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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恨處,自靈魂深處涌起一股難以磨滅的怨憤!氣恨!急需發泄。陸寒霜垂眸,瞥見山下玩家匆匆飛過,眸波如漣漪蕩開,唇角彎若冷月,似有深意,宛若寶劍出鋒。

過路玩家不經意望見,被煞得從飛劍上跌了下去。

星羅棋副本刷新點人滿為患,每次排隊等號的玩家上萬,主腦隨機抽取兩隊玩家,分別拋入黑白兩個陣營,各自先通關斬殺陣營內的BOSS,再各為棋子,互相殺個高低上下。

這種互為棋子的玩法在某種意義上觸動了陸寒霜遷怒的神經。

副本開啟——

傳送石前的廣場上,擁擠的人群中閃過數十道白光卷著玩家消失,剩下沒被選中的無不哀嚎。

陸寒霜身形如鶴,衣袂飄飄,掠過密密麻麻的腦袋,足尖一點,蹬在傳送石上,一個閃身不受結界阻礙進入副本,身後人群瞬間點炸!

「臥槽!陸寒霜又犯病了!」

「寒霜大大絕對是《尋仙》最惹不起排行NO.1——那個說陸寒霜最近已經收斂了的,TMD誰放的謠言?!」

「感覺這次副本之行危矣……」

「剛才見天衍大神進了副本,倆男神PK,我突然不知道站誰?」

陸寒霜立于鋪滿日光的白色車馬殿房檐上,俯視庭院,白隊與第一關BOSS殺得你死我活。

揚手招來破雲傘,傘面聖潔發光,傘柄綠瑩瑩,用混沌金蓮的蓮瓣與睫制成,他輕輕一揮手,破雲傘飛向庭院中心,旋轉落下。

白隊這才發現不速之客,震驚抬頭——連發怒的BOSS都頓了手。只見傘面旋轉似有幻影,若蓮花徐徐綻放,越綻越大,鋒芒漸盛——畫面很美,被籠罩其間的滋味卻並不好受,柔美的蓮瓣亮芒如劍,一道道閃亮的光影割在肉上,不分玩家與BOSS,皆是血口淋灕!

「靠!!!」

白隊立馬放棄BOSS,往外狂奔,可怎麼也掙月兌不出蓮傘的範圍,哀嚎著,齊齊被送進復活點。

副本頻道通告【白隊團滅】!

黑隊臨時隊友們揉揉耳朵,不敢相信這血淋淋的事實,下意識望向前方高大瘦削的黑色背影,天衍舉起巨斧犀利一劈,第二關BOSS被開了瓢,腦袋裂成兩半,重口味的畫面讓一行人齊齊渾身一僵,忙撇開視線,接著目光頓住——

月華鋪灑在黑色將軍殿上,朦朧夜色中,遠遠一個瑩瑩發光如同鬼火的東西一點一跳逐漸靠近。

天衍面不改色提著滴血的巨斧轉身,眸色灰沉,給人以陰翳感,像茂樹般層層疊疊的情緒化作投入牆角的落影,他啟唇,「……陸寒霜。」

尋常的語氣,仿佛陸寒霜與普通玩家沒什麼區別,隱隱透露出活人與數據在天衍心中別無二致的漠然心態。隊友們被噩耗驚得渾身一震,捂著膽顫的小心肝,呢喃著「怎麼辦怎麼辦」團團轉,絲毫沒有察覺。

陸寒霜舉著傘自空中飄落,儀態翩翩,襯著螢光越發風采逼人,恍如玉面羅剎,嚇得玩家雙腿一軟。

陸寒霜微牽唇角,「你們乖點,我給你們一個痛快。」

玩家們欲哭無淚︰求放過!輪空了大半年才被副本抽中一次,不要辣麼殘忍好嘛?!

陸寒霜一甩破雲傘,玩家們齊刷刷退後一步,紋絲不動的天衍便被顯在人前。

天衍沒有猶豫,舉起巨斧就開劈,血光映著斧刃寒芒把陸寒霜都逼退一步,厚重斧氣如泰山壓下——破雲傘一頂,化作萬千針芒將斧氣穿成篩子!

