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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小檀抽完兩根煙,才發現手里的煙盒都被自己捏地皺巴巴的了。她把盒子上的褶皺撫平了,小心地收入口袋里。

本來心里很悶,像堵著點什麼,現在舒緩多了。

「張小檀。」身後有人叫她。

小檀回頭,梁奕銘和邢璐從食堂對面走到了她面前。

「這麼巧啊。」邢璐對她微笑,「吃飯了沒?」

張小檀說「吃過了」,就要離開。梁奕銘叫住她︰「小檀。」

等她回頭看他了,他又欲言又止,對上她安靜疑惑的眼神,他半句話都說不出來。默了會兒又開口︰「去吃小龍蝦吧,我請客。」

張小檀剛想拒絕,他又說︰「我有些話想跟你說,關于班里年末聚會的事。」

他們這專業在本地不算熱門,系里六個班,他們班里加起來也就二十幾人,大家都不願管事,張小檀開學時趕鴨子上架似的幫著管過一筆班費。

她沒好拒絕,應了下來。

他們在學校後面的小吃街里找了家店鋪坐下,隨便點了個大盆和三碗米飯。

邢璐怕吃得難看,基本沒怎麼動。張小檀心里有事,也只扒了兩口飯。一大盆小龍蝦還在碗里,做東的梁奕銘就尷尬了。

「都吃啊,不用跟我客氣。」

「吃不下了。小檀瘦,多吃點兒吧。」邢璐給她夾菜。

張小檀看了她一眼,正對邢璐笑盈盈的眼楮。

有時候也是不明白,都撕破臉的人了,居然還能這麼裝腔作勢地攀交情?張小檀心里這麼想,眼中的諷刺就忍不住了。

不過,她也不是個當面就甩臉的人,只是冷著,不搭話,不理睬。

邢璐像沒看到她的冷臉,又給她啤酒︰「喝點兒,暖暖胃。」

「謝謝,我不喝酒。」

「凡事總有個第一次,是不?」

張小檀扯了扯嘴角,轉而對梁奕銘說︰「你不是說有事兒跟我談?」

那本來就是劇托詞,他壓根沒仔細想,誰知這會兒真的被她提起來——梁奕銘愣了愣,一時半會兒竟然不知道該怎麼說,臉色漸漸漲紅。

邢璐忙給他打圓場︰「往常咱們都是直接去吃個飯就結束的,這次打算好好聚聚,我跟佳佳她們商量過了,現在有兩個方案,讓你也給參謀參謀。」

張小檀等著她說。

邢璐繼續︰「一個是租個私人別墅,不過我跟佳佳她們去過了,環境一般。第二個就是去汽車旅館,我知道南大街那兒有家不錯,就是貴點兒,平攤的話,一晚上每人也要四五百,不過環境什麼是真的好。這樣的機會難得,我和佳佳她們都覺得該講究點兒。你覺得呢?」

張小檀說︰「你們拿主意就好,我這兒的班費,也就剩下每人65元了。」

邢璐說︰「那就這麼說定了,回頭我跟佳佳她們說。」

話到這里就斷了,繼續不下去了。三人面對面坐著,氣氛沉悶地有些尷尬。梁奕銘看看張小檀,手里的小龍蝦拿起又放下。

張小檀卻不想呆了,看了看腕表站起來︰「我先走了,你們慢慢吃。」

梁奕銘站起來說︰「我送你。」

「不了。」

她的拒絕很干脆,也沒給梁奕銘猶豫的時間。人都跨出店門了,梁奕銘才後知後覺地站起來,追著趕了出去。

一輛悍馬從對面的廣場上過來,干淨利落的一個飄逸堵到了他前頭。

梁奕銘猝不及防,被嚇了一跳。

薛常峰從車上下來,斜著眼楮把他打量了一番,沖他揚揚下巴︰「想干嘛呢?」

張小檀也是愣了愣,就見他望過來了,一秒變張臉,殷勤地給她開車門︰「上哪兒去啊?我載你一程。」

「你去哪兒,順路?」

「肯定順路。」就是不順,也給它掰順了。

張小檀覺得,這人現在這副樣子挺欠扁的,讓人看著就想笑。可是,亮相權衡,也比跟梁奕銘杵這兒強多了。

悍馬絕塵而去,只給梁奕銘留下了一地尾氣。

他還沒反應過來,愣了好一會兒,臉上的表情才逐漸難看起來,像不可置信,又隱隱失望。

邢璐出來,拍他的肩膀︰「都跟你說了吧,她道行深著呢。還不信?」

梁奕銘甩開她的手,一個人走開。

邢璐撇撇嘴,小聲嘀咕︰「娘們唧唧的,有本事沖我發脾氣有本事上啊!繡花枕頭,草包一個!」

……

薛常峰哼著歌兒在二環繞了一圈,在一個十字路口停下來。這會兒,他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不好意思地撓頭,問她︰「都忘了問你去哪兒了。」

「隨便。」

薛常峰被噎了一下。這玩意兒也能隨便?

