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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辛沐的心里對回到越國公府有多麼抗拒,可他回來之後,身體就一天天地好轉了,臉上也漸漸有了些顏色。容華遵循他的承諾,讓辛沐和至真見了面。

至真到了辛沐的寢殿,一見辛沐便又是哭。

辛沐反倒對他微笑了起來,道︰「別哭了,這或許就是命。」

至真抽抽噎噎地說︰「是我對不起你,我沒能帶你離開。」

「都到此時了,還說這些做什麼,再陪我下一次棋吧,以後你走了,我就真的是一個人了。」辛沐沒再對著至真愁眉苦臉,倒是把棋盤拿了出來。

就像是第一次下棋時那樣,至真面對著辛沐依然是輸得一塌糊涂,但卻非常快活,像是兩個小孩兒一樣,互相笑著鬧著,從清晨到日暮,一直都沒有停下。直到有奴婢進來告知至真,送他的馬車已經到了。

至真眼眶一紅,眼看又要哭。

「別哭了,以後你再也不是誰的附屬,過自己的日子,自在快活,再也沒人能約束你了。」辛沐抱住至真,低聲說,「你不是同我說過,等我離開這里,我就給你寫信,寄在你的家鄉,你不管去哪里,隔一段時間回去看看有沒有我的信。等你收到我的信就來找我,到時候我們就又可以見面了,你說好不好?」

至真驚道︰「你還要走?」

辛沐點點頭,說︰「我不會放棄的,我會好好服藥,好好用膳,養好身子,只要有機會我就走。即使人被囚禁,希望是不會被囚禁的,我一定要出去,我要去找二哥。」

至真一下傻了眼,呆呆地看著辛沐。

「怎麼了?」辛沐問道。

「辛沐,你……你知不知道……」至真支支吾吾,想說又拿不定主意,正當猶豫之時,外間便響起了腳步聲。

容華到了。

至真立刻住口,最終還是決定不說。辛沐還有希望也好,若是真的告訴他他二哥已經成親,他怕是最後的希望都毀了。

至真滿是歉疚地看著辛沐,緊緊咬住自己的嘴唇。

容華進來之後沒多說什麼,看了辛沐幾眼,便用眼神示意至真離開,至真紅著眼眶盯著辛沐,跟著容華一步三回頭地往外走。

辛沐站在原地看他,眼眶也變得通紅。

快到門口之時,至真終于是忍不住,鼓起勇氣扭身回頭,一把將辛沐抱住,大聲哭了出來。

辛沐眼楮里也滿是淚,他抬手拍了拍至真的背,低聲說︰「別放棄希望。」

至真哭著點頭,然後便被滿臉陰沉的容華拉開,終于還是走了。

至真恍惚地想,在認識辛沐之前,他活了這些年,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盡管他總是一副與人為善的模樣,其實他感情淡漠,內心極其自私。他從來沒有付出和得到過誰的真心,直到遇到辛沐。他願意為辛沐涉險,願意為辛沐背叛他的主人,除去要報答辛沐的救命之恩,他多少是有些喜歡辛沐的,雖然分量可能不算多,但對于至真來說,這已經是他的全部了。

這次分別,也不知道以後是否還有機會再見了。

至真泣不成聲,直到被容華帶到越國公府的後門塞上了馬車,仍舊止不住眼淚。

容華冷冷地看著至真,丟給了他一個錦盒,至真看著那錦盒,稍微止住了眼淚,呆呆地看著。

他不會不記得這個錦盒,當年他親手把自己的賣身契裝在里面,恭敬地遞給了容華。

容華道︰「這些年我給你的東西你都帶走就行,我已給你除了奴籍,以後你便是自由之身,但你不能再踏入越州半步。你父親救過我容家,我也救了你,至此我們便兩清,再不是主僕,話不必多說,就此別過,不必再見。」

