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偶爾經過鳴笛聲。
令她幾乎要忽略這個聲音。
「叩叩叩。」
輕巧如貓爪落地般的輕輕三聲騷響了耳邊的牆灰,勾得她渾身戰栗。這單調的聲音無論听幾次都嫌厭倦,明明是不出20分貝的輕巧聲息,誰能想到只是它就幾乎將一個半睡半醒的人逼瘋?這個聲音斷斷續續響了三次後突兀消失。李傘仍靜靜地伏在牆上,月光在她身上灑下一半銀輝,她安靜得像一座石雕。
溫頑不敢確認她是否如自己一樣听清。
「傘姐?」她用氣音呼喚著,學了錢依依對李傘的稱呼。
于是她立刻得到一個扭頭。
她接著問︰「你听見了嗎?」
「什麼?」李傘似乎不能專注地听她說話,正在沉浸于別的事。
就在她話音剛落,那聲音再次響起——「叩叩叩。」
「這次你听見了嗎?」
李傘奇怪地看一眼她,看一眼溫頑本來睡的那張床,又重新把耳朵貼在牆上。
「傘姐?」她追問道。
李傘「嘖」了一聲,溫頑不確定是不是看到她瞪了自己一眼。
她說︰「我已經听見了。」
溫頑听出她語氣里的不耐煩,連忙安靜。
可是,既然李傘听見了,她還要趴在牆上听什麼呢?溫頑急著想催促她跟自己一起下樓幫忙作證,她本來打算讓李傘替她說服錢依依,但如果她不願意,肯從旁幫腔也足夠。她又輕輕喚了聲︰「傘姐?」她實在不想繼續待在房間里听這個聲音,她已經听厭了。溫頑低頭看了一眼時間,開始煩躁。
「噓!」李傘豎起一根指頭放在嘴唇上。
雅稱安靜,俗稱閉嘴。
溫頑安靜地閉嘴,悄悄繞著床來到李傘那邊。
「叩叩叩。」
「叩叩叩。」
「叩叩叩。」
期間,這聲音又響起三次。
李傘全程一直保持著傾斜的姿勢,將自己貼在牆上。溫頑實在不明白,她究竟在听什麼聲音?可是見李傘十分專注,又不敢打擾,待會要說服錢依依,還得請她真心實意地幫忙呢。李傘一直不動,溫頑就一直忍著,可是忍了太久,她終于忍不下去。這些怪響時而停頓,每次都間隔一段時間,令人等得無聊,她沒事干,更覺得無趣,忍了半天等忍無可忍時便再次催促︰「傘姐,您在听什麼?」
李傘總算重新望向她。
她的目光相當猶豫。
「你覺得那聲音是從隔壁來的?」
「難道不是嗎?」溫頑還以為她和孫爾爾是同樣的想法,解釋道,「查過,我這四面牆靠的房間都沒人住。您仔細听听,聲音就是從1305房來的。」
「是嗎?」
李傘又听了一次,她突然扭頭問道︰「難道你不覺得聲音是從那里來的嗎?」
「從哪?」溫頑疑惑道。
李傘指尖微轉,指向了一張床。
溫頑原本睡的那張床。
「從那?」
「這聲音很容易听錯,一開始我也以為來自隔壁,不過……」李傘搖搖頭,「你認真听。」
她拽著溫頑的袖子,讓她和自己一起慢慢匍匐下去。地上雖然並不髒,但也算不上很干淨,李傘卻毫不猶豫地趴在地板上,將耳朵貼在床鋪的基座木塊上。溫頑呆呆地在一旁,單膝跪著,既好奇著不想站起來,也不敢把耳朵湊過去。
溫頑可以理解李傘的好奇,卻不免驚訝她的疑心過重,膽量太大。
如果聲音真的是從床里面傳出來的……
是誰在敲?
活的?
