣,你為什麼要把自己弄成現在這副模樣?你知不知道消息傳到京城的時候我們有多害怕?老太君和母親就差點沒被你驚嚇的當場暈過去!」

「是我不好,害你們為我擔心了。」用力握著妻子的手,嚴承銳語氣很是誠懇的承認錯誤。

一顆漂浮在半空中心也仿佛在這樣的手指交纏中又有了依歸似的重新落回了肚子里,不再像剛知道自己中毒時那樣絕望和悔恨。絕望于自己終究難逃定遠侯一脈的宿命,悔恨于自己為什麼這麼的不小心。如果當真就這樣撒手離世,他才相處了沒多久的妻子和還不曾謀面的兩個孩子該怎麼辦?

越想越覺得心懊悔成一團的嚴承銳

夫妻倆久別重逢耳鬢廝磨的親昵模樣仿佛自帶一種排外的特殊氣場一般,讓在場所有人都覺得渾身不自在起來。

作為將軍府管家的福伯咳嗽兩聲,在這樣的尷尬情況下,勇敢的挺身而出,把客人們暫時都引到前面去坐了。

「福伯!福伯!我又找了個大夫回來!你趕緊讓他去給將軍大人瞧瞧!他對治療毒傷很有一手!他們村里附近的人都對他贊不絕口的!」

只是還沒等他們坐定,一個穿著紅色騎裝的丹鳳眼姑娘就猛地躥進了將軍府用來待客的花廳里,她的身後還有一個被皮鞭卷著的——扛著梓木藥箱——的老人家。

「寧姑娘,您怎麼又來了?」正在親自給兩位舅爺奉茶的福伯嘴角一抽,滿眼無奈的回過身來。

「將軍大人現在都成了這幅樣子,我能不時常過來看看嘛!」那寧姑娘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拖著後面那滿臉生無可戀的老大夫大步走到福伯面前,剛要在開口再說上兩句話,就發現這花廳里除他們以外居然還多了幾個……看著就像是從乞丐窩里跑出來的邋遢鬼。

寧姑娘的柳眉登時就倒豎起來了!

「福伯!我不是早叮囑過你,別相信外面那些滿口謊話的騙子嗎!他們根本就沒什麼能耐,揭了將軍府外面的懸賞榜單也不過是想要撈一票就走!你能不能別老糊涂的急病亂投醫呀!」

「寧姑娘,您誤……」

「真要是有幾把刷子的大夫怎麼可能把自己混成這樣一副蓬頭垢面的模樣?」寧姑娘輕蔑的眼神在陸家兄弟和幾位太醫憔悴消瘦的臉上一剜而過,「福伯,趕緊把他們趕出去吧,別浪費時間了!將軍大人還等著我請來的真神醫救命呢!」

請來的真神醫?

大家有志一同的看向被這姑娘用鞭子捆得踉踉蹌蹌的老大夫,橫看豎看都沒有瞧出那個所謂的‘請’字到底請在哪里。

「福管家,誤會呀,誤會呀,」那老人家見大家都拿視線來來回回的瞅他,頓時頭皮一陣發炸,「我根本就不是什麼神醫,我只是個籍籍無名的赤腳大夫啊!」

「徐神醫,都這時候了,你就別謙虛了!我們家將軍還等著你老救命呢!」丹鳳眼的寧姑娘根本就不听那徐‘神’醫的辯白,神情很是認真地催促,「我們將軍鎮守定遠關以來,為這方圓百里的老百姓們可謂是立下功勛無數!你的醫術那麼厲害,連五步蛇的毒都能夠解除,又怎麼會治不好我們將軍呢!」

「寧姑娘,我和你說了很多回了,我能解五步蛇的毒是因為我有祖上傳下來的藥方,」徐老先生氣得山羊胡子一翹一翹的,「那藥方是專門針對五步蛇的,其他的,根本就半點效果都沒有啊。」說著說著,他又長嘆了口氣,「嚴將軍祖輩對我們這些人的付出和保護我們都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如果我真的有替將軍大人解毒的能耐,我早就主動上門自薦了,又怎麼會等到您來尋我呢?」

為了讓大家相信他所言非虛,徐老先生都想要剖心以證清白。

徐老先生把話都說到了這份上,寧姑娘哪怕再不甘心,也只能怏怏不樂的把人放走。

不過滿心氣惱的她很快就找到了新的出氣筒,將虎視眈眈的眼神定格在坐在花廳喝茶的陸家兄弟等人身上。

這些年在邊關福伯幾乎是看著寧姑娘長大的,因此寧姑娘剛在臉上顯露出那麼一點行跡,就讓他下意識的警鈴大作。

眼下坐在這里的人並不是以前的那些小蝦小米可以隨便她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且不說兩位已經變了臉色的舅爺,單單是奉聖命千辛萬苦從京城趕到這里來的那幾位太醫就不是寧姑娘能夠隨意招惹得起的。

