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們現在去找祖先遺物,溫頑尾隨其後,一定可以得手。
但是,余健已經被田樹說服,放棄了去請出祖先遺物的念頭。
「沒看頭了。」溫頑飄走。
余健結束討論後便往外走,所有人都跟著離開,恐怕是準備回家,那他和蒙惇也該回到自己「應該在」的地方。這出戲還是要各位演員配合著演完,就算大家心知肚明,各自手里都有劇本。
返回村長家二樓,後院里依舊水聲潺潺。
「余勁也真好意思,直接走了,放她自己一個人洗碗。」溫頑還記得,後院的水很涼。
她作為鬼是不怎麼介意,就不知道張麗春是如何習慣的。怪不得愛打牌。
溫頑和蒙惇依舊如離開時一樣穿過這堵牆,回到房間里,接下來,一個人在床上躺著發呆,一個人坐在床邊低頭打游戲。「我覺得你也應該買一個手機,搞不好你會比我更沉迷。」溫頑真不明白,蒙惇怎麼總是發呆,好像只需要站著躺著坐著時想自己的事情就足夠了。她不行,她一定要找點轉移注意力的事情做,看電視,玩手機,要不是電腦帶在身上有些不方便她更想玩電腦。
「我不喜歡會沉迷的事。」蒙惇淡淡地說。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房間里沒有燈,也可能有。不知道,反正但她們沒開燈。
在黑暗的屋子里,兩鬼都陷入沉默,只有窗外的月光從關緊的玻璃窗透進來。
透過貼著藍紙的窗戶,讓房間里也染上幽幽的藍光。
腳步聲由遠及近。
開鎖聲,開門聲接連響起——「吱呀」一聲,門開了。
余勁打開門,背對著月亮,在房間里拖出一條長長的影子。
「你把我們關起來是什麼意思?」溫頑先聲奪人。
「怕你們亂跑,萬一迷路,我們村子里沒有路燈我可沒法把你們找回來。」余勁早就已經準備好一個理由,拋出它後便又笑著說,「你們不會為了這點小事就生氣吧?我不是很快就回來了嗎?」
溫頑翻了個真心的白眼,即便余勁看不見。
「你們怎麼不開燈?」余勁把門邊的按鈕按下去,上方立刻灑下一片黃光。
溫頑抬頭看去,天花板上吊著一個電燈泡,沒有裝飾,甚至沒有燈罩。
不過能亮就行。
「現在你肯開門了?」溫頑從床上跳下來穿鞋子,「村長也回來了吧?」
「找我爸有事?」
溫頑道︰「找他告你的狀。」
余勁嗤笑一聲,「跟我來吧。」
「你倒不怕?」
「怕什麼,是我爸要見你們,反正你們也得下樓去。」余勁回頭問,「你們明天會走吧?」
「那你就誤會了,我已經跟村長請求過,想要在村子里多住幾天。」這事遲早要告訴他。
余勁愣住,「你們找死啊,還不走?」
「留在你們這就是找死?難道你們這里不是大山村,是什麼龍潭虎穴嗎?」溫頑開玩笑,「可是,我既沒有見到水潭,也沒有見到洞穴。」
余勁翻了個白眼,「要找死就隨便你。」
「你們村子里到底有什麼古怪啊?」溫頑旁敲側擊。
但這次,余勁沒有繼續大嘴巴,而是緊緊地閉著嘴,看來,他也明白什麼能說,什麼不能。
他領著她們下樓,在前屋里只有余健。
田樹不在,其他追隨余健的人,也不在。
「村長。」溫頑跟余健打招呼,余健僅僅是隨意答應了一聲,看起來心事重重。
這樣看,他並不是像面對安強和田樹時那樣,真的自信。
有趣。
溫頑看熱鬧看得很開心,扯了兩個椅子和蒙惇各自坐下,沒人打攪余健的思考。
余勁也有他自己的心事,在旁邊坐下,誰也不關心。
過了一陣,余健突然抬起頭,似乎剛剛發現三人來到面前。
「你們什麼時候來的?」
「回來一陣了,爸,該說了吧?」余勁搬著凳子走到余健身邊,小聲說了幾句話。
雖然他已經將聲音壓得很低,但溫頑和蒙惇都能輕易听清他嘀咕的話具體是什麼。
——果然是慫恿余健將他們趕走。
「這倒不用。」余健果斷地說。
溫頑微微一笑,當然不用。
在死亡條件不明確的情況下,當然是基數越大,存活的可能性越高。
大山村的人本來就少,加上兩個,更保命,余勁是不會算這賬還是不想算呢?
