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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賀就在這個時候,在兵荒馬亂的長安城尋找太子的蹤跡。

長安城的巷子里壘起了壁壘,牆壁上隨時可見刀砍火燒的痕跡,幾個跟隨太子起兵的囚徒急匆匆地從張和面前跑了過去,嘴里嚷著︰「太子兵敗了,快跑啊。」

張和眉頭微皺,按照劇本要求臉上露出焦急的神色,上前揪住一個囚徒的衣領問道︰「衛太子在何處?」

那個囚徒一臉倉皇,嘶啞著嗓子回答︰「往、往南邊去了。」

張和正想將劇本里的下句台詞念出來,突然听到刀刃入肉的聲音,囚徒口中吐出鮮血,直挺挺地撲倒了下去,他背後被刀劈開了一個大口子,鮮血汩汩地往外冒,空氣中都彌漫著明顯的血腥氣。

不愧是著名導演拍攝的古裝正劇,連血漿都做得這麼專業。張和正這麼想著,就看到那名砍死囚徒的漢兵一刀朝自己劈來。

這和劇本寫的不一樣啊!張和條件反射地往旁邊一避讓,那人的刀砍偏了,張和只手臂上挨了一下。

就那麼一下,讓他發現了事情的不對勁,這刀劃破他華麗的戲服,在手臂上劃拉了一道口子,隨著尖銳的疼痛傳來,血很快染紅了衣服,這可是把真家伙,對方也是真的想置自己于死地。

張和再往四周一看,看似晦暗的巷子里本來搭建有不少攝像機移動軌道,民房上還打著明亮的大燈,此時巷子里夜霧四起,這些臨時搭建的拍攝設備卻不翼而飛,哪還有半點劇組片場的樣子。

那還能干什麼?跑啊。張和追上跑在前面的囚徒,邊跑邊問︰「這位兄弟,請問長安城南邊往哪個方向跑?」

囚徒伸手往左一指︰「武庫就在前方,你一直跑就是了。」

「多謝。」張和一個急拐彎,就往一條小路跑去。這條小路堆積著很多雜物,張和跑得慌亂,連著跌了數跤,還好追兵循著人數較多的囚徒而去,並沒有尾隨過來。

他一個人在天色將近昏暗的長安城小路上模索前進,越走心越往下沉。燕山影視城再大,也構建不出如此規模巨大的漢代民居群落,更何況他觸模到的一些物品都是實物,根本不是影視城里粗制濫造的泡沫道具。

這麼說自己是在拍攝巫蠱之亂的時候穿越到了歷史上真正的巫蠱之亂,並且穿越成了所飾演的張賀?老天要不要這麼和自己亂開玩笑。

張和雖然哭倒長城的心都有了,但長安城不相信眼淚,他只能繼續尋找去西市的路。因為他通過之前做角色功課時查閱過的文獻資料知道,巫蠱之亂時期的長安城,簡直是一個大型絞肉機︰站隊太子的,死;對付太子的,死;就連那騎牆觀望的,也是死;還牽連無辜死者數十萬,不管你怎麼選擇都必死無疑。

如果他現在的身份是張賀,留在長安城哪怕不死也會失去寶貴的蛋蛋——歷史上張賀因為太子賓客被下獄,幾死,還是他弟弟張安世在漢武帝劉徹面前求情,最後給減刑成腐刑。所以當務之急是找到正準備逃離長安城的太子,和他會合之後順利出城,從此天高任鳥飛。

這麼想著,張和不顧自己手臂上刀傷火辣辣的疼痛,在近乎空曠無人的長安城里飛速奔跑起來。

西漢實行宵禁制度,到了薄暮便關閉城門,百姓不得無故夜行,由執金吾負責巡視。此時月上中天,普通百姓家的燈火早已熄滅,就連王公貴族府邸也因為這幾天長安城的動蕩而閉門不出,只余幾盞燈籠在風中無聲搖曳。

張和經過武庫的時候,入口處用雜物壘起了一道半人高的防線,顯然是曾在這里進行過一場激烈的巷戰。道路上隨處可見倒伏的尸體,有穿著漢軍服飾的,也有穿著平民服飾甚至囚服的,早已不計生前立場,只是層疊著湊做一堆。

作為一個長在紅旗下的社會主義青年,張和哪里見過那麼多死人,嚇得連忙從壁壘的缺口里迅速離開,還不小心在一具尸體上絆了一跤,險些和一個死不瞑目的小兵來了個親密接觸。

武庫往南有幾棟房子著火了,燃起了沖天的火焰。在這種時候,有火的地方代表著發生了沖突,也許能在那里找到衛太子的蹤跡。張和連忙往那邊跑去。

令他失望的是,著火的是一間酒肆,已經燒得差不多了,顯然不是剛剛才起火的。張和只好繼續往南走去,他在學習西漢歷史資料時候看過漢長安城的布局示意圖,武庫位于長樂宮和未央宮中間,離它最近的城門便是安門了,覆盎門和西安門也離得不遠,太子往南去,應該是打算從這幾處城門出城。實在找不到人的話,他只有盡快去安門附近看看了。

