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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六,至真遞上去的辭官書批了下來,容華並未阻攔他,甚至還給了他一大筆銀子,這些錢除去朝廷給容華的賞賜以外,還有不少是容華從自己私庫之中拿的。現如今的容華大方地令人咋舌,無論戰役勝利之後所獲、抑或是朝廷的賞賜,他都豪不吝惜地分賞給了將士們,更提他私下多少次拿自己的私庫做獎賞。他從前所在乎的一切,現在的他都連看都懶得看一眼。

至真拿著批下來的辭呈和從前並肩作戰過的將士們告了別,最後才去找的容華。

奴婢們說容華在書房里待著,命人不許打擾,不過他也說了,若是至真前來道別,不需要攔他。

因而至真便徑直走進了書房,進門便瞧見容華怔楞地站在桌前,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桌面。

至真快步走近,總算是明白了容華直勾勾地看著什麼。

一副畫像。

清冷的美人有一雙琥珀色如同寶石一般的眼眸,他淺粉色的唇並無半分笑意,那份冷漠疏離的氣質,給了人一種難以接近的距離感,更將他的美襯托神秘而不可侵犯。

這畫像是容華親手所畫,畫得是辛沐。

不過那簡直都不像是一幅畫了,而是活生生的辛沐就站在眼前。容華的丹青妙手一筆一畫將辛沐的模樣描繪了下來,他的模樣,他的神情,甚至連他抿著嘴角那一絲絲的弧度都沒有差。若不是思念到了極致,怎麼憑借著記憶力就能畫得如此傳神?

至真不禁在心中想著,這大半年來,容華必定時時刻刻都沒有忘記辛沐,時時刻刻都在自我折磨。原以為他會慢慢好起來,誰知他的傷痛並未因為時間而痊愈,反倒是愈演愈烈。

容華看畫看得入神,直到至真走得非常近了他才注意到,這才抬起頭看了一眼至真,而後他又低頭,慢吞吞地用小扇將畫上的墨跡扇干,接著才淡淡地說︰「今日便要走麼?」

「嗯。」至真應了,而後從袖中拿出一只奇楠沉香手串放在桌上,對容華道,「殿下,這串珠子價值上萬兩,這樣豐厚的賞賜,至真可受不起。」

容華依然沒抬頭,道︰「你軍功顯赫,怎麼受不起了?安心拿著便是。」

至真還想推拒,但容華又開口,道︰「若是你不想要,拿去隨便賞給哪個將士也好。總之你不必給我了,放在我這里也是佔位置。」

這是從前容華最喜歡的東西,時不時便拿出來把玩,如今就隨隨便便地給了別人。他如今真的是對什麼都不在乎,他失去了最寶貴的東西,于是這世上再沒有東西值得他珍視了。不過才大半年的時間,他便完全變了一個人,成了如今這幅不死不活的模樣。

至真不忍心看,也沒有別的辦法可以給他療傷,于是便狠著心決定,索性眼不見為淨。

「這可是您說的,那我便拿走了,拿去送人,您可別心疼。」至真很快又將手串拿回來揣回袖中,容華看也沒看一眼,小心翼翼地拿著他的畫往書架那邊去,一面走一面對至真說︰「已經道了別,你要走便走吧。如今你不再是誰的奴僕,想過什麼日子便過什麼日子,也不必管我過得如何。走吧,我懶得送你了。」

至真嘴唇顫抖,半晌之後才看著容華的背影說︰「你這樣活著,他會覺得安心嗎?」

容華愣了愣,心口又泛著疼,但他面上卻是自嘲地笑了笑,道︰「他怎會不安心?那個小沒良心的,到最後都還帶著對我的恨。」

只听著容華的話,至真都覺得難受得要命,他跺了下腳,一聲不吭地轉頭就走,可到門口時,卻還是忍不住站住腳步回頭。

此時容華已經按下了書房的機關,打開了藏在書房之後的密室。從前這里放著許多容華喜歡的珍貴的小玩意兒,可這時候,除了梁上懸著的一顆照明夜明珠以外,至真再也沒有看見任何值錢的擺件。

