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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惟將筆記本翻過一頁,在第四頁開頭寫下一行小字,筆尖停頓片刻,繼續寫。

有人敲門。

許惟合上本子裝回包里,起身去開。看到門口的人,有些意外。

沒想到來的是他。

「沒弄出熱水?」

「嗯。」許惟退開一步,給他讓條道。

鐘恆進衛生間,擰了擰水龍頭,水流沖下來,他拿手試水溫。

許惟靠在門口看他背影。

幾平米的逼仄空間,他大高個子,佝著頭在那調試,左腿微微曲著,看著不怎麼和諧。

這場景也眼熟。

有回暑假,他們在外面住過一晚,洗澡洗一半熱水沒了,許惟裹著浴巾蹲一旁歇著,看鐘恆折騰半天,愣是把熱水弄了出來。

那時候,他十六七歲,個子也高,但很清瘦。

不像現在。

許惟的視線從他後頸下移,透過薄T恤的皺褶,似乎已經看到堅硬結實的背肌,往下是後腰和臀,被那條騷包藍的褲子遮著,就剩小腿能看到。

許惟看了眼,想著是不是該稍微月兌個毛?

但這雙腿有多少力量,她很清楚。

他以前體育厲害,運動會徑賽永遠第一,從一百米到三千米,年年沒人跑過他。

終點線一群女生給他送水。

他只接她的。

「好了。」鐘恆轉頭,對上許惟的目光,他頓了下,隔一秒眼神變了,「你在意-yin什麼?」

他語氣很淡,眉峰挑著,眼神涼颼颼。

許惟當然不會承認。

「沒有。」她一本正經走去,彎腰伸手,水流澆上手背。

還真熱了。

許惟對他說︰「謝謝了。」

他高她許多,許惟同他講話下意識站直身體。

距離拉近了,她白淨臉龐杵在眼前,沒了以前那丁點嬰兒肥,看著有些瘦,顯得眼楮更大些。這個角度,她右邊眉尾那顆極小的痣都看得一清二楚。

鐘恆瞥著她,淡淡一句︰「我是老板。」

言下之意是這是分內事,不是幫她,這聲謝他不收。

許惟笑了聲,說︰「你怎麼不收我房費呢。」

這句話不知道算不算在嗆他,許惟的語氣一直很平靜。確切說,從白天重逢以來,她的表現一直都這樣,沒什麼明顯的情緒表露。

就連在江邊月色被林優罵,她也是這樣,只有他蠢到以為她會哭。

林優那麼彪悍,對許惟也舍不得說真正惡毒的話。

包間里那些老同學看到許惟只有驚訝。

而那個沒骨氣的趙則更是一秒鐘就接受了許惟的突然回歸。

大家都在過自己的日子,一個突然回來的中學同學對他們來說不痛不癢。

沒誰耿耿于懷。

鐘恆低頭哼笑了一聲,沒看她,把趙則的話丟過去︰「畢竟是老同學。」

許惟點頭︰「也是。」

熱水還在流著,沖過她的手指,嘩啦啦。

鐘恆沒什麼情緒地說︰「你洗吧,我下去了。」

見面以來,他第一次好好說話。

許惟應︰「好。」

顏昕晚上九點多才回來。她沒回屋,先過來敲許惟的房門。

許惟打開門,一杯女乃茶遞過來。

「姐。」顏昕探個頭,對她笑,「給你帶的,很好喝。」

「謝了。」許惟接下,「進來坐會?」

「好啊。」

許惟坐到床上,顏昕把相機包放到床頭櫃上。她沒洗澡,不好往床上做,拉了張椅子坐在旁邊。

一人喝一杯女乃茶。

許惟問她去哪兒拍夜景了。

顏昕說︰「去了清瀾河,那兒有劃船的,我上去坐了坐,拍了些湖景。」

許惟說︰「那里是挺好看。」

顏昕看了看她,試探著問︰「姐,我記得你不是豐州人吧。」

「不是,我是宜城人,我在這讀過書。」

宜城在北邊,靠近省會江城。

顏昕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來我沒記錯,那你怎麼會到豐州讀書啊。」

