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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廷獄之中滿廷燈火,牢獄之中鞭笞拷問發出的慘叫都被封在地牢里面。

伴著這樣的慘叫,嚴松顧自喝酒,似乎很淡然如水,桌子上還放著一枝路上折斷的桃花。

說來也怪,掌握整個廷獄、一生殺人如麻也名聲猙獰的廷尉卻有這樣的風雅愛好。

「師傅這麼多年一貫只喝梅花酒,又喜歡在年年桃花盛開時折一枝桃花伴酒,如此雅興讓弟子我望塵莫及啊。」姜信踏著月光走進來,面上含笑,仿佛剛剛死了師兄的人不是他一樣。

嚴松睜開眼,看著他,「血見多了,總得用其他好顏色養一下心,等你到我這個年紀,就知道殺人如麻是很無趣的一件事。」

他的人生仿佛都很無趣,尤其是後半生。

姜信︰「養心?我一直都以為入了廷獄

的人該沒有心的。」

嚴松︰「本來沒有,後來有,之後又沒有,現在又有了。」

繞口令似的,卻緩緩的,混著酒香,他低頭看著桃花,說不出的一種深沉,還有一種難言的悵然。

姜信眸色濃了些,他這師傅啊,高深莫測,說他位高權重、歹毒陰鷙,又不見他揮霍什麼,錢權享受絕無,最大的奢侈也就這一杯寒月釀的梅花酒,一枝當即盛開的桃花,何其淡雅。

「听說喜歡賞花飲酒的人都是深情之人,于通州,我見到了一個心狠手辣的許青珂,在這里還見了師傅。」

深情麼?兩個看起來都是無情的人。

這話也是大逆不道了,徒弟對師傅的。

嚴松眼簾都不帶抬一下,也不生氣,「看來讓你去殺章雲,你心中不忍了?」

似乎譏諷。

「當然不會,章師兄麼師傅之命,徒兒怎能不從。」

「你心中自然是願意的很,這位置一個蘿卜一個坑,我這一個坑,你跟章雲兩個人是坐不下的,不過他死了,你還得把我這老蘿卜拔了才行。」

這話可謂誅心。

姜信卻是微笑︰「我最不喜歡做的就是拔蘿卜。」

他就喜歡把蘿卜弄死在坑里爛了當肥料,不過他有一種預感,這顆老蘿卜並不喜歡這個坑。

一直都不喜歡。

——————

姜信出了地牢,已經有人隱晦朝他恭喜了——廷尉之位將來必是他的,對手死了嘛。

姜信不置可否,出了廷獄之後,他走在街道之上,忽看到一家板栗店,進門買了一袋子,走在路上的時候,旁邊多了一個路人。

「主上,嚴松懷疑您了?」

「懷疑?早八百年前就知道我不是一只可以養熟的狼崽子了,畢竟許青珂都可以看出的人~皮面具,這老東西也也看得穿。」

「主上是故意讓他看出的?」

姜信低頭吃了一顆板栗,唇齒流香,輕輕一笑。「他有秘密,我也有,各有所圖,各自配合罷了。」

不過他沒想到這嚴松竟會對章雲出手,僅僅因為那姓章的背後抱三皇子大腿嗎?還是因為——言士郎。

這姓言的到底做了什麼事兒讓嚴松對付他。

莫不是因為他當年的那件舊事?

——————

許青珂被命令留在通州,跟江同還有通州官府看管那兩百萬巨款,于是乎,她住在了齊府,也省的來回搬運那巨款,地道口重兵把守。

「人手不夠,若是分開去照看那些罪官的親眷便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便只能一起放在這齊家一起看管,等上面人來了,才好一起處理。」

這些親眷本來不需要費心的,但許青珂說得提防背後的人對這些親眷下手來要挾這些官員反水,最好一起看護,讓那些官員心里有底。

自然是有道理的,于是江同跟官府安排了這些。

只是

「若是廷獄那些人能為大人調派,我們如今也不至于這麼捉肘見筋。」江同這人也很符合官場人的心態,首先他是蜀王的人,本是來監視許青珂的,可其一蜀王身邊可用的人太多,他是蝦兵蟹將,排不上號,也就沒什麼前途可言。其二許青珂委實前途無限,很有投靠的價值。

當然,這種投靠不能放在明面上來,不然蜀王第一個摁死的就是他。

但稍微示好表達自己的欽佩還是要的。

許青珂怎會不知這人的心思,通州這邊廷獄的人少說也有五十人,每一個都以一敵十,不是官府那些虛軟的衙役可比的,可廷獄是內部相當排外,章雲死了,那些廷獄的人寧可無頭領袖安靜待著也不會听從他人調派,不管是什麼部門都不行,除非是嚴松或者蜀王下達命令。

