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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真假道士【三合一】

您訂購的文包,正在路上,預計運輸時間一百年,請耐等待……

好奇打量殿內陳設的幾人忙收回目光,老頭上前寒暄,嘴還沒張,旁邊突然躥出三名部員——楊陽小心翼翼瞅了瞅自家部長,心一狠拉著良嘉撲通跪下,剩下那位猶豫一瞬便跟著彎了膝蓋。

老頭傻了眼,完全沒料到底下部員纏著跟來是演這一出,緊接著,他明白了部員的打算,果真,听他們頭磕地,行了個大禮,請求拜師。

還耍起無賴,「您要不同意,我們堅決不起來。」

可著,早商量好就瞞著他吧?老頭那個氣啊!瞪著眼楮像要吃人!倒沒敢給撬牆角的青年擺臉色,誰讓底下小崽子不爭氣湊上去倒貼冷鏟求挖角?但隱隱又覺得,這事干得不錯,仿佛當年的心願能從他們身上得到圓滿。

威脅對陸寒霜沒用,他一掃袖帶起一股風把楊陽三人拖起,想跪都跪不下去,尷尬失語。

「為何?」陸寒霜是問幾人拜師原由。

楊陽與良嘉如實答,想修仙想長生想圓夢,剩下年紀大些性格油滑的說得委婉,仰慕仙隱宗已久。

陸寒霜不置可否,眼皮一翻,目光掃過幾人,簡短評論,「資質平庸,年齡太大。」

「您發發慈悲就收了我們吧!小的勤勞誠懇!吃苦耐操!老實听話!還有大學本科文憑!您收不了吃虧收不了後悔!您指東絕不往西,讓捏腳絕不捶腿!」楊陽不肯認命,使盡花招打滾求收,另兩人跟著附和,苦苦哀求。

陸寒霜問,「想留下?」。

三人齊答,「想。」

「不後悔?」

「不。」

陸寒霜皺眉,「以你們的資質年齡,興許練到壽終正寢都未必有機會得償所願,如此——也無悔?」

年齡稍大的部員目露猶豫,楊陽扯著良嘉剛要出口,一個稚女敕童音喊著「掌門」進來,打斷兩人。

道童過來傳話,「東西已經搬好了。」

陸寒霜點頭,「那便送客吧。」

說完,陸寒霜立刻拋下一殿的人,走向門外,頗有點過河拆橋。

蘇長明與老頭與幾位部員傻眼,道童睜著大眼楮望著幾人,一臉「怎麼還不走?」的無辜表情。

一門上下,大的那個完全不講究待客之道,小的更是?*??姑喚夥餿飼槭攔省 br />

蕭衍瞥眼瞬間被拋到腦後的拜師三人組,還有連話都沒來得及跟陸寒霜說上,便被驅趕的蘇長明與老頭,鐵石心腸都不免有了一微微憐憫。

「我們……」三位部員焦急上前,陸寒霜經過楊陽與良嘉身前,腳步微頓,「你們兩人一個月內處理好瑣事。」

兩人愣住!遂即反應過來,欣喜若狂,「您的意思是——肯收下我們了?」

「只入外門。」陸寒霜說完便越過兩人。

楊陽良嘉詢問外門何意?道童解釋是記名弟子,修為築基方可轉入內門,都沒澆滅兩人的喜悅,楊陽抱住良嘉一蹦三尺高。

被漏掉的部員慌忙要追上去問,陸寒霜一閃身出了殿,衣角隱沒沒了蹤影,道童擋住這位部員,趕客。

部員不服,指著兩名同事嚷道︰「我呢?為什麼他們可以我不行?!」

蕭衍不打算摻合鬧劇,控制輪椅無趣離開。

部員賴在大殿不肯走,老頭臉色難看過去勸,推搡間把道童小小的身子撞了一個趔趄。

蕭衍皺皺眉,終于出口,「我雖然不懂這些道士的規矩,但也算仙俠網游資深玩家。他說你資質不好,沒有大毅力應該很難成事。之前你光听到困難就搖擺不定,心性上也是下下等,不肯收你理所當然。」

部員臉色爆紅,有些惱羞成怒,狠狠瞪著蕭衍似要發作。蘇長明走過來一巴掌打歪他的頭,「行了!順路帶你們過來不是讓你來這鬧事耍威風的!看看你現在什麼樣子?!」

想成仙都想瘋魔了吧?

