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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程文、程武兩兄弟同住一個院子,紅磚青瓦,四面高牆,正門多少會引人注目,于是大家繞到了後院,木門上掛著個黃銅鎖,盛千粥將它提了提,朝霍寒搖搖頭。

霍寒打了個手勢回應,然後不動聲色地計算著牆身的高度,猜到他的意圖,盛千粥把指節拗得「噠噠」響,也躍躍欲試,「寒哥,讓我來吧。」

楊小陽也後知後覺明白過來他們想做什麼,緊張兮兮地四處探看,「霍隊,你們這是要……擅闖民宅?」

後門偏僻,人跡罕至,況且現在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周圍鄰居們都躲在家里歇夏,可謂天時地利人和。

他又說,「沒有搜查令就……這是不合程序的啊……」

「非常時期非常手段嘛,」盛千粥老氣橫秋地將胳膊往他肩上一壓,「怕啥,出了事算我們頭上。」

楊小陽推開他的手,看霍寒。

霍寒目光清湛地回視,「情況特殊,事後我會跟上面打個報告。」

偶像的這一粒定心丸喂下去,楊小陽總算打消最後一絲疑慮,「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

「在外面幫忙守著。」

話音未落,霍寒已經踩在牆體的凹坑處,長腿往上一攀,暗黃的泥土被蹭下來,塵土微揚,轉眼間他人已經在牆的最高處。

這時,一道驚呼聲傳來,楊小陽吃驚地看著一直沒說話的溫千樹站在木門前,縴白的手指握著鎖頭,不知用什麼東西往鎖芯里搗鼓了一會,「 噠」一聲,大黃銅鎖就開了!

他看得是目瞪口呆,下意識叫她一聲「千樹姐」,雙手抱拳,「小的有眼不識泰山,真是失敬失敬。」

溫千樹笑笑,「雕蟲小技而已。」

霍寒自然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深邃的黑眸映著陽光,晦暗不明,以筆挺的鼻梁為分界線,半張俊臉都沉在陰影里。

這可不是他教的,他也教不來這樣的「手藝」。

一瞬間他的心情也真是復雜到了極點。

一個從小被當做掌上明珠養的千金大小姐,到底是從哪兒學來的這些旁門左道?

溫千樹抬眸,兩人的視線輕輕踫上。

只一眼,她便知道他明白了︰下了將近一夜雨的那晚,她是光明正大從正門進了他的房間,而不是翻窗進去的。

霍寒收回目光,從牆上一躍而下,穩穩落地。

溫千樹和盛千粥也跟著從門外進來,迎面就是一股東西腐爛的惡臭味,只見院牆邊亂七八糟堆著吃剩的桶面和發霉面包,蒼蠅「嗡嗡嗡」貪婪地繞飛其上。

屋里屋外察看一遍,也沒發現什麼異樣,盛千粥蒙了,「該不會真搞錯了吧?」

溫千樹也露出一副深思的神情。

霍寒沒回答,扶著門邊抬頭往上看,眉頭一皺,隨手從門後抄來一根棍子,直接將天花板捅了個窟窿。

盛千粥仰長脖子看,原來這天花板里還暗藏乾坤,「寒哥,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霍寒拿棍子戳了戳,「這邊天花板紙的口比較新,積塵少,而且還有被擦拭過的痕跡,應該是最近打開過又重新貼上去。」

果然不出所料。

盛千粥搬來梯子爬上去,以天花板為基底,上面是一個小房間,一會兒後,他「砰」一聲拳頭砸在木板上,震落許多灰,他臉上也沾了不少,頭發上也籠著蛛絲網,「寒哥,快上來,有情況!」

「我也上去看看。」溫千樹緊跟在後面,然而,以她的身高,哪怕站在梯子上,還是離天花板有一小段距離。

霍寒一把將她拉了上去,倒是正人君子得很,很快就放了手,她沒有防備,腳落到實處時不小心歪了一下,怎麼也收不住直往他身上撞,他背部的肌肉也是硬邦邦的,如同一道銅牆鐵壁,牢不可破。