生怕寧姑娘一個腦筋搭錯弦,得罪不該得罪的人,福伯趕忙搶先一步開口道︰「寧姑娘,我來給您介紹一下吧,這位是從京城來的陸——」

他的介紹才剛起了一個頭,已經簡單梳洗,換了身打扮的陸拾遺就走了進來。

「剛才真是我們夫妻倆失禮了,還請幾位大人不要見怪才是。」陸拾遺笑盈盈地對著幾位太醫襝衽福了一禮,「外子已經拾掇妥當,還請幾位大人輕移貴趾,前去檢查一番。」

「這是應該的,應該的。」幾位太醫紛紛放下手中茶盞,迫不及待的響應。他們這次跟來邊關也是向聖上下過軍令狀的,無論如何都要把平戎將軍從黃泉路上拉回人間。

「夫妻?外子?太醫?福伯,這些究竟是什麼人?」心里已經有了底的寧姑娘卻不願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事實,面色蒼白如紙的緊盯著福伯不放,希望他能夠給出一個與她心中猜測迥異的結果。

福伯看著這樣的寧姑娘心里很是感慨,但是卻沒幾分同情在其中。他家將軍有妻有子在這定遠關是眾所周知的事實。他家將軍夫人對將軍也是一往情深還生下了皇上都親往慶祝的龍鳳胎,他是腦袋被門擠了,才會幫助寧姑娘破壞自家將軍夫婦的感情。

因此,面對寧姑娘近乎哀求的眼神,福伯用一種理所當然的口吻說道︰「寧姑娘還不曾見過我家將軍夫人,心中自然會覺得有所好奇。」在陸拾遺有些恍然的帶著幾分似笑非笑的眼神里,福伯無視隨時都可能哭出來的寧姑娘,語氣格外堅持的說︰「這位是我家將軍明媒正娶的原配夫人——陸夫人,她是為將軍受傷的事情特意從京城千里迢迢趕過來的。」

「原來真的是將軍夫人過來了呀,您可真是稀客啊,這一趟恐怕走得很辛苦吧?畢竟听說像您這樣的大家小姐從小都是泡在蜜罐里長大的,半點風雨都禁受不得。」丹鳳眼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紅透的寧姑娘用力咬著下唇與陸拾遺對視,攥握著鞭子的手更是止不住的在輕輕打顫。

「福伯,你可真的是太失禮了,虧得老太君對你還一直都贊不絕口。」陸拾遺的眼懶懶地從寧姑娘不住輕顫的手上掃過,「府里因為將軍的傷情本來就亂得一團糟,哪里還有心思招待嬌客?這話又說回來,就算邊關的人行事一向不拘小節,卻也不能放任一個嬌滴滴的小姐在沒有家人長輩的陪伴下,跑到一個女主人都在京城的外男家里來做客啊。」

「是老奴行事不當,險些有損寧姑娘的名聲,還請寧姑娘寬宥則個,老奴這就著人送您回府。」面對陸拾遺溫聲軟語的指責,福伯干淨利落的認錯,然後不待色厲內荏的寧姑娘作出什麼反應,就讓兩個力氣大的丫鬟反絞著寧姑娘的手強行把她拖下去了。

把耳邊惹人心煩的蒼蠅叉走後,陸拾遺幾人重新回到嚴承銳養傷的房間。

幾位太醫聚攏起來給嚴承銳會診。

陸拾遺無視明明頭腦暈眩的厲害卻強迫自己睜大眼楮一眨不眨地看著她不放的丈夫,神情淡漠的在外室距離內間不遠的一張紅木雕紋玫瑰椅上坐了下來,漫不經心的問時不時拿擔心的眼神瞄向內室的福伯道︰「剛才那位寧姑娘是什麼人要福伯你這樣費盡心思的保她?」

「還能是什麼人,當然是你的好相公、我們陸尚書府的好女婿偷偷給自己納得紅粉知己唄。」陸拾遺的七哥沒好氣地從鼻子里哼出一聲,心里的那點不悅之情簡直可以說是溢于言表。

陸家三哥臉上的表情也很難看。顯然他根本就沒辦法接受自己妹妹吃盡苦頭為了嚴承銳跑到邊關,嚴承銳卻背著她養小老婆!