蕭衍當著蘇長明的面刪除錄音原件,目送一行人下山。

沒搭上話的蘇長明與老頭頗為失望。

楊陽與良嘉卻高興壞了,像感受不到老頭眼中時不時放來的冷箭,厚著臉皮當下便提出辭職。楊陽還賣乖道,「老爺子,我都瞧見您眼底的欣慰了,直說高興唄,非要裝模作樣?」

老頭氣笑了,還曾想為國家收編人才,沒想到竟是引狼入羊圈,什麼沒撈到不說還被叼走倆部員,有點悔不當初,有點隱晦欣慰,心情頗為復雜。

剩下那位部員耷肩駝背,往日的油嘴滑舌都沒了,垂著腦袋,神情落寞。老頭沒心思勸慰,這種事沒見識過還好,見識了少不得要輾轉反側幾回,只能等部員自己想通,像他這樣,知足常樂。

出了林子,蘇長明想起又忘了要電話號碼,轉身折返,結果林子里聳立的青山再次被濃霧遮掩。

老頭見狀,上前回想著道童的步法,繞著樹轉圈,濃霧毫無變化。

蘇長明嘆氣,算了,跑得了青山跑不了森林!再有事直接找上林子大喊,不信找不到人。

夜幕四合,樹林影影綽綽,歸隊上車一個連的軍人目睹凌霄山出現又消失,想起故事里的蘭若寺,微微打了個寒顫。這一次的經歷讓這批軍人們畢生難忘,信了二十多年科學,才發現這個世界這麼不科學。

……

陸寒霜出了正殿便去了山泉旁,把妖草倒出水箱,劃出一方結界,讓它們墾地。

有了田,還缺藥草。

續骨草,生肌草,活血朱草都是普通洪荒雜草。當然,也有生筋續骨重塑殘肢的仙草,遠非普通凡人能承受。但藥草效用有限,與本地凡俗藥材區別不大,用來治腿少說要花個三年五載。

位面融合這個階段,搜集藥草很容易,想有速成奇效必須培育成靈草。

培育藥草要用靈泉日夜澆灌——陸寒霜想到困在全息網游里看到一個沙漠「聖水」新聞,暗暗記下。

這次靈力、精神力、器靈都過度消耗過,他先需閉個關鞏固境界,好好調整一番。

陸寒霜回殿,通知兩人一聲便去了洞府……

……

蕭衍心理素質十分強大。從被救到回宗門,見到任何異事都表情不變。闢了谷的陸寒霜甩手閉關,完全忘了門內還有倆嗷嗷待哺需要食用五谷雜糧的凡人,蕭衍也不慌。

慢悠悠逛遍宗門,輪椅 轆滑過的聲響回蕩正殿各房。

宗門古董雖多,實際根本沒有能使用的資產。

蕭定天枕頭下的舊存折只剩不到五千存款,按照物價,吃了上個月沒下個月。蕭衍對這位爺爺的「窮」毫不意外,陸寒霜從里到外都寫著「不食人間煙火」六字,完全不指望他能掙錢養家。

道童悄悄告訴蕭衍,自從早年被送上山和家里斷了聯系,便跟著掌門饑一頓飽一頓許多年。

蕭衍自掏腰包讓道童下山買食材,山里沒網,他造了一個衛星信號接收器,用蕭定天的老古董手機聯網訂了游戲艙。

陸寒霜閉關期間,蕭衍等待著謀生工具到貨,翻看宗門典籍。

仙隱宗讀物有兩種,一是古籍,一是玉簡,玉簡多是記載功法仙術,需要有精神力才能閱讀,而精神力是需要鍛煉的。

蕭衍日日閱覽古籍,了解一些仙門常識,比如,他下肢癱瘓,經脈堵塞,疏通前修仙無望!

