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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太守再度沉默了起來,黎崇讓人把證人都叉下去。並且屏退了左右。

「秦兄,我這是最後一次叫你秦兄了。當年我們同場科考,可有想到如今?」

沒錯,秦太守和黎崇是同科。而且在當年都是屬于青年才俊的級別的。

秦太守身為秦家人,而且還是嫡系宗子,有著這樣的身份,考科舉簡直是天然加分。

他的姓氏和籍貫,無意中就讓閱卷的評審覺得這個人如果選上去,其他人肯定沒意見,以及這是一個未來的好官,選他絕對會讓皇上高興。

哪怕是和秦家政見不和的人,也無法光明正大的對他挑刺——你找好人的茬,那你就一定是壞人。

當家族的名聲強盛到了一定的程度後,人走在外面就是無形的資源。

自然,對于本人也是強大的壓力。

家族能闖下這麼清廉的名聲,先提條件就是有那麼人當官。

秦牧之(秦太守)當年下場考試的時候,秦家的情況恰巧屬于低潮期,急需有個人快速的拿到一個功名,來穩穩浮動的人心,所以他的壓力格外大。

喬裝改扮在酒樓借酒解壓的時候遇到了家里還沒出事,意氣風發的同樣喬裝改扮考前還出來玩的天才少年黎崇。

兩個人一個苦悶煩躁,一個風流自信,在同一家酒樓相遇,可想而知爆發的出的,不是什麼和諧的火花。

「當年賠償那家家樓的三十兩銀子全是我出的。」黎崇顯然也回憶到了當年。

沒錯,他們吵架不夠,打起來了。

東西倒是沒砸壞多少,不過酒樓的生意還是得賠償的。

「那時候我看你很不順眼。」秦牧之還是開口了,不過嗓音很沙啞。

「我倒是看你挺順眼的,難得遇到一個不是腐儒酸秀才一流的呆子,雖然功名心重了點,好歹心里還是裝著百姓的。」

「最後你獨佔鰲頭,金榜折桂,我只是二甲末流差一點就是同進士。你風光無限,我剛剛自保。說實在的,那之後你家出事,我還挺高興的。」

黎崇點頭,那時候自己年少輕狂,家里也基本都一個德行,驟然倒台,幸災樂禍的絕對不少。可若是沒有那次的打擊和沉澱,也不會有現在的自己。

「可你還是寫了那封信。」秦太守當年剛考上進士,可架不住人家是姓秦。除了一代代的官員外,秦家的姻親也是一大助力。

秦太守就是拖自己的一位在京為官的姑父,為黎崇求情。請姑父上奏天子,憐黎崇之才,讓他不要為父兄所累。

可惜了,但是天子處于盛怒之下,姑父猶豫了很久,最後放棄了上書。不過這件事黎崇還是知道了。

提起這一點,不是賣恩情,以黎崇的個性,知道了這件事,這份恩情自然早就還上了。

提起這件事,只是讓秦太守想起自己當年的初心。

當年的他,能為了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做出這樣的事情,可見他的心胸,秦家的家風,已經他們的眼界和格局。

「說說原因吧。」

「我說過了,子孫不肖。」

「秦家三百余條家規,什麼樣的子孫不肖會是你們家的家規收拾不了的?」

黎崇站起來,把秦太守扶起來,示意他坐下。

然後親手給他倒了杯茶。

「都到了這個地步了,你不說?」

「說了又怎麼樣?不說又怎麼樣?皇上需要秦家這塊招牌,寧王這邊有情分,秦家……倒不了。」

「所以你肆無忌憚,連弒君也敢?」

「我沒有弒君,我只是想讓皇上受點傷,然後……」

「不是重病就是殘,然後丟了皇位,換了你,你樂意?你認為你的小命比得上這個損失,真是好大的臉。你認為寧王能耐不亞于當今,于是就能隨便換個君王。真是為國為民的好想法啊。」黎崇冷笑了一聲,隨後重重的嘆氣,懶得和秦太守多言。

「我只問你一句,如果這一切都對秦家沒有半點好處,你,還會這樣折騰嗎?」

敢說一句會,他把腦袋割下來賠罪。

一己私心而已,何必說得那麼大義凜然,一心為公。給自己批一層光鮮亮麗的外衣,誰也騙不過。

「說吧,也不要說什麼多說無益,你既然知道皇上需要秦家的招牌,但是怎麼個需要法,差別也是很大的。」黎崇加大了身上的氣勢,冰冷的看著秦太守。「在我看來,秦家這種招牌在大墨完全就是不必要的存在,你們家官是清官,天然的就是對別人的一種壓力。而且……現在這絕對清官的蓋倫,已經被你自己打破了。」