「七舅爺,您真的誤會我們家將軍了,」福伯哭笑不得的對陸家七爺連連拱手作揖,「那位寧姑娘雖然常來平戎將軍府走動,但我們家將軍從不曾正眼看過她一下。」

知道這件事的人們誰不說他們將軍坐懷不亂,送上來的美人也不肯要。

福伯又對陸拾遺鄭重行禮,「夫人,將軍心里一直都只有您一個,在沒有戰事和公務並不繁忙的時候,將軍最喜歡的就是翻閱你們從京城寄過來的信件和各種禮物,他非常的想念您和兩位小主子,一門心思的就盼望著班師回朝與你們重逢的那一日。」

對于福伯努力為他家將軍大人刷好感的行徑,陸拾遺不置可否。

她若有所思的單手托腮一面打量這房子里的布置,一面半點煙火氣都不帶的問道︰「那位寧姑娘與我們侯府到底有什麼瓜葛,要你們這樣遷讓于她,由著她在我的地盤上作威作福?」

我說︰「如果真的像你所說的這樣的話,那麼,我希望下輩子我們還能夠再見面,這一回不論是我讓你傷心也好,還是你讓我傷心也罷,都要記得再去下下輩子找到對方,再還上一世的情誼,以期永結同心。」

妻子被我說的話逗樂了,問我怎麼就這麼貪心,要了她兩輩子不夠,居然還想要把她的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都給訂下來。

對于她的抱怨我听了卻只想嘆笑。

我的妻子太傻,她不知道自己有多麼美好,也不知道午夜夢回中我有多麼慶幸自己居然能夠擁有一個這麼出色的她。

我的妻子幼承庭訓,侍長至孝,待下寬慈。只要是認識她的人,就沒有不夸她好的。她在我隨時都可能戰死沙場的時候嫁到了我家,為我接連誕下了七個兒女,真可謂是好孕連連。正是因為有她的存在,我嚴家才擺月兌了一脈單傳的窘境,和其他世家大族一樣感受瓜瓞綿延、枝繁葉茂的喜悅。

我家已故多年的老太君感念她對這個家所作的杰出貢獻,更是在臨去世前將自己的所有私房財物盡數給了她,直說︰她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事情,就是去皇宮里撒潑耍賴的把我妻子娶到家里來,還說因為我妻子的緣故,她總算能昂首挺胸的下去見我那老祖父去了。

我的父親和母親對她也多有贊譽,京城里與我們家地位相若甚至皇室中人也總是把她恭恭敬敬的請過去做全福太太,他們都不約而同的說她有大福。

是啊,如果沒有大福又怎麼會在新婚一夜就藍田種玉收獲一對聰明伶俐的龍鳳胎?如果沒有大福又怎麼會在二度生產的時候巧之又巧的與宮里頒下來的聖旨撞個正著?如果沒有大福又怎麼會在我回到邊關因為一場戰事失蹤後而義無反顧的重返邊關,于漫天黃沙之中,在一處小的可憐的綠洲里找到了我已然筋疲力盡的隊伍?如果沒有大福又怎麼會在儲位更迭、人人自危的關鍵時刻,救下了正被人追殺的未來天子?

如果沒有大福……

如果沒有大福……

如果沒有大福……

樁樁件件、林林總總,鞏固了她在嚴陸兩家說一不二的地位。

等到家中的老人盡數去世後,兩府幾乎可以說都是遵循著她的意志在行動,而她也從不曾讓全心全意信任著她的我們失望過。

哪怕是情況再危急、再可怕,她也總能另闢蹊徑的帶領著我們不疾不徐、從從容容的平安度過。

家里的兒孫也被她那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深不可測所震懾折服,對她說不出的敬畏和崇拜。

而孩子們的表現自然也就讓她想要做一個像老太君那樣的‘老小孩一樣被小輩們捧著哄著’的願望落了空。

對此,在私下里,她不止一次的揪著我的耳朵抱怨,說都怪我太過懶散,反倒讓她趕鴨子上架的顯在了人前,再想要找個台階回歸平凡都沒辦法做到。

——揪耳朵是她從娘家就養成的習慣,通常只會往她最親昵和最信任的人身上招呼。因此,家里的小輩們不論哪一個被她揪了耳朵,都會亢奮的大半個月都笑得見牙不見眼,其他人也會擺出一副羨慕嫉妒恨的架勢,恨不得那個被揪的人是自己。

我至今都對年過半百的鈞哥兒被他母親當著妻兒孫輩的面揪了耳朵時的面部表情記憶猶新——那想要笑又要勉強自己端住表情不至于當真在妻兒孫輩們面前失態的窘迫模樣真的是說不出的有趣和溫馨。