陸寒霜這次閉關沒有什麼電閃雷鳴的大響動,石門緊閉,一日日落灰,里面一片沉寂。

足足七日,陸寒霜才穩固境界,能使用的法術仍寥寥無幾,在耗靈少的單字靈術上,也不過再加個基礎五行靈術與御劍術。

這些微末伎倆離對抗另一位面差之千萬里,陸寒霜疲憊揉額,邊打開石門機關邊想︰想提升實力必然要早日徹底融合身與魂,就必須盡快完成蕭定天的三個遺願︰傳承道法,壯大宗門,給蕭衍治腿。

出了洞府,聞到一股清香,洞外等著一大一小兩人,道童捧著碗茶湯遞來,旁邊坐輪椅的青年道,「先潤潤嗓子,再來吃飯。」

陸寒霜沒接,抬手擋在眼前,總覺得陽光太烈,這畫面似曾相識有點刺目。

曾有一個讓他怨恨入骨的青年也這麼做過,日復一日,洗手作羹湯,不管他是喜是厭是吃是倒,日日不歇。陸寒霜這般冷的心腸,都被一碗碗湯溫熱了融化了,終究遭一口反咬!

不再看那湯一眼,陸寒霜離開前撂下一句,「我已築基,可餐風飲露不食五谷,人類食物只會在我體內積攢雜質,並無益處。」

道童舉著湯碗沮喪望向蕭衍,蕭衍還有些出神。

他很少見到陸寒霜有情緒變化,以前只當他是NPC絲毫沒往人類方向想,其一是青年之貌,世間稀有,其二便是陸寒霜缺乏常人喜怒。蕭衍見過陸寒霜的恨與怨,卻從沒見過方才那樣的神色——被冷漠包裹猶帶動情的神色,像陽光下閃閃耀人的冰雕人偶,美得驚人又脆弱。

青年此時展露的情緒背後藏著什麼故事?是否與先前乍現的怨恨出處相同?

蕭衍模上胸口,壓下泊泊涌上心頭的異樣情緒,很快回過神來,道,「不用管他,你留著喝。」

神色間並無失落。

……

陸寒霜經過蕭衍房間,見到一處眼熟的游戲艙,想到許久沒有接觸網絡,抬步進艙。

他先去網上商城免費開店,全網懸賞藥草,圖片直接從記憶里截取,懸賞金額並不高。宗門太窮,沒東西可賣,利用網絡從別人賬戶里搬運金錢這種遭惡報的事更不能做。

陸寒霜讓器靈去查詢關于出「聖水」的詳細資料,登入四個月未上的全息網游。

一上線,直接拜訪主腦。

進入一片虛擬空間,正中央懸浮著巨蛋,無數擬態線路從蛋殼表層蟲眼似的接口蔓延出來,鋪滿地板、天花板、牆壁,盤根錯節……

陸寒霜踏上五光十色的線路,腳下 里啪啦一陣電火花。

「生氣了。」陸寒霜算了算消失的時日,沉默一瞬便開了口,「需要你幫個忙。」

砰——!蛋殼上閃爍的指示燈爆了一個,似控訴陸寒霜薄情寡義!負心薄幸!毫無愧疚!

「你不願意?」陸寒霜嘆了口氣。

祖師爺爺混跡洪荒向來以拳頭說話,根本不會屈尊討好人,既然談不攏,轉身便走。

主腦這下被徹底惹毛!

