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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象老弟,那就是,哼,傳說中的魔王?」

妖魔界是弱肉強食的鐵血叢林,最根深蒂固的法則就是強者為尊,在這里,只有戰斗力變態到超越高魔的人才有資格被稱為魔王,而超越魔王者,被尊稱為大魔王,妖魔界已經很久沒有出現一個大魔王了。

「小聲點,據說魔王有洞听之術,只要他想,百里之內一只蚊子哼哼他都能听清楚。」

「朱象老弟,哼,你說得對,哼,那我聲音小點,」獠豬縮了縮鼻子,「魔王,哼,路德維希……」

「噓!」「別說那個名字!」「找死嗎你!」周圍頓時爆出一片低聲咒罵。

惡相神頸上生四首,分別面相四方,有苦相、貪相、嗔相、痴相,說話間,面向獠豬所在方向的苦相忽然睜開眼眸,眸中血絲蜿蜒,十分可怖。

只見兩道滅卻紅光掃了過去,獠豬話說一半,突然飛了起來,仔細一看,卻發現身體還在原地,只是沒了頭,下一刻,鮮血爆出,直到百十人開外,都被或多或少濺在頭臉上。

這回安靜了。

惡相神正面向混沌城的痴相始終凝視著斷天城牆上那一抹灰影,慘白的寬大臉龐僵硬麻木,中間鮮紅如血的一張豐唇小口囁嚅不休。

惡相神座下傳令官凝神听去,立刻領命,縱身一躍乘坐魔藤拔地而起升至半空︰

「傳神座御令︰拿下混沌城!殺路德維希!」

「拿下混沌城!殺路德維希!」

「拿下……!」「殺……!」

本來禁忌的名字,因為禁忌被破除而隱隱帶上踐踏上位者的快0感,凌0辱和褻0瀆在齒間綻開,化作聲浪一波一波擴散開去,惡相神下在御令中的密咒無形中調動起下屬的斗志,四方象獸軍向斷天城牆移去,大地因萬獸踐踏而隆隆震顫。

兵臨城下,城牆上的灰影依然一動不動,仿佛全然不把眼下這些魑魅魍魎放在眼里。

城牆內側瞭望台,青方石砌成的門洞邊,須發皆白的魔長老抬起腳,踢在傳令官屁0股上︰「火燒眉毛了,還在這閑坐著,快去,看看那位是什麼意思?什麼時候動手?我們好準備。」

「哎喲,」傳令官捂著**,跳了起來,不情願地往城牆邊走,「魔王胸有成竹,哪用得著我們多事……」

雖然話是這麼說,他還是老老實實地蹭了過去,探頭探腦一番,又迅速地跑回來,情急︰「長老,長老,不好了,魔王他、他……」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魔王他又在看那個人界轉運商帶來的魔碑了!」

魔碑。

手掌大小,會發光,會發出聲響,會變化幻影,用一種低調奢華卻又手感奇佳的魔性材料所制,脆弱易損壞,外罩半透明小皮甲,防御力為……幾乎為零,僅扛日常磨損。

自從有了魔碑,魔王就時常走神,不管是混沌城高魔議事會,還是風回魔道館一年一度的擂台賽,魔王都能當眾掏出這塊碑全神貫注地看啊看,好像抱著胸大貌美的魔界第一美女一般專注,什麼城主更迭、長老暴斃、外族入侵,統統都進不了他的尊耳。

「那美女還得是沒穿衣服的。」被晾一邊的城主繼承人當時就說,「喏,我們這邊穿衣服的藍姬小姐,也跟我一個待遇。」

「我呸!」藍姬一跺腳,扭著水蛇腰頭也不回地揍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城主您真幽默!」

「啥也不說了,夜里去靡靡酒館找胸大貌美的妖姬,我請客!」城主繼承人一排胸脯,「魔生短暫,盡情享樂啊,哈哈哈哈哈哈!」

「城主英明!听說靡靡酒館新推出了一種電動木馬,雙人的……」「紅魘小姐的活兒特別好,那身皮肉簡直絕了……」「多帶點魔幣,午夜場的魔藤舞結束之後,有一項特殊的游戲……」「嘻嘻嘻嘻……」

