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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玉從來沒有想過容華會傷害他,此刻看著那冰冷的刀鋒,終于知道害怕了。

但其實容華並沒有想對映玉做什麼,他還記得容征臨死前的囑托。況且容華心里清楚,這場悲劇之中,自己應當負最大的責任。

容華仍舊舉起了刀。

映玉抱住了自己的頭哭喊了出來,但那疾風略過,他卻未傷到分毫。他驚恐地瞪大眼楮看著容華,只見容華將那刀口握在左手掌心之中,右手拿著刀柄,映玉察覺他要做什麼,本能地阻止,大喊︰「華哥,不要!」

容華根本就沒有听他的,拿著那刀便猛地一扯,片刻後鮮血便噴了出來,血腥味瞬間立刻就彌漫開,他左手手掌瞬間便皮開肉綻。

映玉像是被定住了一樣,目瞪口呆地看著容華。

容華仿佛根本感覺不到疼,他丟開刀垂下雙手,任由鮮血不停地涌出。

他面目冷峻地看著映玉,惡狠狠地說︰「這一刀是我替你受的。因為你,他廢了一只手,我和他的孩子也死了,我當向你討回來。念著我大哥的囑托,我代你受這一刀。我本當自廢一臂,才能對得起他,只是西北未平,我食君之祿,不得負君王天下,便只受這一刀。你我之間恩義兩清,你帶上你的人走,此生都不必再相見!」

那血還在不停地流,映玉看的傻了,也完全無法理解容華說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他只是愣愣地看著容華的血,不停地哭。

容華從前都不知道映玉怎麼這麼能哭,他轉過頭去,咬牙道︰「走。以後別再讓我看見你。」

「華哥……」映玉不敢置信地看著容華。

而容華一眼都不想多看這個人,他心中滿是怨憤,只怕自己再多看一眼,便會重新燃起為孩子報仇的念頭。

容華轉身走了,沒再多說一句話。

「華哥!」映玉心中還存著最後的一絲希望,他大聲喊著容華的名字,想要伸手抓住容華,因為太過激動,一不小心便跌下了床,他仍舊不死心地看著容華,哭喊著哀求著,可容華根本沒有回頭,留給他的背影,是如此得決絕和冷酷。

*

死胎不能入祖墳,也不能辦葬禮立墓碑,但也不能長時間不入土。容華當天便派人去請了兩位高僧來為那可憐的孩子超度,選了處離容家祖宅不遠的寶地安葬。

入夜時辛沐睡了去,容華離開了客棧,親手給那孩子埋了土,在墳上種了一顆柏樹,陪著他過了第一個夜,天亮時才再次回到客棧之中。

應心遠和至真一直在床前守著辛沐,因為失血過多而滑胎,滑胎之後又大出血,辛沐的血都快流干了,若不是有應心遠在,人怕是就那麼沒了。如今辛沐出血的狀況況暫時還沒能全然止住,辛沐仍舊很危險,他至少需要臥床休息一個月,這期間怕是不能離開這客棧。

容華回去便瞧見應心遠在給昏睡中的辛沐擦臉上的汗,見容華進來,他便起身行了禮。

至真則只是回頭看了一眼,又轉頭盯著辛沐。

「國公爺,您回來了。」應心遠看著容華,提醒他昨日說的話。

容華走到床前坐下,仔細地為辛沐理了理臉上凌亂的碎發,而後讓至真出去,這才對應心遠說︰「你昨日說是有事告訴我,現在說吧。」

應心遠再次行禮,而後便開門見山地說︰「國公爺,你可听說過羅耶情花?」

容華搖頭道︰「不知。」

「此花生于西夷,花汁有毒,若是吃下,就能讓人動情。」

「你對我說這個有什麼用,我未曾見過這種花,也沒有吃過,我怎麼……」容華一直看著辛沐的臉,說到此處突然怔住了。

應心遠閉口不言,只是皺眉盯著容華。

容華的臉色變得煞白,輕聲問道︰「那花長得什麼樣子?」

應心遠答道︰「鵝黃色的花蕊,血紅色的花瓣,花瓣有小指粗細,是卷曲的。」

容華的臉色頓時又白了三分,忙問道︰「你說食了此花,會如何?」

「會動情-欲,若是在此時,中毒者與人交-合,中毒者會對那人動情。這情毒的毒性相當強,無論中毒者的意志是如何堅強,都掙月兌不了情毒的控制,他會誤以為自己愛上了那個人,會為那人做出許多違背本意的事,哪怕對方是自己的殺父仇人。」