可見陸寒霜走得干脆,一步一步越來越遠,絲毫不見留戀,暴漲的怒火像破洞氣球,嗖得一下消失得毫無骨氣。

陸寒霜即將踏出虛擬空間前,主腦松了口,吶吶出聲,「……想讓我幫你做什麼?」

陸寒霜回到蛋殼旁,交待一番。

現在國情管制太多,陸寒霜跑去外面收徒,九成九被當成騙子請去喝茶。換成《尋仙》里,不僅可隨心所欲,還聚集著許多有求仙志向的年輕人。

蛋殼有氣無力向下點了點,表示應下,渾身遍布的彩燈因沮喪而暗淡。

陸寒霜沒少過河拆橋,但主腦從他最脆弱渾噩的時候便幫助他良多,心里生出些微溫軟情緒,輕撫主腦**的蛋殼腦門,「乖,再等等。」

蛋殼上方開出兩條小細縫,「等什麼?」

「等時機成熟,我帶你去見識見識萬里雲海。」

祖師爺爺從不輕易許諾,主腦不知這一諾千金的貴重,卻也彎了彎小細縫眼,環身彩燈閃爍,仿若開懷。

陸寒霜前腳下線,所有在線玩家後腳接到全服通知,一連三遍。

【公告】《尋仙》即將更新資料片,請玩家們于三分鐘內下線,以免造成數據損失!現在開啟倒計時︰179s、178s、177s……

【公告】《尋仙》即將更新……

【公告】《尋仙》……

蕭定天再過半個月奔七,隱隱感覺到壽數將盡。

他在網上商城躊躇許久,人性化的電子導購都不耐地翻了白眼,還想不出送什麼生日禮物給孫子——十幾年沒見,四歲女乃女圭女圭長成二十出頭的青年,他模不清喜好,總會猶豫——只是今年最為躊躇。

蕭家先輩是入世的道士。

後因國情變化舉門歸隱,先輩因有家室,便留在俗世。蕭爺爺知天命的年紀,宗門卜算出天地大劫,而變數與宗門振興的希望應在蕭爺爺身上,遂,出山請他出世。宗門給他每月兩天探親假,他走得干脆。四歲的孫子與他感情極好,追著跑了幾條街,不肯回去——後來就出了意外。

這也成了蕭爺爺的心結。

起初,他不敢回家探望,愧于面對孫子一家。愧疚壓彎了他的膝蓋,躲避一次,第二次更硬不起來,拖著拖著,錯過了彌補的時機,再沒臉用「爺爺」的身份大搖大擺出現在孫子面前。

選完禮物,把孫子的住址填在收貨欄,蕭爺爺心里空落落的。

下了線。

光彩陸離的網絡世界自眼前消失,只剩一片褪了色的黑暗,他沒急著摘掉目鏡,呆愣愣坐了一會兒。

蕭爺爺晚年活得很失敗!令孫子癱瘓!害兒子的家庭遭到沉痛打擊,拖垮了夫妻感情。對于宗門,他也有愧!

宗門凋零——早年是因為天地滅法,靈氣稀薄難以為繼。自算出天地大劫,靈氣便突然暴漲,功法稍一運轉,成效更勝以前十倍百倍,也正因如此,門人相繼爆體而亡——蕭爺爺的經脈比常人寬,但所謂變數似乎並非如此。他只比他人易于消化,至如今也像一個吹到極致的氣球,年限將至。可他上無師長,下無徒弟,滿門上下只剩他一個光棍掌門與一位稚齡道童,實在辜負宗門厚望!

滿心懊悔間,一個仿佛來自遠方的聲音響在腦中——

「你神色郁郁,可是有心願未了?」

「你若把身體給我,我可許你三個願望。」

蕭定天欣慰地揚起唇角,原來這才是變數,他終于可以瞑目了!傳承道法,壯大宗門,治好孫子的腿——蕭定天人生最後三個願望。

——

機位上的老人摘下目鏡,抬起一只手伸到眼前。

掌心微帶薄繭,觸感粗糙似沙礫,翻到背面,皮膚松弛帶著老年斑,溝壑般滄桑的褶皺上,凸起的青筋像樹根盤結,幾欲破土——屬于老人的手。沒人發現,這副蒼老的皮囊下已經換了人。

陸寒霜離開網吧,望著室外重見的天日,揉了揉發痛的額角,整理剛剛接收的記憶。

——這個世界原來也有微末道統流傳。

蕭定天,仙隱宗第四十九任掌門。門內有一位年僅七歲的道童,出自深受宗門庇護的村落,數經朝代更替,建國時遭遇重創,只余族長留下的這一脈單傳。宗門有一座祖山,建國後重新批下兩百年土地所有權,坐落在青雲省石市綠萍鎮向東五公里,按照老人的腳程,出了網吧走一個小時。

