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肖可愛說「我得雇個爹」的時候,默許忽略了她很憂傷的表情,很不厚道地笑了。
不過,肖可愛白了他一眼之後,那笑很快就斂住了,一本正經。
「你你你,你是怎麼想的?」他結結巴巴地問。
肖可愛知道她這個想法不管放在什麼時候都是略奇葩,但……「我沒怎麼想啊,這事兒就不用跟我爸說,他是真沒時間。而且他也絕對不願意為了這事兒擠出來時間。」
「你都沒跟他說你怎麼知道呢?」默許緊皺著眉。
「因為我是他女兒,他是我爸。」
肖可愛知道默許是不會懂的,也不希冀他會懂。
周六,肖可愛付諸行動了。
她已經做好了「功課」,听說離這兒不遠的地方,就有一個外來務工的勞務市場。
她準備去那兒看看,花一百塊錢雇個爹。
臨出門的時候,默許揉著眼楮從房間里出來,問她︰「你回家?」
前幾天,默許忽然換了個發型,理了個小平頭,每天睡醒之後,就再也不是雞窩頭了。
人家說制服和小平頭是最檢驗顏值的方法。
肖可愛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想不開,從「頭」開始了,但默許的顏值依然在線,還平添了幾分的痞氣。
反正,在她的眼里,他就是光頭也超帥的。
肖可愛邊換鞋邊回頭,「不,我去勞務市場。」
「去那兒干什麼?」
「雇爹。」
默許又結巴了︰「你你你,你來真的啊!」
肖可愛眨了眨眼楮,「當然了。」
她關上了房門,後頭的默許好像還說了什麼。
可是倔強起來的肖可愛一意孤行。
公交車坐了四站,一下車也不見勞務市場的牌子,街兩邊都是人,面前還立著一些小牌子,諸如「木工」「刷牆」「水電」之類的。
肖可愛在皇牌街上轉了兩圈,覺得這些人的素質,實在是不配當她爹。
真的,不是她看不起人。
而且她是十分嫌棄肖大富不錯,可真讓誰來扮演肖大富的角色,她又覺得誰都不配了。
比去商場挑衣服都難。
後來想,說不定是自己沒有找對地方,便問了個報亭的阿姨。
阿姨說︰「哪有什麼勞務市場,你看街邊蹲著的都是找工作的。」
好吧!肖可愛道完了謝,又轉了兩圈。
那些人大都是結伴,三幾個聚在一起,有一人上前,全都圍了上去,七嘴八舌。
她是來雇爹的,爹不需要組團上崗。
好不容易踫著個落單的,肖可愛才往他面前一站,那人操著一口有口音的普通話問︰「姑娘,要木工不要的?」
他缺了顆牙!
肖可愛趕緊擺了擺手。
一直待到中午,街上的人越來越少,肖可愛開始焦躁。
這樣找實在是太浪費時間了。
再轉最後一圈,找個差不多能過的去的就行。
她在心里勸自己。
嗯……還是沒有更合適的。
要不缺顆牙就缺顆牙?