死……
溫頑原以為她算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連真正的鬼也見過,不會再害怕。可是事到臨頭,她才發現高估了自己,她還是這麼膽小。從小到大她從來沒遇過這種怪事,就因為去過一趟將軍墓,現在全落到她頭上……溫頑發了會兒呆,令她重新回神的還是那個「叩叩叩」的響聲。這次敲擊聲更大了,當李傘指明方向,一直被溫頑回避的真相以最明白的模樣展現在她眼前。
那個一直以為來自隔壁的敲擊聲,來自她身下。
李傘了然地扶著床沿站起身,溫頑也慌忙從地上爬起來。
在陰暗的淡淡月光下,她大半張臉都被劉海垂下的陰影遮蔽,看起來十分陰森。
陪伴她的人似乎也並不能令人安心。
溫頑有一點害怕,好在李傘很快說︰「走吧,我們先出去。」
此刻她似乎心情不錯,聲音清脆听起來很有活力,與她陰郁的氣質截然相反。
溫頑一愣,忙問︰「那我朋友怎麼辦?」
「哦,對了,原來這里還有一個。」李傘竟毫不掩飾她忘記了。
溫頑差點以為她另有安排。
李傘馬上不在意地說︰「無妨,她睡著就不會有事,我叫你出去,只是看你害怕而已。」
溫頑想了想,終究沒膽子說她不怕,只好低著頭跟她走出去。
李傘離開房間,叫她被關門,將大門敞著。
溫頑小心翼翼地問︰「那里面……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等撬開床才知道。」李傘隨口說著,語氣中有著極強的敷衍之意。
「又要撬開床?」溫頑無語。
「又?」李傘疑惑地看她一眼。
「沒什麼!」溫頑趕緊扯開話題,「您說該怎麼辦就做吧,我听您的!」
于是李傘立刻低頭按了三個數字,沒一會兒接通了,就報地址。
どど零。
「又報警啊?」溫頑震驚臉。
「又?」李傘再次疑惑地看她。
溫頑心虛地扭開臉︰「我是說,你這是報警呢?」
「不然?這事當然要交給警察來做,難道讓我們自己撬開床?」李傘冷笑一聲,「什麼白痴才會干這種事,如果真從床里開出什麼東西我看她怎麼收場?」
白痴靜靜地看著前方了,回避了李傘的視線。
等李傘打完電話,叫她別輕舉妄動,和自己一樣站在這等警察來就行。
溫頑思索了一下,還是沒忍住,問她︰「傘姐,為什麼你不怕?」
「怕?怕什麼?」這是李傘連續第三次向她投來疑惑的目光。
看起來不像是裝的。
而這次,針對她的疑惑,溫頑也終于肯給予回應了。
她問︰「難道那張床是可以拆卸的?」
「誰知道。」李傘說,「你們是今天才搬進來的吧?」
「嗯。」
「我上次打掃這個房間還是一周前的事,期間一直沒進來過。」李傘平靜地說,「多虧了你,讓我長見識了。」
「我並不想請您長這種見識。」溫頑苦笑道。
二人陷入尷尬的沉默。
幸好,警察來得很快。
來的是三個人,其中一個是女警。看姿態,這位女警是領頭的,她們一行人出了電梯一往無前地朝這走來,錢依依竟然也跟在後面。這條走廊上沒有其他人,只有溫頑和李傘兩個,特別顯眼。
「剛剛是誰報警?」女警官問。
李傘舉手︰「里面還有一個是我旁邊這位客人的朋友,她在睡,我們沒吵醒她。」
「具體情況是怎麼回事?」她見李傘比較冷靜,便找她錄口供。
另外兩位男警官朝溫頑走來,溫頑趕緊按照他們要求的把房卡放回去,開燈。
中途她一直能感覺到錢依依的注視,她假裝沒看見。
「唔……怎麼回事?」孫小喬揉了揉眼楮,先坐起身。
她睡覺一向穿得整整齊齊不然溫頑也不敢冒昧把燈打開。
「警察來了,我們這出了點事,你先起床,待會兒我給你解釋。」溫頑忙說。
「哦。」孫小喬不多問,直接跳下床,踩著拖鞋跟她一起走出房間。
回到走廊。
錢依依站在旁邊,女警向李傘錄口供。
「後來這位客人……」她正好說到溫頑,「她堅持說她能在房間里听見奇怪的聲音,叫我一起過去。我听了一會兒,總覺得聲音的來源不是隔壁,是來自她的床。」
女警官記錄的手停頓了一下︰「床?」
「應該是床底。」
女警看向錢依依,錢依依連忙擺手︰「怎麼可能呢?我們酒店的床都是實心基座……」
「不對,從外表看是實心,但內部是中空。之前這些都是很普遍的制式床,但因為有些客戶反映不喜歡這種床底太空的床,我們老板就叫人把所有床都改裝了一遍,圍起來,但中間還是空心的。」李傘活像個臥底將酒店秘密出賣。
錢依依瞪了她一眼,李傘像之前的溫頑一樣輕易將她無視。
女警官看到溫頑走出來,朝她招招手︰「請二位也過來一下,我一起錄個口供。」
孫小喬剛醒,睜開眼了也還是睡眼惺忪的樣子。
她腳步緩慢地走過來,靠在另一邊的牆打了個哈欠。
溫頑替她解釋︰「她是先睡著的,我比較淺眠,後來听見那個聲音就一直睡不著。她什麼都不知道,是剛剛才被我叫醒的。」
「沒關系,如果這位警官有想問的就問吧,如果我知道絕不隱瞞。」孫小喬說。
女警官笑了笑︰「忘了介紹,我姓周,周思,你們可以叫我周警官。」
她先問看起來挖不出什麼料的孫小喬︰「那我先詢問你。」
「好的周警官。」
孫小喬簡單說明了一下,她一到酒店,訂了房,進門漱口洗臉然後倒頭就睡。
這些都有酒店監控作證。
「……這樣的話可能確實沒什麼能問的了。」周思看了眼記錄本,苦笑著轉向溫頑,「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