正值年末,空氣陰冷而清新,吸一口氣,涼到肺里。

陸寒霜來到一處原生態森林,凋零蕭索,濃霧彌漫,光禿禿的樹枝上結滿寒霜,一眼望去並沒有山,是弄了障眼法。

「這麼冷還來抓野味啊。」林子里走出一個巡視的護林員,哈著白氣跟陸寒霜打招呼,似是認識蕭定天。

陸寒霜輕輕頷首,便撇開視線,拒人千里的樣子讓準備湊過來囑咐兩句注意安全的護林員訕訕停住,這老頭今日氣勢有點迫人。

等護林員走遠了,陸寒霜順著左手的方向繞著一顆樹按照固定的步法走了幾圈,不用搜尋記憶,便破了這外門小術。

濃霧散去,巍峨高聳的青山顯露原貌,他邁著老胳膊老腿爬上山,靈氣比山下更加濃郁,身體有點吃不消。照仙隱宗的算法,蕭定天已到煉氣期大圓滿,所納靈氣已至內府容量極限,一只腳踏入通仙之門,只差一個契機,築基踏入另一只,內府容量再翻一倍,進行新一階段的修行。

可偏偏,無數凡人就卡在頓悟這個坎。

陸寒霜前世天生仙胎,一出世便是大羅金仙修為,對「道」的體悟與熟稔在飛升前幾乎少有心境阻礙。

隨著周圍靈氣越來越充盈,內府靈氣震蕩,境界開始松動!是進階的征兆,陸寒霜加快步伐。

剛走到仙隱宗門前,沖出一個哭哭啼啼抽抽搭搭的男童抱住他的腿,委屈道,「掌門!您明明答應我下次帶我一起下山,您又一個人偷跑!我知道!您最喜歡的是您孫子,您是不是打算扔下我回家跟您孫子團聚?是來跟我告別的嗎?還是想先賣了凌霄山賺點路費再走?!」

陸寒霜眉頭一跳。他不是會體諒他人的性格,無心理解小道童從小長在深山里缺少玩伴,寂寞委屈害怕又傲嬌的復雜心理。

模模男童腦袋囑咐兩句,便在山上找了一個洞府閉關。

道童日日來洞府外查看。等得跨了年,過了正月,走過春節,邁入二月下旬,閉關許久的洞府上烏雲匯聚,天雷滾滾。

先掌門與師叔師伯俱都死在雷劫下,道童急得像無頭蒼蠅,在洞府前打轉。

里面雷聲轟鳴, 里啪啦響了三天,石塊簌簌落下,待雷聲停歇,石門機關終于開啟。

閉關前進去一位鶴發雞皮的老人,出來一位姿容絕代的青年,頭發花白,肌膚勝雪,一身眼熟的臃腫羽絨服。

道童差點不敢認!

築基是凡人追尋大道的起點,可不食五谷、餐風飲露——因人類身體已達到溝通靈氣的最佳狀態,單憑吸收靈氣,便可維持生命活動。

人的外貌與身體健康息息相關。陸寒霜神魂強大,借天雷洗身,易筋伐髓、月兌胎換骨。相由心生,身隨魂動,恢復原本修為難,恢復一張薄薄的面皮卻不難。是以,修為越高,身體淬煉得越完美,相貌越優。常人喜歡用「驚為天人」「美若天仙」形容人相貌極美便是因此。

「掌門!掌門!」道童顧不上多想,「古月市臨湖區昨天地震了!」

古月市臨湖區是蕭定天的孫子蕭衍居住的地區,陸寒霜立刻訂了當夜飛往古月市的機票。

——

臨湖區,地震第二日夜。

啪噠一聲碎石滾進,驚醒了連昏睡過去都眉頭緊皺的蕭衍。

捂住口鼻的上衣不知何時已經月兌手,吸進身體的灰塵讓嗓子發癢,一張嘴嗆了滿口灰,忍不住咳得聲嘶力竭——可笑!連這種「聲嘶力竭」的宣泄都只是沙啞又虛弱的氣音,類似一疊宣紙在空中扇動摩擦所產生的沙沙作響。

他咳出一口痰,匍匐在電梯扭曲變形的轎廂里,空間逼仄狹小,煙塵讓視野更加模糊昏暗。

他在周圍模索,越過一個沒電關機的電話手表,尋到一支鋼筆,費勁伸長手臂——由于下肢不能動彈,腰被壓在輪椅下,能施展的余地非常有限——他用鋼筆頭,突、突、突不厭其煩地戳著轎門裂開的狹窄縫隙,把隨著上面救援活動而不時滾落下來的碎石戳開,稀薄的氧氣再次流通進來。