我知道外面一些與我為敵的人喜歡在暗地里偷笑我耙耳朵,怕老婆。

對此,我並不以為意。

畢竟,我確實如他們所說的那樣是個耙耳朵,也確實很怕自己的老婆。

不過我的這種怕不是畏懼的怕,也不是厭煩的怕,而是擔心她有朝一日會離開我的怕。

這是一種很古怪很詭異的感覺,即便我極力摒棄,極力忽視,它也總是如影隨形的糾纏著我,讓我整日整夜的不得安寧,只有把我的妻子緊緊鎖抱在懷里不放,才會勉強覺得自己好過點。

我沒辦法理解這種怎麼也沒辦法擺月兌的怪異情緒,這種情緒對我一個在戰場上見血無數的軍人而言實在是太過軟弱也太過陌生,直到我的大舅哥陸廷玉一言點醒了我。

情至深處故生怖,情至深處無怨尤。

正是因為太過于在乎,才會產生斤斤計較的情緒。

正是因為太過于喜愛,才會患得患失的幾乎連自己都丟掉了自己。

我深深的眷慕著我的妻子,我片刻都不舍得與她分離,不論是一彈指還是一剎那,正是因為這份深深烙刻進骨子里的愛,讓我怎麼都沒辦法想象自己有失去她的可能。

那種可能即便是無意間的一個突兀閃念,也會讓我情難自控的肝腸寸斷、膽裂魂飛。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曾經因為中了朱砂艷而陷入深度昏迷時自己所做過的那個詭異無比又栩栩如生的噩夢。

在那個夢里,我的妻子就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像個被寵壞的孩子一樣,嬌縱任性。

她對我充滿著抗拒心理,不但不願意履行我們之間的婚約,還和一個看著就很不靠譜的遠房表哥私奔了。

這個夢太過鮮活也太過可怕,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夢到這種離奇的畫面,更讓我感到不安的是,在和妻子回到京城養傷的時候,我還真的在妻子的陪房下人嘴里證實了這世間確實有齊元河這個人——只不過他因為一場意外已經變成了傻子——而他也確實是我妻子的遠房表哥並且在我妻子的娘家住過很長的一段時間。

這個夢對我而言,就仿佛是一種警告,它在變相的告訴我,比起夢里那個顏面掃地、英年早逝的自己,我是多麼的幸運、是多麼的有福氣。

在做過那個詭異的夢以後,我暗暗發誓要好好的珍惜我的妻子。

而這份珍惜,我決定一開始就是一輩子。

如今我就要走了,我的身體衰敗不堪,垂垂老矣。

我不擔心家族以後的未來,也不牽掛子孫後輩的前程,我只緊張我的老妻,我只舍不得我捧在心坎里疼惜了這麼多年的——最心愛的那個她。

我親眼見證著她從一朵嬌艷迷人的牡丹被歲月侵蝕成如今這幅白發蒼蒼卻依然雍容優雅的模樣,我依然愛她,打從心眼兒里的深深的愛著她。

感受著身體里的力氣逐漸如抽絲剝繭一樣緩慢消失的我,知道時間已經不多了。

我勉強伸出自己布滿老人斑和層層皺紋的手與她一點一點的十指交纏,就如同我們曾經做過無數次的那樣。

「拾娘,我……想……听……」我努力從自己的氣管里逼出聲音,我知道我現在的聲音很含糊很混沌,但我知道,我的她一定听得懂,因為我們已經相處了這麼多年,因為我們早已經親密無間的好成了一個人的模樣。「听你十多年前在莊子上曾經唱過的那首你自己也記不得在哪里學來的山歌……」

那首讓我印象深刻到下意識選擇了在九十七歲這年離開的山歌。

我眼神溫柔的凝望著她,就好像那晚洞房花燭夜用喜秤挑起蓋頭一樣的驚艷和痴迷。

那時候的我還是個憨頭憨腦的傻小子,許著可笑天真的根本就不知道能不能完成的諾言與她鴛鴦交頸,行那夫妻之間亙古不變的魚•水•之•歡。

她眼神格外復雜的看著我,眼眶緩緩的在我的注視下紅了一圈,淚水點點滴滴地從她的眼角、臉上、下頷流淌下來,慢慢滑進了我的衣領里。

我的感官已經十分鈍化了,但是那渾濁的淚水卻仿佛有了極灼極炙的溫度一般,燒得我渾身上下都變得滾燙痙攣起來。然後,我就听見她用已經蒼老的嘶啞的哽咽的再不像從前那樣快活悅耳的聲音泣不成調的在眾多兒孫晚輩的幾近跌落下巴的震撼眼神中,低低的、柔腸百轉的唱了起來。

她在唱︰

山中只見藤纏樹

世上哪聞樹纏藤

青藤若是不纏樹

枉過一春又一春

竹子當收你不收

筍子當留你不留

繡球當撿你不撿

空留兩手撿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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