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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章(改)

三個月之後,褚清越親登龍未山。

那日,容佩玖正與容舜華以及一眾女弟子一道上女誡課。同族史課一樣,這門課業對于容佩玖來說也是無聊至極的課業。

容舜華因在德、言、容、功上表現出色,女誡課的授業夫子便讓她坐在最前排,好作為標桿引領其余弟子。

容佩玖跪坐在最末,興致缺缺地望著容舜華的背影神游天外。容舜華自始至終都跪坐得端端正正,一絲不苟,背影秀雅挺拔。算來,自昆侖山一別,她已有三個月未見到過褚清越了。那日分別之際,他讓她安心,自己把族中事務處理妥當,便到龍未山與容子修將結親之事講清。

好容易捱到課畢,女夫子飄然離開課堂,被約束了半天的女弟子們如蒙大赦,齊齊松了口氣,活潑一些的女弟子開始嘰嘰喳喳,靜謐了一上午的課堂頓時喧鬧起來。

「听說,今日昆侖山的新宗主褚清越來我們龍未山了呢!」

「對啊,對啊,我也听說了,褚宗主好像是為了昆侖山與龍未山結秦晉之好之事而來的。」

「昆侖山要與龍未山結親?昆侖山的何人要與咱們結親?」

「自然是褚宗主自己啦。」

「啊,褚宗主要結親啦!豐神俊朗的褚清越竟然要結親啦!怎麼辦,我的心要碎了!」

「我也心碎死啦!」

「噯,可有人知,褚清越結親的對象是何人?」

「還用問麼?除了咱們的大師姐,這世間還有哪位姑娘能配得上褚清越?」

「听說,婚事還是上次進階禮上,咱們宗主與已故褚宗主敲定的,對吧,大師姐?」

容舜華雙頰飛霞,溫言制止,「還沒有影兒的事,休要胡說。才剛上完課,就把夫子的教導忘得一干二淨了麼?」

「哈哈,大姐姐害羞了呢!」

「大姐姐,這男婚女嫁,最自然不過的事情,有什麼好害羞的。」

「是啊,是啊!听到褚宗主結親的對象是大師姐,我心里好像好受點了。」

「那當然,咱們大師姐萬般皆好,世間少有男子能匹配,我看這褚宗主就正好!」

容佩玖默默起身,準備走出去。

「你站住!」有人一聲嬌喝。

容佩玖沒理,繼續往前走。

「容九!說你呢,站住!」

容佩玖轉身,挑眉,「容五,有何指教?」

這容五乃是容家旁支,名喚菁菁,排行第五,自小便與容佩玖不對盤。

容菁菁走上前來,下巴高高揚起,「褚清越是要與大姐姐成親的人了,你以後離他遠一點,少有事沒事往他跟前湊!知道了麼?你不要名聲,大姐姐還要呢!」

容佩玖嗤笑一聲,扭頭就走。手臂被人拉住。容佩玖回頭,容菁菁一把拉住她,「你不要不服氣,褚公子乃人中呂布,萬里挑一的,也只有咱們大姐姐這樣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哪里輪得到你?」

容佩玖撥掉拉住自己手臂的那只手,淡淡道,「你方才,漏了一句。」

容菁菁一愣,眼眸迷茫,「漏了?我漏什麼了?」

「中間不是應該漏了句你的心里話麼?」

「我哪有……」

「褚公子萬里挑一的,也只有咱們大姐姐這樣的女子才能配得上,最不濟還有我呢,哪里輪得到你?」容佩玖抱臂,「五姐姐,是也不是?」

好幾位女弟子掩嘴竊笑起來。

容菁菁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氣得口不擇言,「容九!你這有娘養沒娘教的賤貨,活該你爹死得早……」

容舜華臉色突變,暗道一聲不好,來不及制止,便見容佩玖眼中戾氣浮現,右手逼出靈氣幻化成一把短劍,直取容菁菁喉骨!