兩人纏斗在一起,且戰且退,時間一分一秒從月上柳梢打到月懸中天。

陸寒霜突然渾身一顫,捂住胸口吐出一口血,旋即抬眼望了下天,正是滿月。陸寒霜當即放棄攻擊,轉身飛掠,足尖點著房檐起起伏伏,像破洞的風箏,搖搖欲墜飛出副本。

他身負三萬神魔瀕死前的不甘怨念,每逢滿月當空,陰氣大熾,便要承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折磨,烈火焚身,冰寒凍骨,陰煞怨氣腐蝕著他的靈魂,分分秒秒,直到一個小時後,懸月微斜,方止。

——

天衍是職業玩家,拿游戲混飯吃,為了天羅棋出的那柄神器,他編寫了增加抽取概率的小掛件,苦熬一個半月好不容易等來機會,被一個肆意妄為的NPC毀于一旦。斷人財路,奪人飯碗,仇大破天!

不爆了那把傘難償他的損失。天衍被彈出副本,面無表情揚起血洗的巨斧,幾個準備圍上來抱大腿的女玩家被這騰騰殺氣嚇白了臉,天衍看也不看,縱身飛到半空,地毯式搜索陸寒霜的蹤影!

陸寒霜似落葉球從空中飛速摔了下去,從骨縫里冒出的寒意凍得他牙齒打顫,哆哆嗦嗦爬起來,下一秒又像踏在翻滾的火海,幾乎站不住腳。

迎面走來一個黑衣人影,舉著斧頭劈下,陸寒霜想躲,沒躲開,整個人像燒沒了骨頭,軟噠噠往來人懷里栽——天衍措不及防,下意識有一瞬凝固,將將快抱個正懷時反應過來,閃身避開,兩人擦了個邊,天衍眼睜睜目視陸寒霜倒在地上。

巨斧劈空,只削掉陸寒霜背部的衣服。

陸寒霜蜷縮著,渾身打顫,津津冷汗順著琵琶骨美妙的線條滑下,沾濕皓白如月的肌膚,顯出驚人艷色,他雙目緊閉,睫毛像蝴蝶殘翼忽閃抖動,引人憐惜的姿態引不起天衍心中的波瀾。天衍再次舉斧,毫不介意趁人之危。

陸寒霜猛然睜開眼,目光沒有焦距,迸發出尖銳的恨與刺骨的怨,濃烈的感情震得天衍手腕一顫,險些握不住斧。

天衍眸光軟化,像破開陰霾烏雲顯露些微天光,但這天光只是乍現——早有耳聞這個NPC不同尋常。普通NPC情緒儲存有限,喜怒哀樂刻板單調難以引發共鳴,唯有陸寒霜舉手投足間便能勾得人心起伏。

連他都中了招。

不過是一段數據!天衍壓下動容,待要狠下心,舉起巨斧的身影閃了閃,掉線了!

……

蕭衍睜開眼,游戲艙殼上方的電源燈暗淡,是斷了電。他模黑從營養液中爬起,打開艙殼開關,濕漉漉的手指太滑,費了點功夫。

隨著艙殼開啟,黑暗中呈現出一套四居室公寓。他沖空氣里喊了一聲,過了一會兒,才從書房響起一陣滾輪摩擦地毯的窸窸窣窣聲,每日自動沖電的聲控輪椅駛來。蕭衍臂力奇佳,雙手抓著艙沿一撐,整個被支起。他把毫無知覺的下半身挪到輪椅上——艙沿有點高,這個過程費勁而緩慢,蕭衍出了一腦門汗。

公寓位于本市最繁華地段的高層,這般資本,足以支付請一個男護工的消耗。

可空蕩蕩的公寓,除了蕭衍沒有別人,他控制輪椅穿過家具稀少的大廳,停在落地窗前。

夜幕四合,往日這個時候城市燈景如星,滿城不夜。此時四下一片昏暗,顯然整個臨湖區都停電了。沒法洗澡,蕭衍用浴巾簡單擦了一,時間還不到十點,上不了網又不困,呆坐在窗前,思維發酵。

蕭衍人生的痛苦是從四歲開始,他過馬路出了車禍,下半身癱瘓。

父母說他是因為追趕離家的爺爺才被拐彎的貨車撞上。但他失去記憶,記不起這位感情深厚的爺爺,也記不起爺爺離家出走的原因。醫生宣告他必須在輪椅上度過將來的人生時,他還體會不到那種絕望。