戳累了,他歇了會兒胳膊,又模了模用來捂鼻的衣服上早已干涸的血跡,需要重新浸濕。他側耳傾听,微弱的滴滴答答聲已經停止。

他往旁邊模了模。一具冰冷的,**的身體,掌下的肌肉還在微微痙攣,脈搏卻已經停止。昨天這個半截身子卡在電梯外還奄奄一息開著玩笑的某公司高管已經死透了。他模了模男人不再滴血的傷口,不死心地把指頭插∣進綻開的肉里,血液確已凝固,再也不能提供給他任何幫助。

蕭衍沉默良久,才壓抑住那團涌到嗓子眼又讓他想咳嗽的情緒。

餓得發疼的胃部提醒蕭衍需要進食了,目光滑過高管皮膚變黑的手,從男人握住的公文包里掏出裝文件的牛皮紙,揉成一團團塞進嘴里,硬的咽不下去,只能嚼得碎碎的,和著唾液生吞硬咽,刮得嗓子生疼。

填充完胃部,他舌忝舌忝干燥裂開的唇,把團著紙的手接在下面,等著尿液流出。

味道依舊臊臭難聞。他把濕漉漉的紙團喂到嘴邊,攥緊,擠出尿液,忍下涌上喉嚨的作嘔**,面不改色喝了下去,黑洞洞的眼楮里透出一股狠勁。

一切忙碌完,除了時不時制造一些聲響指引人來尋,他都靜靜躺著,節省體能。

熬著。

地震那天早上,他下樓吃早飯,電梯里只有一位同乘的上班族,快到一層的時候電梯突然一晃,等電梯打開,高管立刻往外沖!可惜一瞬間的驟然巨變沒有留下任何緩沖與逃跑的機會,反而,蕭衍因為腿腳不便落在後面,死里逃生。

電梯轎廂堅固的鋼板抵擋了從高樓上轟然倒塌的建築物,留下得以喘息的空間。

只是,四十層百米多高的大廈倒塌,他被壓在最下面,不知多久才能獲救?此時,有人會因為听到消息而為他心痛緊張嗎?他的父母會特地趕來看看他是死是活嗎?會有人期待他活著出去為他生還高興嗎?

想必是否、否、否吧。

大概是身體衰弱令人變得脆弱,蕭衍冷冷勾起唇角,為這種擺在眼前的答案而心寒,他的心還不夠硬。

老頭瞥了幾眼三位部員,有神色失落,有目光慎重,有滿心揣測,但同樣都閃過暗淡之色,是一種見識能人對比己身的自慚形穢,稍稍需要重塑下自信心。

老頭因天生對人體各種氣場敏感,早年尋遍佛道名宿求學問,想更進一步。

他曾在深山迷路,見識到一個不及腰高的大姐姐教導小弟弟怎樣踩著樹枝懸浮空中,小男孩不過升高一尺余便跌得東倒西歪,他已然震驚,不由上前幾步,腳踩枯枝落葉聲驚到兩位小孩,一個拉一個竄進林間深處沒了蹤影。老頭在山間徘徊許久都沒有收獲,原本還有些與眾不同的驕傲與年輕氣盛皆遭受打擊。

有些人天生贏在起跑線上,不用費盡心機尋訪名師,就能接觸許多凡人無緣窺見的精妙道法。

他日漸蒼老,隨著身體衰敗,漸漸死了求道之心。午夜夢回,仍常常夢到林間的驚鴻一瞥,兩位幸運孩童,那種羨慕終生難忘。

現在部員正經歷他曾經的感受,只是不知這次,能幸運得償所願?還是像他一樣逐漸認清凡人大眾的極限?