至真仍舊在發愣,馬蹄聲已經響起,他漸漸遠離了越國公府。

以後他不再是誰的奴隸,還相當富庶,他甚至可以買十來個奴隸好好伺候自己。

他已經自由了,可這份自由卻讓他如此得無所適從,不知往何處去。

*

至真走後,辛沐便覺得整個越國公府都變得冷清了,他木然地坐回了棋盤之前,看著棋子出神。

容華回來之時,瞧見的便是盯著棋面發愣的辛沐。

容華坐在了至真的位置上,帶著些討好得笑,說︰「我陪你繼續可好?」

辛沐看也沒看他一眼,站起來便往門外走。

容華急忙跟上,說︰「那我陪你出去走走吧,你都多少日沒有出門了。我們去街上逛逛可好?」

辛沐收回了腳,連房門也不想出,轉身往內室去了。

容華失落地看著辛沐的背影,最終輕輕嘆了口氣。

至真離開之後,容華每日都過來看看辛沐,辛沐一直沒有對容華說過一句話。他把大量的時間都花在了棋譜之上,每日自己同自己下棋,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有時候容華會想,可能辛沐在和自己下棋的時候,是不是都在想著他的二哥。嫉妒讓容華的心越發扭曲,他常常被自己的想象折磨得夜不能寐,但他就是無法停止這些想象。

他們都這樣執拗,沒人痛快,可誰也無法向對方妥協,就這樣互相折磨著。

辛沐連弘毅院的大門都沒有出過,春日便已經結束,初夏來臨。

這日辛沐正在屋中看棋譜,伺候他的侍女突然靠近,一面擦拭著屋內的擺件,一面裝作漫不經心地說︰「公子,我听說最近有個下棋很厲害的人來了越州,說是在越州已經沒人是他的對手,他在南街的戲樓擺了個擂台,說是求一名高手呢。」

辛沐沒有立即回話,那侍女有點著急,正想繼續說時,辛沐才慢吞吞淡淡地說︰「應神醫沒有去嗎?應神醫的棋藝很厲害。」

那侍女面露喜色,說︰「這兩日應神醫剛好去了北城給誰瞧病來著,沒去。要不公子您去看看吧,你的棋藝不是也很厲害嗎?」

辛沐心道,這多半是容華讓這個侍女對自己說的這些,畢竟這些日子,容華一直在想辦法讓自己出門,辛沐從來沒搭理過他。

但這次這侍女提出來,辛沐倒是突然想出去了。

他不切實際地幻想說不定可以趁著人多混亂、容華不注意時偷偷溜走,雖然成功的可能微乎其微,但總好過這樣傻等著。

于是他便同意了,對那侍女說︰「好,下午便出去瞧瞧。」

那侍女趕忙行了個禮,歡天喜地地就去容華哪兒領功了。

用過午膳之後,容華便到了弘毅院,他像是個情竇初開的小少年一樣開心,看著辛沐笑說︰「辛沐,我們走吧,擂台那邊我已經打點好了,過去便可以和那人比試,想必那人根本不是你的對手,你一定能贏的。」

辛沐默默地往馬車走去,容華快步走到馬車前,抬起胳膊給辛沐做扶手,辛沐慌忙躲開,扶著馬車的車門自己上去了。

容華的心又是一抽。

辛沐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著容華,他對自己有多麼抗拒,他不愛自己了。

容華捂著自己的心口緩了緩,死皮賴臉地和辛沐上了一輛馬車,辛沐臉色一變,似乎下一個動作就是推開容華下車。

容華狠著心道︰「別再這樣看著我,我受不了。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不能讓你離開我的視線。我怕了你了,若是你再偷跑,我都不知道我會不會真瘋了。」

辛沐咬了咬下唇,最終還是沒有反抗,閉上了眼楮一聲不吭。

容華便一直盯著辛沐的臉,盡管他不看自己,可能這樣瞧著辛沐,容華也能安慰一些。

馬車駛出了越國公府大門,又在街道之上行駛了一炷香的時間,喧囂聲變大,已經到了那戲樓之下。

下車之前,容華拿了個斗笠想給辛沐戴上遮住臉,辛沐立刻便接了過來自己戴上,避免和容華身體接觸。

下車之後,容華便緊緊跟在辛沐的身後看著。

戲樓四面都是茶館,許多人聚集在此處喝茶玩骨牌,辛沐上了二樓,找了個視線好的位置坐下,往戲樓上正在對弈的二人那里瞧。

開擂台的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看上去很普通,與他對弈的是個十三四的小少年。

辛沐看了不一會兒,便覺得沒意思了。那中年男人鬧那麼大的動靜,其實棋藝並不高明,也就比容華至真好上一分,若是應心遠來,大概看兩眼就會走。他下注的彩頭不高,越州又是個粗狂的地方,愛好下棋的文人雅士很少,因此才能讓他在這里擺了這幾天擂台,也沒遇到對手。

辛沐不在關注那中年男人了,反倒四下胡亂瞧著,想著是否能有機會逃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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