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覺，是一種經過豐富經驗千錘百煉後，形成的條件反射，能夠在一剎那之間捕捉異常的氣味、聲音、人的神情，並由此做出直觀判斷。
這就類似于野獸捕獵，可以在極短時間內找到最佳狩獵位置，不需要近距離觀察，也能從一群奔跑的獵物中找到最薄弱的一環。
但是，你若讓他闡明理由，他反而會回答不上來。
為什麼麻花辮女孩就是凶手？為什麼麻花辮女還會受傷？她是如何殺死一個比她強壯的男生的？她的動機是什麼？
說不出。
馬隆直愣愣地盯著路德維希，在場外，唐曜也一臉懵逼地望著虛空中的幻影，而唐冰則笑了起來。
「這、這算什麼理由？」唐曜崩潰，他之前的各種猜測假想，全成了沒必要的胡思亂想，「他果然是在瞎猜吧。」
「但他猜對了。」唐冰笑道。
「可是、可是這種荒謬的理由，是無法通過考核的！」唐曜有些激動。
「是啊，」唐冰微笑，「所以他必須去上學。」
唐曜一怔，他這才想起來，唐冰的目的，本來就是讓路德維希知難而退。
「是我太過激動了。」唐曜垂下頭，烏黑的眼瞳重新歸于寧寂。
「不，你能關心他，我很高興。」唐冰笑道，「走吧，收拾一下，等他回來了，我們一起吃晚餐。」
【考試失敗。】
電子提示音響起，路德維希眼前的黑暗散去，頭盔向上打開。
他站了一會兒，還有些出神，是，他可以判斷，那個麻花辮女孩就是殺人凶手，不過，這考核為什麼還有一個如此無聊的環節——陳述理由？
要陳述什麼理由？大魔王的直覺還不夠麼？人類世界有時候就是這樣嘰嘰歪歪的，容易耽誤事，按照妖魔界的規矩，上去一水管爆頭了事。
路德維希站了一會兒，打開艙門，從考場里走出去。
「考得怎麼樣？」唐曦跟著路德維希走出政務大樓。
路德維希嘴角的肌肉不自然地抽了一下，要讓他親口跟人說「失敗」，簡直比上刑還難受。
自從他度過了一百年前的妖魔界成年禮，還從來沒有過敗績，就這樣、馬失前蹄在人界這種弱小的地方，大魔王的心情非常不爽。
唐曦沒有得到回答，但他看見路德維希上半身籠罩在一層灰蒙蒙的烏雲之中，偶爾還有小閃電 啪啪透出雲層——路德維希的心情可想而知。
「沒有人能一上來就成功的，」唐曦溫柔地安慰道，「尤其是在CA大陸這種地方，所謂天之驕子，或者叫做天才的那種人，都是私底下進行過無數次練習，積累了無數次敗績，才能一飛沖天。」
路德維希仍然悶不吭聲，但唐曦發現，他身上的小烏雲散去了一些。
真是個別扭的孩子。唐曦笑著想。
晚餐的氣氛不太好。
路德維希一直在悶頭吃飯——人界的美食確實比妖魔界要好吃很多，怪不得人的意志那麼薄弱，還要嘰嘰歪歪陳述什麼理由，人總是把時間浪費在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這樣氣哼哼地想著人界的種種不是，路德維希面前的飯菜瞬間下去一大半。
而另外三人則吃的慢條斯理，十分優雅。
飯後，唐冰將路德維希叫到一邊，讓他跟著自己去樓頂小花園。
「吹上半個小時的風，」唐冰笑道，「應該不會引來隕石吧？」
小花園已經超出了SVIP套房的地界，而唐冰的厄運體質也無法得到抑制，很難講會遇到什麼事。
至于說唐冰為什麼不把小花園也鋪上那種能夠抑制厄運體質的材料——「到處都很安全，也挺無聊的，不是嗎？」
夜晚的風拂過層層疊疊的白色花瓣，這是CA大陸上很常見的一種花，經常作為道旁樹存在，路德維希昨天出去買吃的，就見到不少這樣的開花的樹。
「CA大陸的櫻花有282種，其中開放時間最長的是雪櫻，花期持續整個春天，因為裝飾作用，常被用作道旁樹種植下去。開放時間最短的是星櫻，珍貴、嬌弱，最長不過一個禮拜，就會凋落。」
唐冰伸出手，輕輕扣住一支開滿漂亮櫻花的枝條，閉上眼楮，嗅了嗅那花的香氣。
路德維希︰「？」雖然說隕石來了他也能保護唐冰，但冒著被隕石砸的危險就是帶他來聞聞花香？
「雪櫻和星櫻的外形相似，因此，遠看常常會弄混，」唐冰笑道，「但星櫻有一種特殊的香氣，它的花瓣和花蕊可以用來制作一種堪比黃金般昂貴的香料。」
「你是說，這是星櫻？」路德維希嗅了嗅夜風，風里傳來的花香，好像確實和路上聞見的不一樣。
