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看書的洛清覺得自己背後有些發涼，不由得動了動自己坐的有些發僵了的肩膀。他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將正在門外候命的洛炎喊了進來。
「世子有何吩咐？」洛炎恭敬地低著頭，然後就听到自家主子用不甚在意的口氣說道，「你去問問王妃，我們什麼時候去寧國侯府。」
「……」洛炎臉上的表情飛快地從恭敬變成了便秘，「哎不是，世子，這兩天就這個問題，您已經讓我去問了不下十次了。王妃都發話了，我要是再去問一遍她就讓我去給寧國侯世子當小廝。看在我辛辛苦苦伺候您這麼多年的份上，您放我一條生路吧。」
「當寧國侯世子的小廝，委屈你了？」廣平王世子翻了一頁書，頭也不抬地問。
「……」感情他說了這麼多他主子就听到這麼一句？洛炎盯著他那全身上下都沒啥煙火氣的主子，咬著牙道，「當了寧國侯世子的小廝，小的就該改姓了。」
寧國侯世子姓啥？自然是顏。
那洛炎要是跟了寧國侯的姓……
「……」洛清沉吟了片刻，然後點了點頭，「確實不合適。」
「……」不知道為啥，他家主子總是會讓他有一種撓牆的沖動，「世子您去寧國侯府到底有啥事，您給小的透個底好麼？王妃說了您要是不說個理由出來她就不帶你去。」
洛清皺眉，似是沒想到他母妃還有這招。
「不是小的逾越，實在是，世子您也不是不認識寧國侯世子，你有啥事不能找他辦呢？」
「他辦不了。」說著，洛清擱下手中的書卷，起身朝外走去。
「哎世子您去哪兒？」
「正院。」洛清頭也不回地說到。
他想去寧國侯府的內院，寧國侯世子能帶他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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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姑女乃|女乃是因顏四爺的事被顏二爺請回來陪老夫人說話的，見老夫人並未因顏四爺的事氣到根本，再加上出了賀鈺謹的事，用過午飯後，她便同老夫人告辭回了夫家。臨走前，她將手上的白玉鐲子褪到了顏菀的手里。
「七丫頭是個好的，這玉鐲就當是我當姑母的一份心意。」顏姑女乃|女乃如是說到，拎著有些垂頭喪氣的賀鈺謹上了馬車。
顏菀瞧了瞧手中的鐲子，覺得因禍得福說得還是很有道理的。
同安氏一齊回了五房後，還沒坐熱凳子，就听見小丫鬟來通報說是顏二姑娘顏蕭來了。
這一日過得可真是熱鬧。
顏菀在心中暗道，由書翠牽著出去見顏二姑娘。她走得慢，等她進了正廳，小丫頭已經給顏蕭上了茶了。
「七妹妹來了。」顏蕭將才取到手中的茶盞又放回了小桌上，顏菀眼見地看見了顏二姑娘手側放著幾本書和幾卷紙，立刻便知曉了她二姐姐的來意。
她的功課一向都是由顏二姑娘帶去給先生的，先生覺得她該習新的字或是看新的書，便再讓顏二姑娘將書給她帶來。再有些其他的，像是先生對她的評語，亦是由二姑娘轉達。
這些跑腿打雜一般的貨，顏家二房的嫡女卻做得津津有味。
顏菀看著這個眉眼間同孟氏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姐姐，她的臉上總是帶著溫柔和煦的笑意，既有江南女子的婉約，又有侯府千金的貴氣，別有一番美麗。
她身邊真是永遠都不缺美人啊……
顏菀這麼想著，便一頭撲進了顏蕭泛著茉莉花香氣的懷抱，雙手還順手環住了那盈盈一握的細腰，嬌聲道︰「二姐姐抱！」
坐在一旁的安氏恍惚間覺得自己好像看見了一個縮小版的顏五爺。
「別纏著你二姐姐。」安氏無奈地笑道。才說她不傻，可她的言行作態，活月兌月兌就是一個傻姑娘。
知道顏菀不是真傻後，安氏的心態顯然好了許多。
「無妨的，阿菀同我親近，我心里歡喜還來不及呢。」顏蕭柔聲道，俯身將顏菀抱起，讓她坐在自己懷里免得累著，「家里的姐妹，也就阿菀最同我親近了。」
這話卻不是說給安氏和顏菀听的，她沒有嫡親的妹妹，雖說她與大姑娘年歲相仿，但她出生時，大姑娘還和陳氏一齊在邊關陪著寧國侯呢。三姑娘是庶女，三嬸娘管得嚴，她們的來往也多不到哪里去。四姑娘又是長房的嫡女，自有姐姐照顧。再往下的五姑娘、六姑娘，五姑娘性子怯弱不敢與人相交，六姑娘卻是有些跋扈。
如此一來，也就只剩下七姑娘顏菀了。
「我也喜歡二姐姐。」顏七姑娘呈面癱狀，讓同她算得上熟悉的顏蕭有些好奇了起來，「七妹妹這是不高興見二姐姐？怎麼都不笑一笑呢。」
顏菀卻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娘親，見她也好奇地看了過來，這才扭了扭身子，拿手捂住了白女敕的小臉默默地告起了她爹的黑狀︰「爹說，笑起來看著傻。」
安氏、顏二姑娘︰「……」
有沒有人能告訴她們這話該怎麼接……