李叔兩人見同事們回來,一個個神色不太對勁,上前去問,同事們又不願多談,埋頭默默工作,四下查探災區。

陸寒霜坐進車里躲雨,靠上椅背,小道童拿著毛巾擦拭他被雨水打濕的鬢角與臉,享受的樣子看得人眼角直抽抽。老頭幾人識趣,沒多說什麼,李叔與高姐皺眉擠眼瞧不上這作派。

李叔與高姐探查的早,已初步有了結論。震發區妖氣彌漫,不過隨著時間流逝,妖氣漸漸逸散,兩人意見一致,匯報前隔著車窗瞅見悠閑的陸寒霜,李叔又去撩騷,「看你觀天知雨也算有本事,怎麼干看著都不知道出點力?」

高姐也終于想起收下的紅包,跟著抱怨了句,「現在人情冷落,都是各掃門前雪,能搭把手的事情偏要高高掛起。」

老頭趕過來解圍,問向陸寒霜,「你有什麼發現?」

廢墟亂象,些微密密麻麻孔洞又因暴雨泥濘再次掩蓋,陸寒霜瞥了眼,「地震的根源不在這。」

「那你怎麼不早說?」李叔還沒匯報成果,心中的結論從別人口里說出,心堵得厲害!

「早說你們不會信。」陸寒霜拋下一句,便不再搭理。

李叔差點被這狂妄姿態氣得仰倒!老頭趕忙安撫兩句,招招手示意其他幾人過來,整合各種數據,商討情況。

李叔暗恨自己嘴賤!不老實匯報被人摘了果子!旁邊高姐見他氣不順,湊過來小聲詢問。李叔陰著臉說兩人通消息的時候離車子不遠,許是被青年偷听了,要不青年怎麼都沒有下車查探,張口就能說出情況?想想之前他站遠了跟高姐說閑話,青年立馬瞅了過來,顯然耳力非凡,暗罵小人!

老頭轉述了青年的話,李叔見其他三個同事完全察覺不到青年的卑劣,立馬信服,臉拉得更厲害。

高姐倒不覺得被人搶功,她心里另有結論。幾名部員查探一圈再查不出結果,一行人上車試探詢問陸寒霜。

李叔冷眼瞧著青年還能怎麼編?听青年沒怎麼思考便道,「臨湖區附近有沒有湖?」

「有有有!好幾個呢。」

「去水草最豐美的。」

李叔心氣不順,怎麼看怎麼覺得陸寒霜不順眼,跟疑鄰竊斧似,听什麼都是弄虛作假,「說謊都不過腦子,地震跟哪里有湖有什麼關系?」

陸寒霜沒作爭辯,去不去隨意。

李叔越發覺得他裝模作樣。

青年的話讓老頭一頭霧水,旁人也沒主意,不如听他的試試,找人跟蘇長明傳話。

李叔不滿,「部長你信他?咱們是找地震原因,不是找湖觀光!難不成這湖成了精,還是地下有什麼妖龍翻了個身?作完妖躲回水里作威作福?」

「……我覺得是不是有什麼鎮在地下的法器法陣被觸動了,引起地動,查不著可能是法器法陣毀壞了,才沒了痕跡。」高姐說完,李叔見同事露出幾分認同,便接了一句,「法陣和法器不長腿,可跑不到湖里。」

部員們點頭,他們雖然感覺到妖氣,但跟以前感受到煞氣、陰氣、怨氣各種氣一樣,是陰邪物品的殘留,磁場氣場的變化罷了。

科學當道,哪有什麼妖魔神怪?

網絡信息時代,大街小巷的監控攝像頭,環繞的衛星,人人一手的通訊攝像設備,哪有風吹草動妖魔現身立刻傳得全國皆知,就是消息封鎖禁言,底下老百姓不知道,他們也不會沒有一點消息,建國這麼多年,可以用四字結論︰天下無妖。

一個個目光再次匯聚陸寒霜。

陸寒霜不管旁人眼色,他身側被目光波及的道童卻不自在挪挪**,躲到陸寒霜身後,兩手揪著陸寒霜衣角。陸寒霜瞥了眼皺巴巴的衣角,拂掉道童的手,勉為其難開口。

「不是湖精妖龍。」

部員們等著下一句。

「只是微末小妖。」

李叔撲哧笑出聲,「听他說什麼?有妖!太搞笑了有沒有?!居然真說有妖!」

高姐也忍不住笑了,扯住老頭袖子開玩笑道,「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妖呢,部長你不如帶我們去長長見識。」

