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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灌木叢中沖出來的居然是一只大熊貓,只見它呲牙咧嘴,朝著張賀等人不停示威,似乎是在驅趕他們。

「不好,是一只野生的貘。」騎郎中帶頭的那位趕緊拔出刀劍,護衛在劉據面前,其余幾人也跑到了衛伉他們旁邊,將兩個頑皮的小孩抱了起來。

貘是西漢時對熊貓的稱呼嗎?張賀心里想著,一邊拉著劉據的小手,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雖然國寶在現代人見人愛,萌翻一堆人,但那畢竟是在動物園看的——野生的大熊貓有多凶殘張賀也有所耳聞,它在古代很長一段時間被叫做食鐵獸,就是它覓食的時候經常闖入民居,饑餓的時候甚至會用牙齒咬壞鐵質炊具而得名。在《山海經》里,它還有另外一個威風凜凜的名字叫做猛豹,據說黃帝當年打仗就驅使它們打頭陣。

眼前這只滾滾看起來也非善于之輩,只見它異常彪悍地沖了過來,圓滾滾的身軀猛地向侍衛長撲了過來,這一下如果被它撲中,估計得摔得夠嗆,不過這位侍衛長看來是精于武藝,往旁邊一閃,那只大滾滾撲了個空。

「請皇子和三位公子遠離戰圈。」侍衛長高喊道。

張賀拉著劉據的手往旁邊躲遠了點,以免被這只激動的滾滾波及到。

那侍衛長引著熊貓追著他游斗,雖然偶爾出劍,但並未傷及那只熊貓。

「能把它抓起來不要傷及它嗎?」劉據在一旁問。

侍衛長略一思索,就對手下說︰「把掛著馬上的那張大網拿來。」

其他幾位騎郎會意,連忙有人取了大網,趁著大熊貓正和侍衛長纏斗的時候,將網撒了開來,那頭熊貓被困在網里,很快被大家一擁而上捆了個結實,雖然憤怒地咆哮,但是卻無法動彈。

劉據走到木柵欄旁邊觀看,發現斷口上明顯有牙齒咬斷的痕跡,就問道︰「它為什麼要咬斷柵欄闖入白鹿觀?」

「大概是餓了吧。」張賀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乖巧地躲在劉據懷里的小白鹿。

「可能不光是餓了。」一位騎郎用劍撥開剛才熊貓現身的灌木後面的草叢,對大家喊道,「你們快來看我發現了什麼?」

張賀連忙喝劉據一起跑了過去,原來草叢里用石頭壘了一個簡易的窩,里面鋪著干草,在看起來非常柔軟溫暖的干草堆上,齊排排躺著兩只還在吃女乃的小滾滾。

原來剛才那只大滾滾非常凶悍,是為了保護附近藏匿的幼崽。小滾滾長得還很迷你,但已經初具長大後的萌點,張賀被萌得愛心泛濫,忍不住上手抱起了一只,那只小滾滾在他手心里掙扎著爬起來,抬頭嬌弱地叫著。

劉據見狀也將手里的小白鹿放下,抱起了一只小滾滾,那只滾滾則調皮地多,幾乎想在他手掌上翻起了跟頭,害得劉據手忙腳亂地照顧它才沒讓它給翻倒地上去。

「那頭貘是它們的阿母嗎?」劉據眼楮亮晶晶的,抬頭問侍衛長,「為什麼它要咬破柵欄進來啊?」

「剛才張公子說是因為餓了,現在看到這幾頭幼崽,我想它大概覺得在白鹿觀內做窩比較安全。」侍衛長回答道。

「為什麼白鹿觀里比較安全?」

「因為陛下擴建上林苑後,在里面放養了很多野獸,很多都是猛獸,對于貘來說,在上林苑里的生活也是危機四伏。」侍衛長笑著回答道。

「所以它費了很大勁咬破柵欄進來,也是為了給幼崽一個安全的場所。」張賀接著說道。

劉據听完點了點頭︰「既然這樣,我們不如把它們養在白鹿觀里吧,這樣貘阿母也不用操心了。」

皇子開口要求了這點小事,當然要滿足他,侍衛長連忙說︰「此事交給屬下去辦即可。」

「對了,那個木柵欄也要修補起來吧。」張賀提醒道,「萬一別的什麼猛獸進來,傷到人就不好了。」

「多謝張公子提醒。」侍衛長說,「這個我已經派人去通知白鹿觀長了。」

就這樣,三只滾滾就正式在上林苑的白鹿觀里落了戶,成為了這里日後的常駐居民之一。

在白鹿觀的竹軒里用過中餐之後,四個小伙伴就乘車返回了長安城。蘇武和衛伉先行回府了,劉據因為惦記著要向劉徹問馬鐙的時候,就和張賀商量,讓他和自己一起回宮。張賀當然樂得搭上皇子的便利,去看看自己父親推銷馬鐙的成果如何,于是兩人就一起高高興興地返回了椒房殿。