那間密室里現在只剩下了容華畫的辛沐。有低頭淺笑,有微微顰眉,有眼含怒意,有冷若冰霜。

全是辛沐,每一張都活靈活現,挑不出一絲毛病,每一筆、每一畫都透著濃濃的深情和眷戀。

掛著的畫像就有五六十副,還有些堆在桌上未來得及掛上的畫軸,加起來不下百副。

這麼長的時間容華基本都是在戰場上,可以說是整日都刀光劍影之中度過,至真都不知道他何時畫了如此多的畫像,還每一副都畫得如此傳神。

現在容華就站在這些畫之間,他全神貫注地看著畫上的人,那死氣沉沉的眼楮總算是有了半分的活氣,他短暫地活了過來,唇邊含著一絲苦澀的淺笑。

至真突然明白,他就是靠著這些畫聊以自-慰,度過了一個個痛苦的漫漫長夜。

至真有些著急地張開了口,可一點兒聲音也沒有發出來,那密室的門邊緩緩閉合,容華的臉漸漸消失在了他的眼前,直到什麼也看不見。

而後,至真發出一聲輕微的嘆息,扭頭走了。

離開越北郡王府後,從前的從前的同僚們送了又送,一直將他給送到了城門外好幾里才停下,至真一一同他們道別。等同僚們離開之後,突然有一小乞兒從路邊竄了過來,對至真道︰「公子,這里有您的一封信。」

至真問︰「這是誰送的信?」

小乞兒回答︰「不知。」

至真將信拿起來,在角落里看到了自己的名字,這字跡至真一看就知道是應心遠的。之前至真去濟世堂找過應心遠,也想同他道別,彼時應心遠也不知在忙著什麼,並沒能見他,這時候才匆匆送信過來,莫不是有什麼秘密不方便,非得等他離開之前才能說?

至真拆開信一看,只見那上面只有六個字︰辛沐在此,速來。

至真險些叫出了聲,他臉色陡然一變,看完急忙將信給揉成一團藏在衣袖之中,而後他裝作無事,帶著將隨行的僕役在最近的客棧,等僕役們休息了,至真才悄悄翻了窗戶出門,快馬加鞭,只用了不到一個時辰便又趕回了越州城,直奔濟世堂。

趕到的時候,濟世堂似乎沒有任何差別。一名奴僕認出了至真,立刻將他給領到了內院。

至真的心咚咚得跳著,緊張的厲害。他已經有半年多的時間沒有見過辛沐了,一直不知道他的狀況,心中的牽掛萬千,等奴僕將他帶到院子最內的廂房門口時,他已經手心全是汗。

奴僕只帶到這里便退下了,至真在房門口深吸一口氣,緊張地敲了敲,門內傳來辛沐的聲音︰「是至真嗎?快進來。」

至真激動地一把推開門往里沖,本想瞧見辛沐就給他一個熊抱,誰知進門之後眼見的的一切卻讓他不能伸手抱住辛沐。

辛沐坐在床上靠著床頭,模樣與神色未曾有半分改變,但懷著卻抱著一個沉沉睡去的嬰孩,因為那個小小的嬰孩,辛沐的整個人看上去都柔和了許多,不再如從前那般不可接近。

應心遠其實也在房內,就坐在床邊的凳子上,至真卻完全都看不見他了,眼里只有辛沐和那個孩子。

他站在原地呆了片刻,「哇」的一聲大叫已經在嘴邊了,但瞧見那孩子睡得好,他生怕吵醒他,又急忙捂住嘴,快速地跑到床邊。他看了看辛沐略微紅潤的臉頰,又看了看辛沐懷里那玉雪可愛的小東西,慌張地都不敢踫他們一下,但眼神中的喜悅卻如何都無法掩蓋。

太好了,辛沐平安地生下了這個孩子,他們都好好的。

至真激動得都不知道說什麼好,整個人都傻掉了。

「不用這麼小心,可以模模他。」辛沐淺笑著對至真說,至真總算是回了神,伸出一根指頭在小嬰孩的臉上模了一下又快速收回,然後整張臉都紅了,結結巴巴地說︰「和、和辛沐長得一模一樣,琥珀色的眼、眼楮和頭發……真是漂亮,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取了名字嗎?」

辛沐答道︰「是男孩,名字還未想好,只是叫著乳名二郎。」

這孩子喚作二郎,便是為了紀念之前那個不幸的孩子,至真一下有些愁緒,但辛沐不想在此刻提起傷心的往事,並未多言,將孩子的圓滾滾的小臂露出來給至真看,只見小孩兒女敕呼呼的手臂上有個小山形狀的印記。至真看了便大為放心,不是月就好了,以後不用像辛沐一樣,為了生孩子這麼辛苦。

「二郎,二郎。」至真心里歡喜,又說,「好小啊,我都不敢踫,怕踫壞了。是何時生的啊,怎麼這麼小?」

應心遠答道︰「四月十六出生的,到如今剛好十日,這孩子不足月便生下來了,是有些小。不過倒是很健康,也很活潑。」

「真好啊,真好啊……」至真滿臉帶笑,傻乎乎地重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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