從後視鏡里望去,張小檀就是一副死氣沉沉無所謂的模樣。臉蛋還是那臉蛋,跟他第一次見她的樣子卻差太遠了,像被人抽空了,整個人都失去了光彩。

他心里不好受,就想著侃她兩句︰「什麼地方都行?那我帶你上酒店開房,你也去啊,妹妹?」

張小檀的反應卻很平靜,出于他意料的平靜。

「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薛常峰忽然就覺得沒勁了。心里也不大好受。

他把車停在宿舍區東門,繞到她這邊給她開門。張小檀一直走神,被他搖了搖肩膀才意會過來,下車時,卻還差點崴了腳。

「你怎麼了,心不在焉的?」薛常峰扶了她一把。

張小檀卻掙月兌了,一個人進了校門。薛常峰在原地看著她的的背影好一會兒,看夠了,才跳上車,模出打火機點了根煙。

零星的火苗冒出來,車里亮堂了那麼一瞬。一個人的時候,薛常峰認真思考了。

在他面前,張小檀好像一直都是沉默寡言的,顯得冷若冰霜,不近人情。

雖然——他們總共也就見了兩面。

他心里頭有點悶,更有一股勁兒沒處撒。等這支煙抽完,他直接把車窗搖上,重新跳下了車。

他哪兒也沒去,而是朝她所在的宿舍樓走去。

薛常峰是個直脾氣,有不舒服的,當場就得給它解決了。要這麼憋著,沒準就憋出毛病了。

房門被敲響的時候,張小檀詫異地開了門。看到門外是薛常峰,她都愣了兩秒,然後神情又恢復了平靜︰「有事兒嗎?」

薛常峰都快被她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逼瘋了,按住她的肩膀就把她推牆上︰「你沒毛病吧,怎麼跟病入膏肓似的?一點兒精氣神都沒。」

張小檀原本是真的半死不活,听到他這句話,氣得狠狠推開了他︰「你才病入膏肓呢,積點兒口德吧!」

薛常峰見她炸毛了,反而笑了︰「呦,還活著呢。」

「你才死了!」

踫上這麼個混球,張小檀真覺得自己倒了八輩子霉了,一拽一推,就把他攆到了門外,抬手就要去關門。

薛常峰眼疾手快地擠到門縫里,任她使勁,這門就是紋絲不動。

張小檀氣得夠嗆。

他卻死皮賴臉地沖她笑︰「別這樣啊,妹妹,咱們也算老相識了。你這樣,多傷感情啊。」

咱們有個屁的感情!

張小檀見過無恥的,但還沒見過這麼沒臉沒皮的。一張臉被他氣得通紅︰「出去!」

薛常峰嘿嘿笑,一點兒沒在意,把張早準備好的小紙條從兜里掏出來,直接塞她掌心里︰「有事兒找我,就上面這個地址,記得了。」

「滾!」

「哥哥會想你的!」

張小檀氣得發抖。

奇葩見得多了,真沒見過這樣的。

薛常峰躊躇滿志地出了宿舍樓,大踏步,下台階時隔了三層就一躍到底了,動作別提多利索了。

把串車鑰匙在手上甩了一圈又一圈,他心里又是一陣樂呵。模樣太得意,身邊經過的寥寥幾人都朝他行注目禮。

隱約听見身後有人喚他。

薛常峰走出好幾步才反應過來,猛地剎住腳步,一回頭——周居翰穿的便服,一只手插在兜里,遠遠地從白楊樹底下緩緩走來。

薛常峰在海軍大院長大,一家三口都是海上漂的,家學淵源,根正苗紅,警校畢業後就去了重點部門,沒過多久進了中央警衛局,平日的工作就是保衛首長們的安全,但凡有領導南下視察或者出使訪問別國的外交活動,他都得跟著。

馮冶年和他爸是戰友,革命的交情,兩家又是世交,平日一直把他帶在身邊。這廝是個無法無天的性子,私底下說起來,都是老馮老馮的,也不喊聲領導。

這一點兒,馮冶年都拿他沒辦法。

他就這德行,改不了。好在平日雖混,關鍵時候還是靠得住的,工作認真,從不玩忽職守。

真要掐著手指頭說還有什麼人讓他怕呢?

周居翰絕對算一個。

薛常峰沒想到會在這兒踫到周居翰,眼神閃了閃,絞盡腦汁沒想出句應對的話,臉上的笑容卻習慣性地掛著。

周居翰走近了,納罕︰「怎麼你不用執勤?」

「哎,老馮去南山了。」他拖長調子,右手在虛空中裝模作樣地揮了一下,「誰知道他想的什麼,非不讓我跟著。」

周居翰微微笑著看他裝腔作勢。

越是這副姿態,心里頭越是發虛。

薛常峰被他看得發毛,縮了縮脖子︰「倒是您,沒公差?」

「不許我休個兩三天哪?」

「哪能啊?」薛常峰腦門上都冒汗了,偏偏找不出個托詞溜之大吉,抬頭說,「今天天氣不錯,不錯……」

「你來找小檀的吧?」

薛常峰的話戛然而止,像被忽然按了停鍵。他都沒敢回頭看周居翰,只覺得他語氣似乎是平靜的︰「……我就是……」

周居翰沒給他機會︰「你瞧上她了。」

薛常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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