「那就去吧。」「那就去吧。」

楊陽、良嘉同時開口,老頭也是一副認同表情,李叔愣住,「他說的這麼荒謬你們也信?」

楊陽良嘉再次同時點頭,「信。」

李叔皺眉看向剩下一位部員,對方沒點頭,但也沒搖頭。三票同意,一個棄權,李叔高姐兩票敗北,李叔嘟囔,「不管你們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的。」妖?不過是活在神棍口里的生物。

還是一個「士別三日」的理。

二十五年前,天地末法,不管是人還是動物,歷劫都是被雷劈死的命,自然不會有妖。現在處于位面融合第二階段初,陸續出現另一個位面的植物,從低等到高等,最先是草。有藥草、靈草、仙草,自然也有妖草。

高姐見李叔包沒拉好,露出龐區長貢獻的探測壁虎的機器尾巴,湊過去擋住包悄悄拉好,小聲道,「你光逞口舌之快能討到便宜?沒注意同事看你的眼神都變了?光討人煩了!」

見李叔听進去了,又道,「你也看到了,剛才咱們探查那麼久,別說熱源信號,連尸體識別信號都沒有。總指揮真要作假肯定準備萬全,屏蔽探測的設備,咱們現在只能從這青年身上入手。先前你幾次找茬都出師不利,不如乖乖閉嘴,看他怎麼繼續演,如果他有問題,現在倒是一個很好的突破口。」

……

蘇長明趕來詢問尋湖情況,老頭道不知那邊情況,讓他找人陪走一趟。兩人交談間,遠遠走來一名還傘的僧人,明顯超度完了。幾名部員這才探出車窗外,抬眼望天,暴雨不知何時停了,仿佛只是一場普通陣雨。

太陽雨歇,烏雲漸散。

天光籠罩著由遠及近的僧人,像鍍上一片金輝,神聖非常。

了劫停在車前,雙手奉還陸寒霜雨傘,啟唇似有話要說,察覺到旁邊高姐的目光,頓了下,「借一步談話。」

高姐臉一紅。

雨水淋濕僧人模糊年齡的面容,天光一照,慧朗逼人。高僧一路與他們分車而坐,高姐只看過高僧們的背影,一听年紀最小都四十幾,只當一群老男人,便不感興趣。沒想到這群禿驢里,竟還藏著這麼招眼的人物。

一滴雨水順著僧人下巴從僧衣領口滑入胸口。

高姐的目光也順著雨水探進衣服里。

雨水浸濕僧袍,薄薄兩層,棉麻布料皺巴巴貼緊皮膚,平常被寬松僧袍掩蓋的精實身材被勾勒出來,健碩胸膛,精瘦肌肉,映著不假辭色的臉,一股迷人的禁欲感撲面而來。

高姐春心泛濫,這種極品出了家簡直是報社啊報社!

「噯,你——」高姐想搭訕,了劫背一轉只留下一個後腦勺,對陸寒霜再次邀請,「還請借一步說話?」

高姐臉色漲紅,回頭瞧瞧蕭衍,這位也是讓人心動的類型,可惜是個殘廢,白瞎了好相貌與臂肌。

……

了劫把陸寒霜帶到不遠處,停下腳步,轉過身,先感謝陸寒霜的援手之恩,再道,「……想告誡施主,周身怨氣沖天,于修行有礙,還是早日化解為好。」

陸寒霜漫不經心打量牆角的目光一頓,緩緩滑向了劫,一寸一寸掃視,凌厲得像刀在刮。

本不該有人看到的——每個世界各有規則。

生者世界、亡者世界,這里、洪荒,都各有屏障,不該看的東西天道會掩之,像打馬賽克。開眼便是解碼看到最真實的原圖,像他剛才給別人做的。洪荒與這里隔著最難解的屏障,怎會有人看到不屬于此間的怨氣?

陸寒霜睫毛輕扇,犀利目光化作春風,不留痕跡散去,似不在意他說了什麼,一只手捏住了劫下巴,抬起面對他的威壓依然閑適的俊臉,「我有點好奇,你怎麼走路都一直閉著眼楮?」

了劫睫毛一顫,「施主真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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