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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呼名落馬

會稽山東側支脈,有一處眾山環繞的幽谷,草木蔥郁,奇石羅列,風景極是幽美。

山谷中有一處庭院,名為「林泉別院」,佔地數畝,雖是白牆青瓦一般農家建築,但倚石繞樹,布局精巧,庭前又是風景優美的幽谷,實是修身養性的隱居好地方。這兒正是謝安隱居的所在,本地農夫樵子雖然大多知道,但出于對他的尊重,沒有得到他的許可,一般人都不會冒然沖進來。

周全怕人家糾纏,也怕研究神符劍法會毀了謝家的屋宇,反正離婚期還有十來天,于是就搬到了這兒來住,在空山曠野里愛怎麼折騰都行。

林泉別院里有三個僕人在照料著,不管是謝安還是他的朋友來了,飲食起居都不成問題。但這一次他們都不用忙,周全已經來了三天了,還沒吃過什麼,不是靜坐,就是在離莊院不遠的空地上演練劍法,晚上幾乎都不睡覺,只是偶然打坐練氣,疲勞很快就消除了。周全自己也沒想過,居然會如此狂熱地迷上了符法演變的劍法,幾乎達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

謝安在這兒陪了他一天,助他測試一些符法異變的效果,後來有事就先走了。那三個僕人見他根本不必吃飯睡覺,也不敢打斷他的思路,就由著他去了,樂得自己坐在一傍聊天。

第三天晚上,周全從沉醉中醒來,不但不覺疲憊,反而覺得精神飽滿,心情舒暢之極,忍不住仰天發出一聲大笑。就象一個人經過重重險阻,破開了層層迷霧,終于到達了目的地,心情輕松無比。

他已經掌握了六七種神符劍法的正常運用,雖然還沒有完全模透,也不能完全發揮出來,但至少可以應用于實戰。不但初創的劍法已有稚形,連內功也精純了許多,應用起以前學的劍法來更是得心應手。

他的笑聲方停,山坡上一道黑影忽起匆落,疾如流星向他射來,逼近數十米外之後略為一停,看清確實是周全後,雙腳微點地面,如御空飛行般沖向周全,一聲不響便一掌向周全當胸打去。

這人來勢極快,周全驚覺之時已經被他逼近,更沒想到他一聲不吭就猛下殺手,這一掌勁力如山,勁風呼嘯,足可與慕容霸的鐵錘相比,只怕是千斤巨石也要被拍個粉碎。

周全滿腦子都是這幾天研究的神符劍法,條件反射般地就使了出來,竹劍迅速揮動,即不是守也不是攻,象是毫無為意義的揮舞,但劍尖的規跡正好形成一道「五岳鎮宅符」。這道符形成的規跡帶著淡淡的劍氣並沒有消散,而是象盾牌一樣向黑衣人迎去,越向前越大,越厚重。

那黑衣人見突然產生了一道劍氣符文,心里雖驚訝,變勢卻已不及,一掌擊正好擊在瞬間產生的氣符上,就象是擊在彈簧牆上,身體一振,一個後空翻跌出七八米外,發出了一聲驚咦聲。

周全怒道︰「你是誰?為什麼不聲不響就對我出手!」

那人穿著緊身黑衣,連頭連臉都用黑布包著,只能看到兩只兩楮在夜色中精光閃閃,他並不說話,腳下一滑,快疾無倫地靠近,閃電似地一掌打來。

周全早在防備著,又是一道五岳鎮宅府畫出,劍氣符文如盾向前迎去,這道符產生的效果時間不長,但能擋住武器和內勁的攻擊,遇強而強,遇弱而弱,堪稱最堅固的盾牌。不料那黑衣人竟然是個虛招,那一掌變成擊向地面,「砸」的一聲,在地上擊出一個大坑,塵土飛揚。他卻借這一股力高躍,如蒼鷹搏兔般向周全抓來。

周全吃了一驚,急忙翻身滾了出去,同時劍交左手,模出一張符紙,向那黑衣人指去︰「火靈符,疾!」

一股虛靈之火向黑衣人卷去,黑衣人呼呼兩掌連擊,把火焰逼開,眼中微有不屑之意。他的功力比周全不止高了一籌,周全用符法別想傷得了他。

但周全緊隨著又用劍畫出了一道符,符文痕跡一現,便是一聲驚雷炸響,一道綠色閃電夾著雷火劈向黑衣人。黑衣人雖然懷疑他用劍劃符有古怪,但沒見他使用符紙,哪想到他會放出閃電來,被電了著正著,衣袍上著起火來,忙往自己身上亂拍。將火撲來之後,身上已經破了幾處地方,冒出縷縷黑煙。