「我外婆以前住這兒。」

顏昕似乎想起了什麼,有些驚訝,「所以那時候你支教保研的地點選了禺溪?離豐州很近啊。」

「這你都知道?」

「當然了,」顏昕笑著說,「你母校拿你做宣傳呢,你的履歷學校網站上都能看到,就在名人校友那一欄,我那會兒想考研,還點進去看到過。」

許惟說︰「我倒沒關注。」

顏昕又說︰「不過我看你後來好像也沒有回校讀研了,怎麼放棄了呢。」

「也沒什麼理由,就是不想讀書了。」許惟把話題轉開,「你準備什麼時候去禺溪?」

「都行,看你什麼時候方便吧。」停了下,她有點機靈地笑了笑,「姐,今天那是你同學吧,是不是要聚聚?不如晚兩天再走吧。」

許惟謝絕她的好意,「今天聚過了,你如果沒別的事,我們明天走。」

「這麼快?也行,我們坐什麼車去,我今天打听過,汽車站有大巴過去,也有私人開的小面包車,當然,打車去也是可以的。」

「這個不急,明天再決定,你先回去洗澡睡覺吧。」

「那行。」

不知是不是因為在車上睡了一覺,夜里許惟睡眠並不好,凌晨四點多醒了,喉頭發燥,她模黑起來喝了口涼水,找到薄荷糖含了一顆,湊合著躺到六點半。

洗漱只花一刻鐘。

想了想,還是化上淡妝,眉毛涂兩筆,臉頰撲點粉,沒抹口紅。

清晨空氣好,溫度也適宜。許惟穿了件寬松的黑色裙子,感覺不冷不熱。下樓沒見到趙則,前台坐的是小章,見到她,一笑︰「早。」

「早。」許惟過去問,「你們這提供早餐嗎?」

小章說︰「這個不提供的,做飯的陳姨去年回鄉下了,沒人做飯,我們就取消了這項服務。」

「沒人做飯,那你們吃什麼?」

「我們就自個瞎糊弄,有時叫外賣,有時候趙哥煮個粥,有時候小老板心情好,就會包餃子,他包餃子是一絕。」

小章說到這露出推銷自家好豬肉的神情,「不是我夸口,我們小老板這一點真是出人意料,誰曉得他一個大男人還會包餃子啊,你別說,他包的花樣還挺精細,哪天只要他一包餃子,隔壁洗衣店那些小丫頭跟狗聞著香似的都跑來蹭,一個個臉皮厚的,揩油揩上癮了還,我估模著那不是吃餃子,倒像要吃我們小老板了。」

「是麼。」許惟笑出聲,「他會包餃子?」

「嗯,不騙你。」小章小聲說,「這樣,我待會攛掇下趙哥,讓小老板今天做頓餃子,你吃了就知道,誰吃誰想嫁。」

「行,你攛掇吧。」許惟揮揮手,「我出去吃早飯了。」

她往外走,還沒到門口,一只灰白大狗奔進來,撲上她的腿。

許惟嚇一跳,認出是昨天那只病怏怏的狗。

外頭一聲怒喊︰「泥鰍!」

然而泥鰍少爺絲毫不給面子,沒听見一樣,專注地蹭著許惟光溜溜的小腿,還張開嘴輕咬她的裙擺,前腿跳起來,執著地求抱。

鐘恆臉都黑了。

小章笑得前仰後合︰「哎呦,不行了不行了,少爺又發春了,這一見美女就走不動路可怎麼辦才好!」

泥鰍配合地搖尾巴。

鐘恆過來拽住牽引繩,硬生生把它拉開。

泥鰍氣得要死,發出不滿的嗚嗚聲。

「小混蛋。」鐘恆咒罵了一聲,問許惟,「沒事吧。」

「沒事。」許惟過去在泥鰍腦袋上模了一把,泥鰍立刻溫順了,尾巴搖得快三百六十度旋轉。

小章笑得肚子痛︰「臥槽,這貨要上天吶,許小姐,你趕緊出去,不然這早飯吃不成了,泥鰍這是要把你搶回窩去啊。」

許惟听從建議,對鐘恆說︰「我去吃早飯。」

「嗯。」

鐘恆把泥鰍抱起來,往後門走。

「鐘恆。」許惟喊他。

鐘恆回頭。

「我今天去禺溪。」許惟說,「中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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