秦太守死會白的臉色開始漲紅,充滿紅血絲的眼楮死死的瞪著黎崇。

額頭上的青筋突突的跳著,似乎下一秒就能撕開畫皮的偽裝化身妖魔沖上去把黎崇生吞活剝了。

黎崇一點都不在乎被這麼看著,反而是優哉游哉的磨墨,用的是御用墨和硯,沒過多久,一汪淺淺的清水,變成了濃墨。

整理了一下筆尖,提筆開始寫字,字體還格外的大了一點,顯然是特地寫給人看的。

一條條的全是針對秦家的「善後」。

每一個字都不是黎崇想要看到的。

每一條都顯示出了黎崇的處事手腕,保證,快則兩年,慢則二十年,整個大墨就再也沒有秦家的人在朝堂上露臉。

秦家代代為官的傳說,就已經是傳說。

還會讓絕大部分人半點都不會察覺不對勁。

只會感嘆滄海桑田,秦家偶遇天災,時運不濟,斷了傳承……

在黎崇已經寫到︰由帝王提筆寫表稱贊曾經第一世家美德,僅供後輩學習的時候。

終于忍不住了一把奪過紙張重重的喘著粗氣。

「說了又如何?」

「我想听,皇上想知道,事情總是要有個前因後果,哪怕你說自己被惡鬼俯身都行。」黎崇繼續磨墨,眼皮都沒朝著秦太守抬一下,內心已經知道,他快得到答案了。

秦太守作為宗子,哪怕為官也盡量往江南地區靠攏,考慮到這兩代秦家似乎屬于低潮期,司軒也給秦家這個面子,讓他成為本地太守。

能鎮守故鄉,成為一方大員,干女婿又是王爺,封地還就在這里。

秦太守真的可以說是後顧無憂,能一心發展陷入低潮的家族了。

這就是黎崇、司軒他們想不明白的另一個點。

他到底發什麼瘋。

「秦家,早就不是外界認為的秦家了。」秦太守疲憊的閉上了眼楮。有氣無力的敘述著自己的無奈。

秦家家規,聞名大墨,天下皆知,所有人都佩服和崇敬著這嚴苛的家規。

可是誰也不知道,這家規就像是鎖鏈束縛著秦家人的翅膀。

如果說早年的鎖鏈是給家人規劃出了一條筆直不阿正確道路,後來的鎖鏈卻是給他們身上捆上層層的枷鎖。

每一代家主和長老都十分熱衷于給家規上再填上幾條,或者是為先祖的家規再增加一些獨特的注解。

外人只知道三百余條家規,何嘗知道,這些家規已經完全超出正常範圍,已經是滅人欲的檔次了。

不是沒有有識的家主試圖改變這種現狀,去掉一些已經不符合時代的家規,但是「孝」這一字壓下來誰也掙月兌不了。

「笑話,皇家都名言,祖訓可隨日月而變。大墨六百余年,改了多少條祖訓,你們倒是比皇家還金貴。」

「可太/祖之遺訓,卻從未改過。」

「你們全家自比太/祖?」而且太/祖遺訓不是不能改,而是現在還沒改。

「可誰也不能挑出一條完全沒用的家規。」哪怕不合時宜,被千挑萬選選入家規的條陳,總是有它萬金油的道理存在。

秦太守無奈的苦笑,「你能相信嗎?秦家自請月兌族的人已經有十幾個了。」

這在古代是相當不可思議的事情。

要知道古代,家族就是第一的。

「的確難以置信。」

「我們斷了太多族人的路了。秦家家規其中一條,就規定了,族人只能讀書當官,維持秦家榮耀,不能為工,為商。甚至連寄情山水鐘情書畫都必須為官,否則巨額的費用來贖罪。」

「…………」贖罪?呵呵,你們家真有趣。不過……「錢?」

「沒錯,除了下地種田外,就只能當官,還只能是清官,更是斷了其他生存的財路。除了屬于各家的農田,就剩下女眷的嫁妝鋪子了。」

偏偏秦家是不會找商戶聯姻的,嫁進來的女眷也不是各個有經營的天賦。就算有,整日埋身在金銀銅錢之中,反而會被家規洗腦的丈夫嫌棄。

幸好秦家不是那種表面風光的人家,也不講究排場,清貧的表象更能獲得贊譽,否則秦家早就撐不下去了。