肖可愛又踱到了剛才的木工面前,這會兒他的面前擱著一碗面,還有一瓶啤酒。
她猶豫著說︰「大叔,臨時工干嗎?就半天,活兒…特別輕松。」
「什麼活兒?」
肖可愛忽然湊近了一步,低聲說︰「大叔,你听了別笑,我是說認真的,我想雇你去學校幫我開個家長會,我給你一百塊錢,行嗎?」
後來想想,人這一輩子能干荒唐事的機會真的真的很少,因為越長大就會越理智,越理智就會越清醒。
肖可愛在十六歲這一年干了兩件荒唐事,頭一件就是雇爹。
街上是熙熙攘攘的人流,遠處似乎還有討價還價的聲音。
而這一廂,高大的法國梧桐樹下,時間仿佛靜止了,拿著啤酒的大叔咧開了嘴,笑。
他笑了好一會兒才說︰「姑娘,考試沒考好啊?我跟你說,沒事兒,回家直接跟你爸說,你爸就是揍你兩下,也是真心對你好的。」
「我學習很好。」
「別騙大叔,大叔有一個和你差不多歲數的兒子。」
「我沒騙你,學校的老師想讓我參加奧數競賽,說要征求我爸的意見,我爸沒時間。其實他有時間他也不會去,他根本就不在乎我學習是好是壞,他不希望我在國內讀書,他希望我能出國上學。可我不想走,他背著我媽在外面找了女人,很多個,我得看著他。」
這話說的格外的真誠。
可能會給人一種這姑娘有點兒缺心眼兒的錯覺。
可這話,肖可愛也就是對著個陌生人說說罷了。
和陌生人談心,也許能被體諒,也可能會被嘲笑。
但,不管是哪一種,都好過熟人的同情心。
這是肖可愛最不需要的東西。
——
默許第一次听小可愛說要雇爹的時候,真的以為她是在說笑。
如今,他震驚于她的執行力。
周一第三節下課,肖可愛雇來的爹,和八班的班主任白薇站在走廊上說話。
他穿著一個灰色的夾克,仔細看的話,面前還有油點子,底下的黑色褲子洗的發白。
這形象……要是她那個開豪車的親爹看見了,不知道會不會氣出內傷。
默許裝著無意識地從他們身邊晃了過去,听見白薇說︰「肖的學習很好,也很乖,是一個很讓人省心的孩子。就是脾氣有點兒孤傲了,不太合群。」
她假爹︰「是是是。」
白薇又說︰「這一次奧數競賽,學校的意思是想讓她試一試,萬一得獎的話,就等于提前拿到了大學的通知書,您看您這邊的意見?」
她假爹可能有點兒緊張,不停地搓著手︰「一切听從老師的安排,哈哈……哈哈……我是個粗人,啥也不懂……哈哈……」
這場談話就猶如最牛逼的職業籃球隊,對戰臨時組建的業余籃球隊,這是一場壓倒性的比賽,沒什麼看頭。
沒談幾句,對方不是「是是是」,就是「好好好」,要不就是「老師說的算」。
白薇談不下去了,叫了肖可愛出來,說︰「走,咱們一塊兒去見一見教導主任。」
肖可愛點了點頭,從默許的身邊路過,她看著他很得意地笑著,右邊的眼楮還忽然眨動了一下。
有些女生就是這樣,她可能不是最漂亮的,卻是最迷人的。
她古靈精怪,她離經叛道,她眨一眨眼楮,驚艷了時光,世界都開始心跳。
默許心都要化了,緊接著持續放空了很久。
很長時間里,有很多人從他的身邊過去,他好像和那些人並不在一個畫面里,看著那些人的動作,也好像是在觀看一場無聲的電影。
直到梁晨竄到了他的身邊,踫了踫他說︰「你玩什麼深沉呢?」
默許的大腦還在持續短路中,他月兌口而出︰「你說你要是有一個學習特別好特別好的女兒,但是呢,她特別特別的不听話……」他想著,不听話這個東西,總是會遺傳的。
梁晨的聯想代入能力很強,「肖怎麼不听話了?她家里人發現你們談戀愛了,要拆散你們,她為此和她家里人斷絕關系了?」
「臥槽!」默許終于清醒過來了,「你他媽電視劇看多了吧!」
「臥槽,你不說清楚,我怎麼知道你說的特別特別不听話到底是什麼事情!你們是不是那什麼了?接吻了?還是滾床……」
後面的話,梁晨並沒有說完,因為他又挨揍了。
他知道,八卦,有的時候,真的是會害死人。
他不知道,就是剛剛幾分鐘的時間里,在默許的腦海中已經和心里的那個人走完了半生。
臥槽里個槽!
默許非常懊惱地撓了撓自己的小平頭。
他最近有向女性化靠攏的傾向——想的太多,太煽情。
所以,他才剪短了他的發。
可,沒什麼鳥用啊!
而後,他又想,接吻啊……連手都還沒有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