端莊秀麗的衛子夫在暮色的花園中漫步,看到兩人前來,臉上露出笑容。

劉據飛快地撲了過去︰「阿母,我今天玩得很開心。」

張賀也行禮道︰「見過中宮。」

「無須多禮。」衛子夫制止了張賀一本正經的行禮,「小孩子正是玩鬧的時候,椒房殿是據兒一直居住的地方,在這里可以比宮里其他地方更放松點,我以前沒進宮一大家子擠在一個小院子里的時候,那些小孩子們才叫熱鬧,尤其是霍去病,簡直無法無天了。」

說這些話的時候,她的臉上有著一絲對往事的眷戀,不知道是對無法再重復的過去的感嘆,還是別的什麼︰「現在宮里孩子少,平時總覺得安靜了點,把據兒都悶成個沒脾氣的了。」

「阿母。」劉據依偎在衛子夫懷里撒著嬌,「你能不能少說我兩句,孩兒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的嗎?」

「好好,據兒最棒了。」衛子夫馬上毫無原則地哄著。

張賀靜靜地在旁邊看著這對整個大漢朝最尊貴的母子,此時看起來也和閭里那些尋常人家的母子沒什麼不同,如果沒有最後的巫蠱之禍,衛子夫應該能微笑著見證她的孫子和曾孫出生,並且在這些小輩的環繞中安詳而放心的去世。

雖然已經重生很久了,但此時張賀還能回憶起劉據听到母親死訊時那種哀莫大于心不死的苦痛,衛子夫在巫蠱之禍時,是為了能讓兒子了無牽掛地逃走而選擇用白綾了結了自己的一生的。她對自己這個唯一的兒子的愛,在那一刻顯得如此無私而偉大。

而此時,元朔年間的春風正溫柔地拂過未央宮,橫掃過千山萬水,伴隨著大漢軍隊在塞外的廝殺而變得席卷一切般猛烈。這還是一個全新的,充滿希望的春天,張賀希望這一次,自己能讓悲劇不再發生。

「阿母,父皇在哪里?我想要見他。」劉據開口詢問。

「你父皇啊。」衛子夫沉思了片刻說,「他現在應該在宣室吧,今天張湯找他議事,他連中飯都沒用,一直待在宣室沒出來。」

「那孩兒能去宣室看父皇嗎?」

「當然可以了。」

「太好了。」劉據一聲歡呼,就要沖出花園,被衛子夫喊了回來。

「在外面玩了一天,儀容不整,換一身干淨衣服,把臉洗干淨了梳個頭再去。」

「哦。」劉據扮了個鬼臉,拉著張賀的手急匆匆地找女御長荀瑤安排洗漱更衣去了。

托劉據的福,張賀享受了全套西漢皇子的沐浴待遇,雖然他上輩子在古裝電視劇里跑龍套的時候,看到劇組拍美人出浴都是淘寶爆款大浴桶加上灑滿花瓣的洗澡水,但現實並沒有那麼浮夸。

張賀眨了眨眼楮,看向面前正燒著水的兩個大銅鼎,心里有點打鼓,這進去是要被燒熟的節奏?還好宮女馬上拿出了兩個銀沐盆,張賀這才松了一口氣,原來銅鼎只是用來燒水的,燒好的水和涼水摻在一起,注入這兩個銀沐盆,才是讓他們兩個人洗澡的地方。

前幾年的嬰幼兒生活讓張賀克服了被人服侍洗澡的尷尬感,此時他眯著眼楮躺在沐盆里,享受著宮女柔軟的雙手的馬殺雞,突然背部被一個堅硬的東西踫了一下,嚇得他連忙轉身,卻發現是一塊滿是氣孔的黑色石頭。

「這是什麼啊?」

「誒,賀君沒見過嗎?」劉據在一旁介紹道,「這是用火山石做的搓澡石,是我五伯上次進京的時候送的禮物,阿翁分了三套給我們。」

「這個要怎麼搓澡?」

劉據手里抓著一塊,就伸過手來在張賀背後來回搓了幾下︰「就是這樣啊,五伯說可以去死皮,讓我們每次洗澡都要用全套。」

張賀看著眼前擺著的大小不同、氣孔密度粗糙程度也不同的四塊火山石,內心是崩潰的,你們大漢朝的男人到底有多臭美啊?這個疑問在用完搓澡石,宮女遞上來用于按摩面部保持血液流通的玉魚時達到了頂點。

不過玉魚貼在臉上倒是冰冰涼涼的,按摩的觸感也很滑膩,享受起來不亞于美容院的面膜服務。

終于全部洗好,又弄干了身體和頭發之後,宮女給劉據拿了一套淺米色的皇子服,給張賀拿了一套淡青色的衣服,兩個人穿好了之後,還在頭頂扎了兩個小丫角,才讓他們出發去宣室。

經過這麼一番折騰,未央宮里暮色四起,遙遠地方的宮殿已經隱沒在霧氣和陰影里了,黝黑的樹影在夜風中輕輕搖晃,各處長廊懸掛著的燈也亮了起來。

宣室是未央宮前殿三進宮室的最後一處,因此兩人一出金馬門,就看到了位于高聳的台基上宣室此時燈火通明,顯然劉徹還在里面廢寢忘食地工作著。

宣室是皇帝正經議事的場所,閑雜人等未經通稟是不能入內的,劉據挺了挺小胸脯,對張賀說道︰「我們去看看能不能見到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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