「對了，這是昨日先生讓我帶給你字帖。」顏蕭適時地岔開了話題，「先生說阿菀你的字進步很大，只是力道還欠幾分火候。還有這本《聲律啟蒙》，先生說可以看起來了。」
「……」二姐姐你這話題轉地也太生硬了吧？
「咳，阿菀有什麼不懂的地方，現在可以問我。」自知自己話題轉得很僵的顏蕭硬著頭皮將話接了下去。這話題再生硬，也好過接顏菀的話題啊……
和顏七小姐交往久了，顏二小姐總會有一種自己一不留神就會掉坑里的錯覺。
「說到這事，」安氏沒讓顏蕭繼續尷尬下去，笑吟吟地接過了話題，順便又給顏菀扔了一顆重磅炸彈，「我同你五叔商量了一下，阿菀馬上就七歲了，也該去家學里同姐妹們一起上學了。」
「……」她爹和她娘到底商量了多少事情？商量完之後就不能提前通知她一聲麼？每次都給她這種神秘的小驚喜她可能馬上就要有小情緒了吧？
顏菀覺得要是情緒可以實體化的話，她現在肯定是滿頭的問號，然而在安氏眼中，她只看見了女兒茫然不懂的模樣。
只是顏蕭還坐著，她不便給女兒解釋太多，于是接著自己的話繼續說道︰「待阿菀進了家學，便不必勞煩你來回奔波，也好讓你多為自己的事情上上心。」
顏二爺與孟氏在年前為顏二小姐定好了人家，待顏蕭來年及笄後，便要商議婚事的具體事宜了。
听出安氏話里的調侃，顏蕭羞地雙頰通紅︰「說著七妹妹的事呢，五嬸嬸說那些事做什麼。既然七妹妹要進家學，我也早些將這事告訴其他姐妹們知道才好。不知五嬸準備讓七妹妹什麼時候入學？」對于安氏突然讓顏菀進家學這件事，顏蕭卻沒什麼疑惑。
許是顏蕭與顏菀接觸最多的都是關于學業上的事，她一直覺得自己這個七妹妹除了不大愛說話之外，絲毫不像有他人口中說的「痴傻」的毛病。
「下月初一吧，讓這丫頭再鬧我一陣。」
三言兩語間，已把顏菀入學的事給定了下來。顏蕭說要將這個「好消息」告訴其他姐妹知道，紅著臉匆匆忙忙地走了。
絲毫不像顏大小姐，說起未來夫君的事，非但沒有羞意，還能抓著你的袖子大談特談她未來夫君和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有多大的區別。
顏菀望天，她家大姐姐，其實也是個神人吶……
「阿菀馬上就要和姐妹們一起去家學中上課了，歡喜麼？」安氏牽著顏菀到院子里散步，順便曬曬太陽。
「……」顏菀默，她能說不歡喜麼，「娘和爹做主就好。」她的聲調依舊軟軟糯糯的，和平日里沒有什麼區別，可安氏還是發現了夾雜其中的一絲不滿。
「阿菀，」安氏扶住顏菀的肩膀，蹲下來與她視線相平，聲音溫柔，「爹娘沒有同你商量就做了決定，你若覺得生氣，娘也不會怪你的。」她頓了頓，「讓你習武，是為了讓你適應身體，強身健骨；讓你念書，是為了讓你通曉世事，知書達理；讓你進家學，是為了讓你能夠同至親姐妹好好相處，將來也可相互扶持。可是你若是不願，娘也不會逼著你去做這些事，不要為了爹和娘，去接受你不能接受的安排，好麼？」
安氏將她所做的所有決定與原因都向顏菀娓娓道來，絲毫沒有隱瞞的意思。
顏菀望著她娘黑白分明的眸子，漆黑的瞳仁映著自己的倒影，心里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動。安氏所做的事情，其實不需要解釋她也可以明白，然而安氏還是向她解釋了，還告訴她她可以不接受這樣的安排。
「娘。」顏菀摟住了安氏的脖子，不讓她看見自己已經有些濕潤了的眼楮，「我沒有不高興，我知道你和爹，都最疼我了。」
「傻丫頭。」安氏抱著顏菀，像是抱著世界上最大的寶物，「娘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你能幸福安康，你高興與否，對娘來說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我才不傻呢。」顏菀膩在安氏懷里撒嬌。心上一直籠罩著的陰影，在這一刻豁然開朗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醒來後發現自己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她有多恐懼。她清楚的記得在夢中，她一生都被嬌養在寧國侯府中，祖母與父母都寵愛自己，可其他人卻總是拿異樣的目光瞧她。
「空有皮囊的無魂美人」，便是後來對她的稱呼。
她只記得，在她恍恍惚惚的時候，她听到有個女子在哭，哭得聲嘶力竭︰「這是我的女兒，是我盼了三年才盼來的孩子，不管她往後會如何，我都要佑她一生！」
可後來，她漸漸地長大，漸漸適應了自己的身體，卻始終不能像正常人一般行動。每當安氏用希冀的目光看著她，最後又一點一點地化為絕望時，她心里的恐懼就更深一些，她害怕夢中的一切會成為現實，一生一世都被鎖在這侯府之中，直至凋零。
可就在剛才，在听完安氏所說的話之後，那些恐懼已經完全消失不見了。
這是她第一次，有了落葉歸根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