溫千樹揉揉被撞疼的鼻子,輕瞪了一眼那稍顯冷硬的背影。

那邊,盛千粥已經戴上手套把發現的東西一樣樣排好,「這下物證齊全,沒得跑了吧。」

霍寒也蹲下來查看,洛陽鏟、工兵鏟、羅盤、土制炸藥、防毒面具、夜行衣……裝備夠齊全的。

「他們是……盜墓的?」溫千樹問。

盛千粥從地上撈起一樣,「這玩意兒叫洛陽鏟,主要就是用來挖掘探洞,采集探土,你可別小看它,當年洛陽邙山地區十墓九空,它就是最大的元凶。」

「還有這個,」他又換了另一樣,「這也是盜墓必備的工具,叫工兵鏟,」他比劃了一下,「它可當做鏟、鎬、刺、鋸和刀來使用……」

「這麼說,他們的身份確定了?」

盛千粥想了想,「就算這兩人沒有參與到這次的交易,也絕對和盜墓月兌不了干系,不然整這麼一套家伙做啥,寒哥你說是吧?」

霍寒淡淡地︰「嗯。」

還真是惜字如金。

為了不打草驚蛇,對幾樣工具進行拍照留存後,盛千粥又逐一把它們放回原位,並細心擦掉大家留下的痕跡。

門外,楊小陽正焦急地等著,背心都濕了一大片,見人出來,他立刻走過去,「怎麼樣了?」

「八`九不離十了,」霍寒朝他點點頭,「你先回所里準備一下程文程武的資料,重點查一下他們兩兄弟的主要親屬、朋友、和宗族關系。」

文物犯罪大部分都是以團伙作案的方式進行,像這種以親緣紐帶組合起來的也尤為常見。

楊小陽腰桿挺得筆直,清脆地應道,「是!」

他迅速趕回派出所去了。

霍寒轉過身,驟然襲來的光亮讓溫千樹皺眉,她抬手去遮眼,又躲回他那印在地上的頎長影子里了。

逆光中,他眼底難得有一絲笑意,轉瞬即逝。

盛千粥也重新把門上了鎖,走過來,「寒哥,接下來……」

霍寒一個眼神就制止了他接下來的話。

盛千粥跟這人也好長一段時間了,基本默契還是有的,可就是道行淺了點,竟下意識地看了溫千樹一眼。

烈日當空,她的臉頰微紅,浸著那肌膚,看著仿佛白里透出了粉色。

溫千樹心如明鏡,面上卻不說破,還非常知趣地遞了個台階,「天氣太熱了,我先回老師家里歇歇。」

她走出幾步,又回過頭來,「回寺里的話別忘了我。」

一語雙關。

霍寒的唇抿成一條直線,看著她攪亂春水後轉眼間又走得雲淡風輕的背影,輕輕吐出一口氣。

「我們去一趟牛角山。」

盛千粥反應慢了半拍,猛地一拍腦袋,「寒哥你該不會是懷疑……」

「去看看就知道了。」

牛角山在隔壁鎮,離蘭溪鎮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到了山下,車進不去,兩人只能徒步進山。

走了不知多久,盛千粥已經大口喘氣,T恤濕得都能擰出水來,他幾口灌完一瓶礦泉水,靠在一棵樹上不走了,「寒哥,咱、咱們歇會兒……再走。」

牛角山顧名思義,山脈狹長,東南-西北走向,狀如牛角,估模這才走了二分之一不到,何況又是無頭蒼蠅似的亂走……

霍寒的襯衫也汗濕得厲害,可氣息卻絲毫不亂,他模了一把頭上的汗,在長褲上蹭掉,「五分鐘。」

盛千粥懶得說話,比了個「ok」。

霍寒卻沒顧得上休息,四處察看了一番,忽然蹲了下來,撥開一層落葉,略微翻了一下泥土,挑起一小塊,在指尖碾開,放到鼻下聞了聞,眉峰一斂,「千萬,把東西拿過來。」

「找到了?!」盛千粥彈簧一樣跳起來,帶著工具沖過去。

兩人花了大半個小時才把入口處的障礙物清除。

兩束手電筒的光在黑暗的地下墓室里晃。

墓室空蕩蕩的,幾乎全部有價值的東西都被清走了,倒是留下不少的餅干紙和礦泉水瓶,還有滿地紛亂的腳印。

雖然說這樣的場面也見過數次,盛千粥還是忍不住爆了個粗口。

霍寒一言不發地繼續往前走,終于在角落里找到兩個完整的腳印,經過大致比對,幾乎可以確定就是程文程武兩兄弟的,看來,他們這次交易的很可能就是從這里順出去的贓物。

「寒哥,快過來看!」盛千粥那邊也發現了新情況。

霍寒走過去,只見台階旁邊一盞長頸的燈盞上放著兩朵菊花,一白一黃,擺成「Y」的形狀,他的眸色瞬間暗了下來。

「這不是……」盛千粥舌忝舌忝發干的唇,「TY的特殊記號嗎?」

他口中的「TY」,正是目前所知的國內最大文物犯罪集團,盤踞數十載,內部體系已大體完善,形成盜、收、運、銷四位一體的完整利益鏈條,過去這些年來,他們到處興風作浪,盜掘古墓,走私海外,可謂是文物界的一顆毒瘤。

傳說中,「TY」集團的首領曾被稱作「盜墓第一高手」,此人最擅長的就是通過「看山」、「看星相」、「看風水」的方式來找墓,作案手法也極為高超,相傳從未失手,他每次盜墓後總喜歡留一白一黃兩菊,他的部下紛紛效仿,久而久之,這也就成為了「TY\"集團的標志。

在某種程度上,這也是對所有奮戰在一線的文物保護工作者的挑釁。

「這麼說,TY的人也摻和進來了?」盛千粥握緊拳頭,「臥槽這趟來得值啊!」

霍寒兩指搓捻著花瓣,感受了下干濕程度,大概推測出放置時間,沉聲說,「那兩兄弟不見得就是TY的人。」

盛千粥︰「啊?」

「出去再說。」

兩人出來後又重新把洞口封回去。

「寒哥,你快給我說說到底怎麼回事啊?」

「打火機。」

得得得。

盛千粥撇嘴去模褲兜,這才想起來,「打火機不是在你那嗎?」

還說讓他保管呢,三天兩頭就要一次,後來干脆不還回來了。

霍寒往自己兜里一模,意外地踫到了什麼東西,他稍稍側身,拿出來一看——一朵被壓得有些變形的紙玫瑰。

他又重新塞回去,掏出煙和打火機,低頭咬住煙頭去湊火,緩緩吐出一口煙,「直覺。」

這就是回答?

感覺自己被隨意打發的盛千粥已經不知怎麼擺弄表情。

白煙彌漫中,霍寒有些心不在焉,耳邊又似乎浮現那混著微啞的清軟嗓音,「玫瑰要送給喜歡的人啊」,長指一彈,一截煙灰抖落,他慢慢閉上雙眼。

這樣不動聲色、不負責任地撩撥他,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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