容菁菁嚇得花容失色,尖聲連呼「救命」。驚惶之間,突然感覺有濕熱的液體順著大腿流了下來,容菁菁簡直要哭了。她與容佩玖從小不對盤,鬧得最凶的時候也僅限于打一架,掛個彩。可她忘了,那是以前,以前的容佩玖與她一樣都是初階禪修,今日的容佩玖已經不是小時候那個只有一身蠻力的容九。容菁菁生命里,第一次對殺修生出了恐懼之心。

「小九!」容舜華急喝出聲,「休得傷人!」

容佩玖的短劍離容菁菁的喉骨只有半寸之遙,平時一貫受人禮遇的容氏弟子何曾見過這種場面,都紛紛驚呼起來,惶亂無比。

「小九,有話好好說,把劍拿開。」容舜華只覺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但又不敢再呵斥容佩玖,小心翼翼溫言相勸。

容佩玖盯著容菁菁,目光狠厲,容菁菁一陣眩暈。好半天過去,容佩玖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短劍消失。

容舜華趕緊上前,抱住嚇暈過去的容菁菁,用責備地眼神看向容佩玖,「小九,遇事要冷靜,三思而後行,你還嫌殺修不夠受人忌憚麼?」

容佩玖冷冷地反問,「如大姐姐站在我的立場還能做得到冷靜麼?如若今日受辱的是伯父,大姐姐還能做得到冷靜麼?」

認真地思索了一瞬,容舜華目光堅定,「我自是能的。」

「虛偽。」容佩玖拋下這句,揚長而去。

雲岫苑後山。

容佩玖垂眸立于容遠岐的衣冠冢前,靜靜地望著光禿禿的墳頭出神,周圍是剛剛才被她除去的新生野草,凌亂地鋪了一地。

腦中快速地閃現出一幅幅關于父親的畫面,快活的,不快活的,溫情的,難堪的……

容遠岐尚在人世之時,生活于容佩玖而言,多數是恣意快活、風和日暄的。即便在晏衣那兒受盡冷遇、嘗盡心酸,容遠岐在面對容佩玖之時也總是和煦如春風的。對于容佩玖的教導,容遠岐一直親力親為、不假他人之手,因而常被處塵長老取笑是「既當爹又當娘」,容遠岐卻只是置之一笑。

在容佩玖面前,容遠岐鮮有將內心低迷的情緒外露的時候,唯有一次例外。

晏衣不光是容遠岐的妻子、容佩玖的不負責任的母親,也是一名秀出班行的矢修。晏衣的箭術雖不能同她兄長晏孔陽相提並論,卻也是矢修榜排得上名號的,且年紀輕輕便能晉級高階矢修,天資非同常人,她本人對于修習也頗為上心。

晉級高階不易,從高階提升到頂級高階更是難上加難。很多修士,終其一生,也只能徘徊在頂級高階的邊緣止步不前,抱憾一生。

彼時,晏衣離頂級矢修僅僅一步之遙,卻始終邁不過去那一道坎兒。是以,那幾年中有大半的時間,晏衣都是在歷練場閉關修行的,久得容佩玖幾乎都要模糊了母親的模樣。

容佩玖還記得,那一日風輕雲淨,自己的心情也如同那陽光一樣明媚。

大半個月前,容遠岐只說有事要辦便下山去了。母親閉關,父親下山,處塵長老也不見蹤影,容佩玖有些形單影只、郁郁不振。

那一日,剛剛起床的容佩玖懶懶地推開窗,便看到容遠岐站在院子中間,笑眼彎彎地看向自己。容佩玖咧開嘴,朝容遠岐撲過去,容遠岐將她穩穩地接住,舉起,父女倆的笑聲充斥著整個小院兒,一時間,煦色並韶光,暖意盈滿懷。