羨慕、無奈、不甘、怨憤,負面情緒積年累月增長,他才開始對「爺爺」有了印象,遷怒的對象。

不經意間,腦中浮起陸寒霜失神的雙眼,其中翻滾的與他雷同的負面情緒讓他觸動。

蕭衍清心無欲,不太喜歡被人牽動情緒的感覺。

身不由己非常糟糕,雙腿的束縛已足夠讓他的人生喘不過氣來,如果可以,他希望能一生都保持心的自由。

思緒游走,時間滴滴答答走向凌晨,電子音報出時日,蕭衍皺起眉,又快到生日了!他父母早年離異,他這個沉重的負累被推來推去,等到成年才出來單過。父母各自重組家庭,對他關心寥寥,只有不肯現身的「爺爺」會在每年這時,給他寄送禮物,不論他搬到哪兒。

——

尋仙里。

陸寒霜大汗淋灕,熬過幾經生死邊緣的痛苦,慘白著臉從地上爬起來。

一段截取的新聞消息送至眼前,「……湖底打撈出真龍雕像現‘神跡’,臨湖區全區異常停電。」自察覺位面融合征兆,陸寒霜便讓器靈時刻關注各地異動,本來已算胸有丘壑,此時,盯著神跡照片中的白龍幻影,他久久回不過神!

他親手救下的小白蛇,精心養育,助其化龍,它身有多少片銀麟多少根須他一清二楚,怎會認不出他那孽徒?

這個位面融合的,依然是當年的蠻荒星球——那孽徒寧可辜負師恩也要護住的地方!

——不知斗轉星移,拿走他洪荒山山水水花花草草百萬生靈的蠻荒如今變成了什麼樣?

——不知那些野人守著靈石寶山,又偷走了多少他們洪荒大能嘔心瀝血開闢的道統?

——又不知,他「心」「心」「念」「念」的孽徒可還好?

風水輪流轉!!!

當年奪走洪荒大陸一切的蠻荒星球現在變成了施方——天地間一點點歸于荒蕪死寂的滋味一定能讓他們好好享受!!!

一團郁氣在陸寒霜胸口橫沖直撞!!!

他恨不能立刻沖出游戲,清理門戶,並當著孽徒的面,把孽徒曾費心奪取的一切毀于一旦!!!

可,不能!不能!不能!

怨憤從毛孔里冒著熱氣,復仇火焰吞吃著血肉,腐爛的情緒快沖破皮膚。陸寒霜面容扭曲、猙獰,傲骨支稜著,可笑又可悲——他根本月兌離不了虛擬世界!

奪舍——念頭剛從腦中滑過,即被陸寒霜抹去,他已然惡報纏身,三萬神魔的怨念透支著神魂,再負荷不起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天地有知,善惡有報。

修行一道,可逆天逆命,不可逆人倫道德。

天道誠如明鏡,心無塵埃的人往往容易頓悟,多行不義者心生污垢,心不善有心魔,行不善遭天譴。因此,有德者未必得道,得道者必是德高善廣。若強行奪舍,再招惡報,雖暫時快活,但每逢法力寸進,其災劫阻厄遠比旁人凶險萬分,致使難尋大道,豈不本末倒置?倒時身死魂滅,何談復仇?!

……

陸寒霜漸漸壓下負面情緒,尖銳的表情仿佛做假一樣,從臉上快速月兌落,再次恢復成八風不動的姿態。

他盤坐于扶風山頂,像坐落在古剎里千年萬年的石像,不近人情的,透著冷意,神色偶爾乍見悲憫,如同每一位俯視蒼生的神祇。

他閉目,神識穿過頭頂的蒼穹,鏈接網絡——尋遍所有帶網絡的設備,在一堆**凡胎中篩選著將要壽終正寢的軀殼。

突然,他眼前一亮!

青雲省石市綠萍鎮唯一一家網吧,一個頭發花白的年邁老頭闖進這片屬于年輕人的天地。

凡人體質駁雜,到了六七十歲,大半人生積累的污垢毒素堵塞經脈,整個身體成了藏污納垢的染缸,會變得渾濁。腿腳靈活的年邁老頭買了登陸卡,坐到機位上,常人不可見的靈氣充溢老人體內,使他在一眾酒燻煙繚的小年輕里亮得像個燈泡,稀奇得很。

陸寒霜神識探了過去,老人戴上目鏡識別了虹膜,身份認證,蕭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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