黑衣人氣得鼻孔里幾乎也冒出了煙,想不到他親自動手,居然還被周全傷了。周全得勢不饒人,又是同樣一道符法畫出,這次黑衣人看得清清楚楚,急忙縱身閃避,逃出十幾米外,尖聲叫道︰「這是靈水引符法,怎麼可能產生雷火?不可能!不可能!!!」

「原來你也會符法!你蒙著臉,難道是我見過的人?是了,你就是在淮陰城打暈我的人,也就是五斗米教的幕後教主!」

那人身軀微微一振,眼中殺機更盛,又往周全撲來。周全快速用劍畫出了一道符法,乃是驅鬼的「攝魂符」,本來是對人畜都無害的符法,但一道青光閃過之後,黑衣人卻感覺自己陷入了泥潭當中,每一舉步,每一抬手都要費很大的力氣,速度無形中慢了下來。

周全竹劍連連揮舞,畫的是一道烈風符,氣痕符文處閃出一道白氣反罩在他身上。他的動作突然快了許多,開始向黑衣人狂攻,時而是輕靈的千篁碧落劍法,時而是凝重簡樸的松風劍法,有時是畫符的軌跡,有時是書法的筆意,亂七八遭,避頭蓋腦往黑衣人亂攻。他的武功本來遠不及黑衣人,但黑衣人中了他的神符劍法狀態,行動不靈活,他自己卻施放了加速效果,以快打慢,放開手腳只攻不守,殺得黑衣人喘不過氣來

黑衣人武功比周全不止高了一籌兩籌,但這時身不由己,只有招架和按打的份,想跑都難,若周全用的不是竹劍,只怕他這時已經要缺胳膊少腿了。他好不容易才問出一句話來︰「你,你這是什麼符法?」

「我這是劍法不是符法,這一招就叫爛泥劍法,專殺大笨牛。」

黑衣人大喝一聲,猛地一掌把周全震開,揚手一道符火燃起,眼中精光大盛,大喝道︰「周全還不倒地,更待何時?敕!」

這一聲充滿威嚴與震攝,如怒潮澎湃,似驚雷貫耳,周全覺得耳鼓「嗡嗡」作響,眼楮金星直冒,果真應聲而倒。他雖然還能保持清醒,但卻全身泛力。

黑衣人向前掠來,一腳踢向周全太陽穴,但剛一出腳又改變了心意,硬生生收了回來,並且伸手去抓周全。若不把周全抓回去問明白,是怎樣把符術變成劍法,只怕他以後都要睡不著了。

突然一個輕柔的聲音說︰「施主不如給和尚一點面子,放過他吧。」

這聲音輕柔祥和,不帶絲毫火氣,但似乎就在貼著耳朵的地方說出來,黑衣人渾身一震,而周全卻如聞仙樂,身上剎時恢復了力量,一劍自下而上,刺向黑衣人的大腿中間。他也不是有意刺這麼敏感的地方,只是躺在地上,興手正好刺向這個部位。

黑衣人完全沒想到周全突然能動了,並且自己被突然而來的聲音震得心神大亂,竟然沒有避過這一劍。這一劍集中了周全的內力和怒火,雖是竹劍也不可小覷,不知是否傷了他的命根,反正是刺得他鮮血淋灕,慘叫了一聲。當真是大風大浪經過了,反在陰溝里翻了船。

黑衣人狂怒,一腳便向周全踢去,但周全一劍刺中,立即就翻身滾了出去,沒有被他踢中。

不遠處一株樹下站了一個和尚,容貌如玉石琢成一般光潔剔透,雖然穿著一件不起眼的灰色僧袍,但卻干淨利索,瀟灑得體,散發出一股神聖而祥和的神彩——這個和尚不是支道林還有誰?