稍後,容遠岐輕輕慢慢地將她放下,動作時微微皺了皺眉頭,卻很快舒展開去。

「父親,怎麼了?」容佩玖心頭一緊。

容遠岐模了模她的頭,笑著搖了搖頭,「無礙。」又道,「你快些去換衣裳,換好了出來。」

「父親要帶我去哪里?」

容遠岐嘴角高高向上彎起,眸中是不加掩飾的笑意,流光溢彩,燦若星辰,「你母親要出關了,我們去接她回來。」

「好!」

容佩玖換好衣服出來的時候,容遠岐已經站在院門口了。

「父親。」容佩玖喚道。

容遠岐轉過身,手中握著一把弓,弓身晶瑩剔透,雕刻精美絕倫。

「好俊的弓!」容佩玖贊道。

「此弓名曰龍舌,乃是上古神弓,你母親想要它很久了,正好此次晉階以後可用。」

「父親多日不見,原來是替母親尋弓去了?」容佩玖恍然大悟,「既是心頭所好,母親見到定然喜歡!」又問道,「只是,父親怎知母親這次就能晉階?」

「你母親天資聰慧,缺的不過是歷練。我相信,假以時日她定能成功!」

容佩玖心中滿是憧憬,母親素來重視修行,父親替她尋了這稀世神弓來,定能博她一笑吧。小小少女一心只願,父親能得償所願。

歷練場,晏衣自其內走出,看到一赤一黃、一大一小兩道身影,眼中閃過一瞬失落,擰眉,疾步前行,經過父女倆時也未駐足。

「母親。」

「有事?」晏衣頓住,冷冷道。

容遠岐上前一步,「阿衣,我帶小九來接你回家。」

「不必。」

晏衣說完就要走,容遠岐伸手將她拉住。

「不要踫我!」晏衣厲聲喝道。

容遠岐卻抓得更緊了,另一只手從識海取出龍舌,正要說話,卻被晏衣當胸一掌震得後退一步。容遠岐捂住胸口,眉頭緊鎖,很快有暗紅色的血沁了出來,將赤袍染成深色。

「父親!」容佩玖將容遠岐扶穩。

晏衣臉上絲毫不見動容,只冷笑道,「這次又是用的哪一招?苦肉計?什麼時候我一掌竟能傷你如此了?容遠岐,光明正大一些,不要讓我看不起你!」

「你傷他的次數還少嗎!」一聲呵斥中氣十足,怒意滔天。

容佩玖抬頭,「處塵長老。」

處塵長老鐵青著臉走過來,看看容遠岐,一臉的怒其不爭,「傻小子!」處塵長老恨恨地看向晏衣,「還不是因為他胸口有傷!你看看他手上拿著什麼?!為奪這龍舌,他孤身去闖箭神谷,被守谷神獸拍中胸口,差點喪命!你心心念念的東西,這傻小子就是豁出命來也要替你弄到!你就是要他的命,只怕他也會毫不猶豫地雙手奉上!這樣的夫婿,你上哪去找第二個來?!我不清楚你們之間有何恩怨,但自你嫁來龍未山,這些年,這傻小子是如何待你的,你心里難道就沒數?究竟是何過不去的坎?是何解不開的結?能令你恨他至此!你的心也忒狠了!」

「我心心念念的東西,我自會去弄來。我從未開口讓他幫我做任何事,他受傷,是他活該。」晏衣依然是那副淡漠的口吻,「至于我們倆的事,就不勞長老費心了。」晏衣說完,轉身離開。

處塵長老對著晏衣的背影大聲道︰「晏衣,老夫希望有朝一日你不會後悔!」

晏衣走得決絕,毫無留戀。

天突然就陰沉了下來。望著晏衣毅然遠去的背影,容佩玖的心沉到谷底。耳邊突然傳來「啪」的一聲,容佩玖扭過頭,那把無數人夢寐以求的上古神弓被容遠岐扔在地上,棄如敝履。

容遠岐慘笑一聲,踉蹌著往前行。容佩玖趕緊上前扶住他。

身後傳來處塵長老長長的一聲嘆息。

那晚,容遠岐一壇酒又一壇酒地把自己灌了個爛醉,胸口沁出的血染濕了大半身衣袍……

怔忪間,容佩玖听到有人在喚她,回過神一看,原來是容子修坐下的一名男弟子。

「師妹,師父讓我叫你過去一趟。」

「師兄可知,伯父叫我何事?」

「昆侖山的褚宗主適才來過,許是與褚宗主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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