他往前走著,黑暗中踢到了一件丟棄在地面上的兵器,那個古怪的形狀是撾還是戟他分不清了,重要的是這件兵器被他踢飛之後撞擊到青石地板發出清脆的響聲。

「什麼人?」隔了一道矮牆的不遠處有個聲音傳來,緊接著跑出一隊青袍玄甲的漢軍,「有逆賊,快抓!」

張和暗叫一聲不好,趕緊以百米沖刺的速度開始向前跑去,可惜他作為一個現代人體力畢竟有限,再加上對彎彎繞繞的陌生地形完全不熟悉,眼看要被那隊窮追不舍的官兵抓住。

正在這個時候,一雙骨節分明的修長的手從暗巷里伸出,一把拽住張和的手將他拽了過來,在他還來不及張嘴喊叫的時候,捂住他的嘴,將他拖進了巷子里一扇隱蔽的木門里。

那人在進門之後就松開了張和,張和驚魂未定地問道︰「你是誰?想要做什麼?」

「子珩莫怕,是我,太子據。」一個溫和的聲音響了起來,太子劉據一襲黑色深衣,身姿卻肅殺如一柄開刃的寶劍,借著窗外月光的照亮,他俊美的五官漸漸從陰影里顯露出來。這是怎樣一張臉啊,張和不免俗氣地想道,如果進了娛樂圈一定會讓萬千少女為之瘋狂的。

「太子殿下。」張和連忙按照劇組的禮儀老師教導的那樣行禮,心里一邊惴惴不安地想著,希望現代人還原的禮儀不要錯得太離譜。

劉據連忙將他攙扶了起來,搖了搖頭說︰「你我之間何須拘禮。」

張和還想說些什麼,只見劉據將手指放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張和連忙閉上嘴,不一會兒,听見腳步聲由遠而近,原來是那隊官兵追到前面不見人影,又折返回來了。

不過劉據躲避的這個民舍非常隱蔽,官兵找了一會沒發現異常,就離開了此處。這個時候從陰影里又找出幾名穿著黑衣的死士,對太子說︰「殿下,這里去覆盎門不遠,奉命守城門的是丞相司直田仁,他曾經是衛將軍舍人,僕等前去斡旋,或可將殿下放行出城。」

「那你們就去辦吧。」劉據頷首道,「我就在此等候。」

兩名黑衣死士稱「諾」後迅速離去,留下其余人等繼續躲在暗處保護太子。

「子珩,我知道你為人一向淡泊無求,到今天這個地步是我連累了你。」劉據只有在面對張和時,緊繃如弓弦的身體姿勢才稍微放松一點,臉上也露出了悲切的神色,「如今長安城的形勢,都說太子起兵叛亂,你作為太子舍人,留在長安恐怕性命不保,我只能帶你先行出城,到時候天高海闊,任你想去往何方,我都不會干涉。」

我正有此意,太子你真是太上道了。張和簡直要握住太子的手叫好了,但作為臣下的身份他自然不敢放肆,只是憑著演技展現出了眼圈泛紅大受感動的模樣說道︰「僕當為殿下效死。」

不出一會,剛才離去的一名死士折返回來,雙手抱拳對劉據說︰「田仁已經答應放行,等漏下三刻,就開小門放殿下出行。」

古代一刻是十五分鐘,張和算了一下,這是田仁還需要四十五分鐘進行布置。劉據對其他死士下令道︰「我在此暫且安全,你們速尋我的妻兒,盡可能都帶出城。」

張和估模著快半個小時的時候,劉據帶著眾人開始往覆盎門方向走去,來到城牆高聳的陰影下時,對面死士帶著兩名面相稚女敕的小少年走了過來,年紀大的一位看著十四五歲,年紀小的看起來只有七八歲,對著劉據哀哀地叫道︰「阿翁。」

張和心想這大概就是史書上記載跟著太子逃亡到湖縣後一起遇害的兩位名字並未曾記入史冊的皇孫了。

劉據看到來人,臉上一瞬間閃過驚惶之色︰「進兒和史良娣呢?」

那幾名死士馬上跪了下來︰「僕等罪該萬死,等我們趕到的時候,史皇孫和王氏早已往廣明郭去了,史良娣在博望苑自盡,留下這個要我們帶給殿下。」

劉據伸手接過一方白色的絲帕,待看清上面的字跡之後,往後跌退了兩步,眼中垂下淚來,那絲帕也如翩飛的靈蝶一樣墜落地面。

張和借著城牆上投射下來隱約的燈光看清上面寫的一行字︰「叩首與君決,願君常安好。」

這個時候,覆盎門側方的小門悄然打開,在一小隊士兵的火把照耀下,一個穿著紅袍黑甲的中年男人出現在眾人面前,他身材高大魁梧,有著一張忠厚的國字臉,正是丞相司直田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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