「我在家規里拼命找漏洞,舉辦交流文會,用書畫古籍來換取一些銀倆……」

黎崇听到這里有點微妙,無論他未來的目標是什麼,他現在都是一個戶部尚書,皇上的錢袋子,國家的國庫的頭頭。

他上位的這些年,且不說已經達到了國富民強的標準,可國庫豐滿到可以隨便玩好幾次天災**是鐵一樣的事實。

在普通百姓的口袋都豐滿起來的時候,說你家腦抽一樣的把自己越過越窮。

「上天似乎也看不過我們家這般扭曲了。秦家我這一代,除了我竟然只有兩個舉人。」連進士都沒能考上。「下一代中,更是連中舉的都沒有。秦家如今除了我,基本上沒有拿得出手的,就連我的官位,何嘗又不是當今為了保護秦家這塊招牌而恩賜的?」

秦家當官,只當清官,而且清到一些約定俗成,無傷大雅的孝敬酒席等等都全部拒絕,做事更是直板執拗,得罪了不少人。

近幾代更是仗著家族名聲,更加的肆無忌憚,得罪了太多的人。

若是秦家中落下去,可想而知,後果會如何。

「換個皇帝有利于你的計劃?寧王並沒有許諾你什麼,也沒有和你同流合污。」

「寧王沒有,可寧王的母族,卻許諾了我大的好處。」

黎崇內心爆了一句很不優雅的粗口。

偷偷的變化了一下姿勢,用手扶著額頭,看起來是好整以暇的等著後續實際上卻是在頭疼。

順便可憐寧王。

身在皇家的兄弟兩個,明明兄友弟恭,感情不錯,沒有一點反意,結果母族和妻族齊刷刷拖累。

如果黎崇是現代人的話,一定已經為寧王點上了一排蠟燭。

至于許諾了秦太守什麼,黎崇用腳趾頭都能猜到。對方既然能察覺到秦家的窘迫而進行合作,自然能針對秦家的所求。

先是巧立名目給一大筆賞賜,緩解秦家的財政狀況。恩賜幾個功名擺月兌秦家斷檔的危機。

最後既然是知根知底的合作伙伴,秦牧之可以一步步的要求他們借新帝的名義賞賜各種正常皇帝不會賞賜的東西,比如一個商鋪,或者大贊秦家的誰誰誰有經商之才,乃國不可缺少之脈絡,或者是直接下令讓秦家的某個人從軍,從醫,進行純粹的文學創作或者研究等等。

一步步的以君恩來改變秦家的家規。

「真是好算盤。」黎崇煩躁的揮手,讓秦牧之下去,然後來回踱步。

秦家很好收拾,京城那邊也不足為懼,可寧王這倒霉孩子怎麼辦?

好歹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唉……

「找那兩個孩子商量商量?年輕人鬼主意一箱多。」

PS,那兩個孩子是指司軒和韓少軍。

司軒此刻很好找,出發的旨意出來後,他就在指揮各種事宜,以及批這幾天落下的各種日常折子。韓少軍嘛……在和美人們喝下午茶。

李舒嬈看著沈靜姝身上的玉佩和鴛鴦香囊,再看看三個人之間微妙和諧的氣氛。

頓時有點小酸。

「我是不是不該當眾告白,偷偷模模的說,也許你們就還在原地踏步。」她能偷偷趕上。

結果呢,自己還沒被接受呢,人家已經暗度陳倉了。

「李妹妹這是什麼話,我們只是要好的姐妹和朋友。」穆秋遞給韓少軍一杯茶。

這遞茶和接茶時候的小動作,雙手擦過的曖昧和相視一笑的默契。

「姐妹?朋友?」她一定是讀書太少。

曾玉蟬被她調侃的眼神看得受不了了,直接板起臉,拿出當年初見的時候那標準得宛若教養嬤嬤一般的姿態。

「李才人,恕我提醒,這後宮之中,必須謹言慎行。絲毫不能行差踏錯。有時候有些事能做,卻不能說。有些事能說卻不能做。」

韓少軍和穆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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