「是啊，」唐冰笑笑，「是我花了大價錢買了種在這里的，客人對它視而不見，我會傷心的。」
路德維希撇撇嘴，不愧是小甜文作者，感情說來就來。
「只憑經驗走馬觀花，所有的櫻花都是一個樣子，你看不出個中門道，就算你在別的方面再厲害，當你需要用星櫻做香料的時候，也只能束手無策，摘花很簡單，摘對卻不容易。」唐冰笑道，「但是學習，可以幫助你達到目的。」
路德維希一愣，他還沒見過有人說話這麼繞的，說了一場，就是為了讓他去書寵學院啊。
可是，他並沒有打算耗費大量時間去什麼書寵學院，他只是希望來這里，體驗體驗人界的生活，看看人類世界的運行規則是什麼樣的，順便幫唐冰做些事，以便報答唐冰的小說給他帶來的愉悅感。
這個觀察人類的期限，他希望一個月就能結束，雖然走的時候十分瀟灑，但他本心里還是不放心混沌城沒人看守的。
「來。」
唐冰帶著路德維希穿過櫻花小徑，來到中心醫院樓頂邊緣，從這里往下望去，街道宛如燈火流動的河道，房屋建築就像沙盤上的小火柴盒，連夜晚的喧囂都隔了一層，只從淡淡飄過的一層雲氣下面若隱若現的透出來些許，反而，天空會離得比較近。
一束流星劃破夜空，猛然爆出明亮的光痕，向西南角流去。
路德維希被流星吸引，來到樓頂邊緣的欄桿處，把手搭在上面。
「這里的欄桿加固過，不過，我想我最好還是不要靠著它了，」唐冰笑道，「你請便。」
「……」
「我看過了你在暴風雪山莊的表現，你的直覺很敏銳，行動力也足夠強，唯一的問題就是，你不熟悉規則。成為一名合格的‘穿越者’，並不是真的穿越到歷史中或者什麼真實的世界中，在那里是沒有什麼規則的，一切都是無序偶發的；‘穿越者’穿進的是書、漫畫、影視作品中，原生的、遺失的、扭曲的世界，那是有跡可循的世界，他們的核心就是故事，故事的構成有定式，比如暴風雪山莊，它就是一種懸疑推理故事模式，假如你在書寵學院里學習過，你就會知道該在什麼時候做什麼事、說什麼話。」
所以這個膽小而脆弱的人類，竟然還在教他怎麼做事嗎？路德維希憋了一晚上的火氣，突然爆發出來。
「 嚓」，欄桿斷成兩節。
「你可能誤會了。」路德維希望著手里扭曲的欄桿，「我不是什麼書寵。」
本來還想順水推舟用書寵的名義暫時掩蓋掉自己來路不明的身份，現在看起來，頂著這個名號對他來說沒有什麼好處，不僅要像白痴一樣被圈養起來，還要去上學？在混沌城，只有那些沒本事又喜歡扎堆的小妖怪才會去乖乖上學。
听到路德維希的話，唐冰的眼神一暗。
「我是——」
要交代真實身份嗎？路德維希單線運行的腦袋遲疑了一下。
「——大魔王。」
他的腦袋還是決定單線運行下去。
「妖魔界來的。」路德維希說，「看了你的書，想來看看你，幫你做點事，就這樣。」
這個底兜得太猛，唐冰明顯還沒有反應過來。
「我不喜歡，繞來繞去的。」路德維希望著唐冰，「不管是花，還是什麼，我一點都不在意。我有我的行動方法，抓住凶手後，一棒子解決她，不要嗦。」
「嗖」~
又一道明亮的流星劃破天際。
CA電視台已經開始播報今天晚上突如其來的半人馬座流星雨。
……
唐冰眯起眼楮︰「這是你來到CA市後，跟我說的最長的一句話。」
「？」路德維希微微側頭，他好像確實沒怎麼跟唐冰交流。
「看了我的書，你想報答我對吧？」唐冰問。
路德維希有些意外，他還以為唐冰需要時間去消化他不是書寵這件事，但是，唐冰並沒有對他的身份發表什麼疑問。
「嗯。」
「冒昧地問一句，你在哪里看的我的書？」唐冰又問。
「手機上的……一個文檔。」
唐冰笑了笑，不知為何，路德維希總覺得他的笑容有些陰謀成分。
「很好，就是說你沒有付費了？沒有掏錢？」唐冰雙手抱臂，似笑非笑地望著路德維希，「那你欠我可欠大發了，按照CA大陸的法律規定，要一輩子給我賣苦力才行。」
「？？？」路德維希怔住，這是什麼發展？
「這樣吧，我們把範圍規定的具體一點。」唐冰笑著伸出手掌，五指展開，「既然你想還人情，幫我執行五次穿越任務，必須是我指定的。你自己決定去的，或是別人叫你去的，不算在這五次里，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