幾個面貌英俊的年輕妖魔圍著城主繼承人,臉上都露出猥瑣的笑容,可以說白瞎了他們一副好皮囊——當然,在妖魔界這種地方,外表可隨意變化,尤其在高魔之中,一個賽一個的好看,倒也沒什麼稀奇了。

準備著去大肆享樂一番的年輕妖魔們,並未發現,在他們發出猥瑣的笑聲之時,那黑發黑眸的少年魔王自魔碑上抬起眼楮,幽黑的瞳仁毫無感情地停頓了片刻,很快又垂下去,長得過分秀氣的睫毛斂起眸光,仿佛他從來沒有意識到這群人的存在。

自從有了魔碑,本來就孤立于眾魔之外的混沌城守護神,好像快要高冷的雪山上去了,甚至連他曾經熱衷的風回魔道館擂台賽都懶得去了,導致一群沖著魔王路德維希名頭來的、夢想是毀滅世界的大小魔怪,都乘興而來失望而歸,要知道他們費了老大勁才裝滿一口袋小妖腦袋過來,千里迢迢的,就想對魔王說一句︰我的夢想,是毀滅世界!——結果到了近前一看,魔王壓根沒來,根本沒有開始表演的機會。

最為離譜的一次是,魔王的屬下,與他情同手足的月魔,找魔王切磋比試時,魔王竟然掏出魔碑說他沒空。听說月魔當時就哭著跑了,深感被辜負的他鑽進深山里兩個月沒出來,出來時山崩地裂,岩漿迸發,整個魔都黑化了——不,魔本來就是黑的,只是更黑了一點。

月魔本來對魔王懷有一顆赤誠之心,如今也成了冒著毒汁的仇恨之心。

「我要把你關進永夜的囚籠,用月光金打造的鎖鏈鎖住你的腳踝,除了我的血月寢殿,你哪里都不能去,我……」

月魔也算得上妖魔界天然無添加的帥哥一名,那張宛如雕刻大師精心琢磨的英俊面孔,令不少高魔都嫉妒不已,偏偏他這張帥臉,在他還沒把話說完的時候,就被魔王一拳頭打扁了。

非常扁,就像進了餅鐺重新烙了一遍一樣,原本英挺如玉尺的鼻梁,齊齊地打進了臉中間,只留兩個通氣兒的鼻孔,當時就疼得他伏到地上去了。

當然,現在,最離譜紀錄已經刷新。

十萬四方象獸軍踏過護城河,將斷天城牆撞得轟隆作響,惡相神御令「殺路德維希」直沖霄漢。

之際。

魔王。

竟然。

還在。

刷魔碑。

這像話嗎?像話嗎?魔長老的心肌梗快要犯了,他趕緊掏出一顆固魂丹,咕嘟吞了下去,喘了兩口氣兒,在喊殺聲中顫顫巍巍地來到少年魔王身後。

與此同時,三道黑影從虛無中凝現實質,呈扇形環繞在魔王身邊另一側,強大的魔息暗流涌動,這三人都冷著一張臉,和他們的領導者路德維希仿佛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凜冽氣息。

魔長老沖三人使了個眼色,這才接近少年魔王︰「魔王,我的路德維希祚下,啊,請您抬眼看一看,我們的混沌城已經快被攻破了,列祖列宗英靈在上,一定會痛斥我們的懦弱,沒能保住這千年來的混沌之城,這承載著無數英勇大魔的榮耀與骸骨的城門,就快要被四方象獸軍骯髒的鐵蹄踏破,護城河水已經被魔植污染,那從西方貧瘠之地到來的惡相神,從來沒有手下留情過,可憐混沌城的百姓們啊,可憐那些柔弱的孩子,他們還沒有享受過身為妖魔的快樂。想那魔道館長的女兒才一歲啊,正是牙牙學語可愛的時候……」