「二位有話直說吧,我和頑頑都會配合。」蒙惇沉聲說完,又看溫頑一眼,「是吧?」
溫頑輕輕點頭。
「蒙先生肯講道理就好。」余健很高興地說,「是這樣的,不知道你們願不願意換一個地方住?我倒不是不想留你們在我家,更不是想要趕你們走,不過,因為最近村子里有點事情,所以我們可能要騰到村中央去住。」
「哦。」溫頑暗暗猜測,難道田樹的主意就是所有人住在一起?
如果是這樣,怪不得需要村長下命令。
但是,光是住在一起,就真的能安全無憂了嗎?
溫頑不這樣想,或許,大山村還是要求到那件祖先遺物上。
「溫小姐?」余健觀察著她的表情,「你們答應嗎?」
他本能地從二者中挑出了那個常常能做決定的人。
「沒問題啊。」溫頑爽快地答應,「現在就過去嗎?」
「是,我們一起……咦?」余健看了看周圍,問余勁,「你媽呢?」
後院水聲未停。
「還在洗碗吧?」余勁朝後院走去,「我去叫她。」
「快點,所有人都在等我們。」余健催促道。
「我知道!」余勁樂呵呵地高高舉起他的手搖了搖,推開木門,走進後院。
不久。
「媽!」余勁發出一聲嘶嚎,「你怎麼了!」
出事了!
溫頑和蒙惇對視一眼,當機立斷沖進後院。
只見井邊倒了一個女人,渾身是血趴在地上,沖水的管子里有冷水源源不斷地涌出來,將大半個院子的地都澆得濕透,女人背上的血也隨著這潺潺流水四處狂涌,她幾乎是躺在一個血潭中。余勁神色發狂,抱著那個女人嚎叫不止。
這女人正是晚飯時才見過的張麗春。
余健顫顫巍巍踏過門檻,看著這一幕,搖晃幾下就暈倒過去。
蒙惇趕緊跑過去扶住他,余健年紀不小,要是直挺挺摔下去恐怕也要步他妻子後塵。
溫頑則沖到余勁身旁,將手指放在張麗春脈搏上,良久無語。
溫頑可以肯定張麗春回天乏術,但眼前是女尸的兒子,身後是女尸的丈夫——
她不忍講。她不怕死亡,但親口把死訊的現實告知家屬,她不敢。
余勁當然也探過脈搏與呼吸,他知道事實只是不願意承認。
他又害怕又後悔,抱著張麗春大哭起來。
余健暈倒了,又醒過來。
這對父子對別人的死訊可以冷漠相待,但對家人的感情自與旁人不同。
他抱著拐杖,像是陡然又蒼老了十歲,慢吞吞走到井邊,看著張麗春的尸體發愣。
「這也是今天那個凶手做的嗎?」溫頑突然開口。
她找到一個合適的時機,就會毫不猶豫地切入,如同她知道不該開口時就絕不多說一個字。
余勁哭得沒空理她,余健則還有三成理智,听到這句話頓時一愣。
「很容易想的,總不會是那人自己把自己的頭割下來。」溫頑耐心地解釋。
余健苦澀地點點頭,「事到如今,我索性都跟你說了吧。」
張麗春之死,給了他很大打擊。
之前他總想著要保住自己的命,沒想到妻子卻也成了死者一員。
他之前或許真的打算一直對溫頑蒙惇瞞到最後,此刻心灰意冷,倒是肯說實話。余健把這段時間的事和盤托出,溫頑雖然猜了個六七成,但余下三四終究不詳。其實事情很簡單,從大約半個月前起,大山村里就開始不斷死人,死者的尸身不見,只有人頭被割下,放在路口,顯然是故意教人發現。
基本上,一兩天要死一個人,一開始村子里的人都很害怕,但是習慣以後,一個個也變得麻木了。溫頑暗想這村子里的人倒是不簡單,雖說她也見慣了尸體,至今都不曾麻木,這些村民親眼看到一個個曾經的熟人死去,竟然能「習慣」?一個個心理狀況都異于常人。
她心里吐槽不止,面上卻不斷點頭,道︰「嗯,原來如此。」
這是每一個傾听者都應該擁有的反應,但要把「嗯啊這是」說得令人信服也是一門本事。
反正,死的人多了,人頭見多了,大山村的人都慣了,見到有人死,還不免慶幸。
慶幸什麼?
這次見到一顆人頭,就意味著自己又能多活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