黑衣人莫名有些心慌,又痛得歷害,不敢再停留,如一只大鳥般騰起,在一處高石上一點,遠掠五六米外。周全趁機又是一道迅雷符祭起向他打去,閃電打中他的背部,他帶著一股黑煙沒入樹林深處,枝葉晃動了一下就不見了人,只听得一聲怒吼迅速遠去,想不到他跨間受了重傷,還能逃得這麼快,五斗米教的神行輕身符果然是神奇。

轉眼周圍又恢復為平靜幽深的秋夜,象是什麼都末曾發生過。

周全松了一口氣,轉身向支道林行禮︰「原來是道林大師,還好你及時趕來相救,否則我必不能幸免。」

支道林說︰「這是你的造化,你的緣紛,與我無關。」

「難道剛才不是大師把他給定住了?」

支道林微微搖頭,「這人武功和法術都很高明,和尚沒練過功藝,哪能有本事把他定住,是你這一劍刺得好,他再不走就要當和尚的徒弟了。」

周全有些不信,看支道林面對黑衣人的鎮定樣子,不可能沒有高深的功法,他那一聲解了自己的定身狀態,並且使黑衣人震憾,否則他那一劍怎麼可能刺中黑衣人?不過他確實感覺不到支道林的身上有內息波動。

「他剛才用的是什麼法術,喝一聲就把我喊倒了。」

「據說三國時,諸葛孔明有一神術,稱為呼名落馬符,他曾用此符將王朗罵死,長板坡之戰時,張飛也曾用此符把夏侯杰吼死馬下,想不到今日又見此術,若不是你本身修為高絕,直接就心膽俱裂而亡了。

「什麼?夏侯杰是被符法喊下馬的,不是被張飛的大嗓門嚇死的?」

支道林笑道︰「千軍萬馬之中,若不是用法術,天大的嗓門也不如軍鼓響,安能嚇得死人?你可曾听過被軍鼓嚇死的將軍麼?」

周全狂汗,這麼簡單的道理自己怎麼沒有想過?剛才自己已經親自試過呼名落馬符了,這應該是一種將聲音擴大,並且帶著催眠或是攝魂效果的符法,若是遇到完全沒有內功,或是精神力不強的人,直接就被震死了。也只有這樣的符,才可能把人吼死!

「那諸葛亮為什麼不大量使用?要是軍中人人都拿著一疊,不是所向無敵了嗎?」

支道林搖搖頭,輕輕嘆了一口氣,「仙法道術怎可亂用?奇能異術乃是隨修行而來,一份修為一份神通,越是有奇術者,便越明白天道,責任便越大,萬萬不會對不懂道術的人亂用。長阪坡之役,孔明是憐十萬百姓將喪生于曹公鐵蹄之下,這才破例傳一道神符給張飛,用以阻止曹軍;王朗自持異術,先對孔明下手,孫明才將他反制而死。」

「哦,原來是這樣。」周全還是似懂非懂,因為五斗米教的人傳他符法時,並沒有說過符法不能對外行人使用,他原來以為,學法術的第一目的是為了治病救人,第二目的是為了防身殺敵。但現在听支道林的意思,好象法術異能只是修行中的衍生附屬物,並不是修行的目的,並且特殊能力是不能隨意使用的。

「道林大師,你怎麼會正好來這兒?」

「哈哈,和尚就住在前面的山坡上,與安石是近鄰,你來的第一天和尚就知道了,只是不敢來打擾你的修行。你能將符法移到劍訣上,用以御敵,也算是別開生面自成一家,只是修成之後,切記以仁義待人,上天有好生之得,莫要隨意開殺戒。」

「是,多謝大師指點。對了,為什麼有的符法可以用于劍上,有的符法卻不能,並且用劍和內力畫出來的效果,與用筆和朱砂畫出來的完全不同?」

「和尚不是道士,不懂畫符捉鬼,你應該找個道士問問。」支道林說著轉身就走,但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眼楮里閃爍著智慧的光芒︰「你身上有不屬于這個世間的力量,只是還沒有覺醒。」

周全驚訝道︰「什麼?」

支道林看了一眼他丟在地上的竹劍,突然又改變了話題︰「或許你可以換一把劍試試。」

周全有些莫名其妙,這是什麼意思,前言不搭後語的,是說他具有神秘的力量,還是說練神符劍法要換一把劍?或者是說要換一把劍才能把力量發揮出來?」

支道林沒有再停留,行步從容地走了,走得很輕,大袖飄然,縴塵不起,象是生怕會踩碎了路邊的野花。

這個和尚確實不象有武功的樣子,也沒有內力,但周全相信他身上有一種自己說不出來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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