可許青珂也從未對它起什麼心思,管不住就不管唄。

守住人跟銀兩就行。

不過許青珂如今可謂是通州權柄最大的人了,官比她大的明哲保身不敢動她,官比她小的就更別提了,原本烏煙瘴氣的通州官場一下子清風自揚,一副廉明清正的模樣。

唯一不好的就是許多人都卯足了勁兒要討好許青珂,什麼奇珍異寶名家字畫等等都搜羅了起來。

可東西找到了,許青珂卻是閉門不出了,那齊家被抄,重兵把守,其余人哪里能進。

齊府風景獨好,正是桃花開的季節,這齊府又是素來釀桃花酒賣的,更是美景獨秀。

許青珂就坐在後院小石墩上,背對著樓閣,旁邊一株桃花樹點點飛旋落下花瓣,落在她發髻,落在她衣袍上。

走廊過來端著茶的人靜默了片刻,才緊了緊手掌心,輕喚︰「大人,茶來了。」

說著下了階梯走到許青珂邊上,看到許青珂正在做的事兒後愣了下。

許青珂伸手接過茶的時候轉頭看了她一眼。

芊芊靈秀之女子,芬芳牡丹之姿容,這般動人的姑娘于任何一個在官場浮沉的官僚或者才血氣方剛的少年臣子都是莫大的誘惑。

可問題就在于她不是丫鬟,而許青珂也不少男子。

她平靜看了對方一眼,卻沒說什麼,接了茶就管自己做事了,敲敲打打的。

那「丫鬟」一時有些尷尬難言,眼波流轉之下,「大人,我雖是罪人之女,可心中仰慕于您,願意終身以婢女之身侍奉您左右。」

在隔壁院子里,江同暗暗想,林遠的女兒長得是美的,出身官家,一身氣派跟才氣,但身姿婀娜素有江南女子的嫵媚似水,哪個男兒不喜歡啊,而且因為是罪人之女,身份卑賤,也不需付出生命代價,

玩玩就算了,這許大人定然是會欣然接受的。

可另一個人不這麼想。

小廚房里,趙娘子正在處理中午的午飯蔬菜,一邊洗菜,一邊笑眯眯得問旁邊的兩個小丫鬟,「剛剛那位是誰啊?新招來的?」

這兩個小丫鬟是官府那邊的人特意派過來的,也是服侍過官家人的,手腳麻利,背景干淨,過了趙娘子的眼,這兩天一直在幫廚跟洗衣等,只是小姐跟丫鬟畢竟是有差距的。

她一眼就看出對方不是丫鬟。

兩個小丫鬟對視幾眼,最終還是交代了。

「林府的千金?」趙娘子簡直想笑了,莫說自家主子不是男兒身,就算是男兒身,以她那絕色美貌,殊是比女兒身的林府千金都美貌不知多少,又怎麼可能會跟那林家姑娘糾纏。

那姑娘怕是要失望了。

趙娘子這麼想的時候,看到門口阿青眉頭緊鎖,然後阿青轉身走了。

誒,這也是一個管不住自己心的人啊。

趙娘子無奈搖頭。

阿青轉身出廚房,卻見前頭江同匆匆忙忙去了外面。

阿青對這江同畢竟是不太放心的——不是自己人,怎麼能放心。

他跟過去了,卻在齊府門口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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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奉我左右?」許青珂單手端著茶,另一只手隨手垂掛另一條腿上,她很閑散,卻沒看這林家姑娘,只抿著茶,緩緩道︰

「不用了」

就三個字而已,不用了。

「大人是嫌棄我是罪人之後嗎?我只是仰慕大人,不會牽連您。」

好生倔強,又痴情得很?

許青珂抬眼看她,「倒不是嫌棄,只是不喜歡。」

不嫌棄,只是不喜歡。

不委婉,很直白,也很平淡。

任何一個女子都會感到傷心難過吧,可她這般風輕雲淡的臉又好看得不像話,讓人生不出怨恨來。

她是懷有私心的,本就不純粹,哪來的資格生氣。

「我一直都以為男女之間也不全然只能喜歡的。」

這不該是一個正經的官家女子該說的,她的語氣又那樣淒涼。

該是被她的父親影響的吧。

以為男子對女子除卻情愛,還有□□?已經有些露骨了。

許青珂垂眸,內心也有些無奈,她非男子,如何判斷這□□?縱使她于人情世故通達得很,可揣度諸人心思,卻無法斷這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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