魔長老這番話可以說是句句戳心窩,然而路德維希仍然不為所動,眼神牢牢黏在魔碑上,覆著薄繭的修長指尖偶爾滑動一下魔碑表面。

到底是什麼,讓魔王如此投入??魔長老不信邪,前進一步,就要偷窺到魔碑的正面。

「錚!」

雙形鉞破開空氣,以極快的速度抵上魔長老頸間。

「影魔,你、你這是?!」魔長老大驚。

身披灰色長袍,身材縴細靈巧的影魔,是路德維希手下最為得力的干將,由于他長得小巧玲瓏,很多妖魔都懷疑他是女孩子,不過,目前為止這還是個謎,因為沒誰敢近身一探究竟。

影魔一言不發,冷漠空洞的眼神,好像他就是一尊塑像,行動的唯一目的,就是守護他的王。

「影魔!大敵當前,你怎麼能阻擋我去叫醒魔王,他必須醒醒了!難道你願意看著你從小生活的地方被骯髒的惡相神毀滅嗎?」

影魔仍然不動,鋒利的薄刃抵著魔長老,寒氣刺破皮膚,神經叫囂著危險。

「我只听從魔王的命令。」良久,影魔冷冷地說。

絕望,如冰冷的毒蛇鱗片,層層纏住魔長老的心髒,令年事已高的他有些喘不過氣……現在的年輕魔,已經失去了對祖宗的信仰。

就在這時。

惡相神座下一員大將,突然躍起,展開約十米長的黑色骨翼,急速掠向城牆頭佇立不動的身影。

能夠在萬眾矚目之中,拿下魔王路德維希的首級,足以讓任何人享受無上的聲威,他的名字,也將被鐫刻在妖魔界的傳奇柱上,或許,還比他的主人惡相神更高一些。

野心鼓動著肆無忌憚的念頭,骨翼驟然扇動兩下,加快逼近的速度,快了,快了,大魔王看起來怎麼那麼普通,只有兩只眼楮一個鼻子?毫無條理的念頭劃過骨梟將軍腦海︰他的脖子看起來很細,只要輕輕一擰,就會——

嘎啦。

骨頭折斷的聲音自胸口傳來。

骨梟將軍發現自己無法再移動了,他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發現胸口破了個大洞。

路德維希仍然低著頭,一手拿著他閃閃發光的魔碑,另一手則握著一根黑色的橈骨,正是從骨梟將軍的骨翼上直接折下來的。沒人看見他出手,也沒人知道他如何做到的。眨眼之間,骨梟將軍已被自己的骨頭洞穿心髒,魔核瞬間碎裂,身體如一攤折斷了骨架的風箏般倒栽向地面。

 !

黑壓壓的四方象獸軍如水面的浮萍般倏然散開,當骨梟將軍落下之後,又以他為中心,又倏然聚合。

喧鬧和喊殺聲歸于死寂,靜默之中,一個個面目猙獰帶著獠牙的面孔驚恐地仰起來,目光交匯于斷天城頭。

時至此刻,魔王路德維希終于從魔碑上抬起頭,目光掃向腳下的螻蟻們。

翌日,加封大典。

混沌城王宮內各處掛起了象征著榮耀與血的黑紅色帳幔,一束束黑色的幽冥之花堆滿紅毯兩側,被獲準進入王宮觀禮的大臣及其眷屬臉上洋溢著自豪和驕傲的笑容,能夠親眼一睹魔王路德維希的加封典禮,親眼看著他從紅毯上走過的英姿,這已足以在老去的時候,向膝前子孫吹噓炫耀的了。

昨日,作為混沌城的守護神,魔王一舉全滅四方象獸軍,其魔界第一戰斗力的位置算是無人能撼動,可憐那惡相神來時帶著十萬大軍,倉皇逃走時連個駕象車的都沒有,四個腦袋被削掉三個,還剩下一個貪生怕死的貪相抱頭鼠竄。

「來了。」議事大臣福蘭特踫了踫他獨生女的手臂,示意她準備好迎接這位出色的金龜婿候選人,有著紅色大波浪卷發的米婭小姐局促不安地玩弄著手里的絲絨描金扇子,眼含脈脈期待,盼向大廳入口處。

一陣人群騷動,無形的興奮氣氛迅速擴散開,所有人都像得了某種暗示,紛紛把目光投向紅毯的起點。

少年魔王的身影出現在那里,他身披黑色旋鳥羽織成的披風,里面穿著混沌城魔軍隊統一的幽冥花制服,黑色與紅色的肅穆莊重,將他本就出眾的相貌襯托得俊美無比,那雙黑曜石般美麗的眼楮里蘊含著少見的愉悅之色,不再是拒人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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