容華沒再說話,雙手不停地顫抖著。

他漸漸想起了那天夜里發生的事情,也在瞬間便想清楚了一直以來不明白的問題——辛沐怎麼會突然愛上他。

答案很簡單,卻也很殘酷。

辛沐從來沒有愛過他,所有愛的表現。都是假的,都是情毒作祟。這樣一想,所有不合理的問題,都得到了解釋。

強烈的刺痛和寒冷從容華的心底蔓延開,他幾乎要吐出一口血。在他終于對自己的心意無比堅定的時候,他卻這樣陡然知道了這樣冰冷的真相。

辛沐並不是真的愛他。

這句話在容華的心中狠狠地回蕩,頃刻間便將他的心給撕開了一個洞,疼得他渾身痙攣,手指不自覺便抓緊了辛沐的一簇頭發。

容華眼前安睡著的他,總是冷著一張臉,但面對自己的時候,嘴角卻會揚起笑意,他很安靜,但是卻會和自己相擁著低語從夜幕道天明,他不喜歡人近身,卻時時刻刻都喜歡粘著自己,他的一切都是淡淡的,唯獨那愛是那麼濃烈和真誠。

他是被自己狠狠傷過負過、打算用余生來陪伴和守護的人,他是自己用八抬大轎娶回家的人。

他是我的妻。

可這一切,都成了一個可笑的謊言。

都是假的嗎?那些纏綿、那些愛語、那些柔情,這一切都是假的嗎?

這打擊來的太突然太劇烈,容華完全不能接受,他的手漸漸收緊,將那一簇頭發抓得越來越緊,仿佛不這般,辛沐就會突然從他的眼前消失。

應心遠見容華的肩膀不停抖動,許久都沒有聲響,便有些擔憂地伸手去觸容華的肩頭,容華猛然抬頭,露出了他布滿血絲的雙眼的灰白的臉。

應心遠被他這突然間的頹唐嚇了一跳,猛然反應過來,容華是真的對辛沐動了情,才會受到如此大的打擊。

「國公爺。」應心遠叫了容華,卻沒能把之前想好的話說出口。

此前他一直認為容華對辛沐的感情不深,想著把辛沐中毒的事情告訴他,以他的身份和風度,自然是會同意給辛沐解毒。可現在應心遠卻意識到了,容華怕是不會輕易讓辛沐離開的。

應心遠猶豫了半晌,還是決定繼續說下去︰「國公爺,無論如何,這毒是必須解的。原本情毒對人身子的傷害並不大,若是往常也沒什麼。可現在辛沐經歷了一次滑胎,可以說是在鬼門關上走了一圈,若是再不及時解毒,辛沐的身子就撐不住了,怕是有性命之虞!」

應心遠地說完了這段話,容華依舊沒有反應,他還是緊緊抓著辛沐的頭發,應心遠心中著急,立刻又說︰「國公爺,我已命人在西夷尋得了一支情話,用那花根就可以做出解藥。如今辛沐公子非常危險,您不能再猶豫了!」

容華的嘴角輕輕顫抖著,許久之後,才反應遲鈍地出口︰「只是……只是中毒,他對我……」

「是,國公爺。」應心遠冷靜地打斷了容華的話,繼續說,「所以現在,是您做決斷的時候了。」

容華再次把目光移向辛沐,他的雙眼越來越紅,臉也越來越灰白。

他想說,辛沐是愛的他的,應心遠的胡說八道,他完全不接受。

可他說出口的卻是︰「勞煩應神醫制藥。」

他無法用辛沐的生命冒險。

應心遠心中一喜,拱了拱手便快速出了門。

屋里只剩下容華和辛沐,容華一直保持著方才的姿勢,連手指頭都沒有動一下,他望著辛沐的眼神深沉如海,像是要用目光將辛沐鎖在其中。

容華這一整天都沒有出門,一直守在辛沐的床前,期間辛沐短暫地醒來過兩次,但意識都是模糊的,容華按照應心遠的吩咐給辛沐喂了粥和藥,辛沐很快又再次睡去。

而容華這一天就這樣不吃不喝,人也憔悴得可怕,到了夜里,辛沐大約是睡得太多實在是沒有睡意了,這便清醒了過來。

他一睜眼便看見容華在呆呆地看著自己,表情悲傷得難以言喻。

辛沐看得心酸,險些哭了出來。

容華見辛沐醒來,努力扯了扯嘴角說︰「你醒了?現在已經快到子時了,你可要吃些東西?或者繼續睡。」

辛沐搖搖頭,費勁地挪動著手臂,抓住了容華的一片衣角,說︰「

我們的孩子……你可安葬了他?」

容華喉頭滾動了幾次,輕輕地「嗯」了一聲。

辛沐閉上眼楮,哽咽道︰「容華,我疼,你抱抱我。」

容華附身將辛沐圈在懷里,輕拍著他的背,柔聲安慰︰「別怕,我陪著你,以後再不讓你疼……」

容華的聲音,容華的溫度,對辛沐來說就像是鎮痛的良藥,他好像真的覺得沒那麼疼了,盡管依然悲傷,卻能靠著這一點溫度撐著不至于活不下去。

二人緊緊擁在一起,用彼此的體溫驅散冬日的嚴寒。

可容華的心中卻是一片淒楚,因為容華知道,這或許是他們之間,最後的溫存了。

燭台淚盡,而後便又是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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