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我雙方差距太過懸殊，在這里硬撐也沒有贏的可能。當退則退，咸魚也有服軟的時候，放棄眼前的進度並不是什麼大事，大不了重頭來過。
小孩子都知道打不過要跑，根本沒什麼好思考的。
確實，如果沒有那些村民的話，選擇就是這麼簡單。
然而……
江雪回頭看了一眼。
原本因為重傷而在休息的村民這時候都站起來了，手里緊緊握著他們所能找到的最具殺傷力的東西，膽戰心驚地看著鋪天蓋地的妖怪。
退出副本，她和式神都會安然無恙，但是這些村民會被妖怪吃的尸骨無存。更糟糕一點，被刻意拿來泄憤，還不如當日死在火中。
使用藍符後，靜止的時間可能像上次一樣沒有那麼長。還有可能在得不到新的符咒時再次遭遇危機，卻沒有底牌可用。
但那都只是可能，村民們失去了庇護會死卻是一定。
面對著向結界瘋狂撞擊的妖怪，江雪將殺生丸從邪見手中奪過，強行丟他到式神錄之後，她點開了符咒。
雖說可以自己走人，但她還不想回到霍格沃茨後夜不安睡。
時間陷入靜止，然而這一次的波動比上一次對戰殺生丸時還要大。江雪至今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波動，本來以為把殺生丸收為式神又丟進了式神錄，情況應該會好一點。
然而事實卻並非如此。
符咒劇烈地抖動著，靜止的時間只在一瞬之後就徹底破碎，小小軟軟的團子摔在她面前，原本踩在腳下的燈差點砸了他的腳。
R卡，古籠火。
妖怪仍然在鍥而不舍地攻擊結界，江雪把古籠火抱起來，模了模他摔到的地方。「擅……」
她才剛說了一個字，就感覺到眼前昏黑一片，一下跪倒在地上。
之前靈力壓榨的太厲害，即使有咸魚回流回來的靈力，也沒有之前的狀況好。這點江雪是知道的，只是她沒有想到的是，她的狀況已經連抽取R卡都很勉強了，而且這次的時間流轉的太快，別說逃到安全的地方，連走上幾步的時間都不夠。
妖怪們有的怪叫，有的嘶吼，叫聲各不相同。看到她倒下後，他們的聲音更大也更雜了。荒川之主扶住她，江雪把重量交到他手上，勉強支撐著精神去看結界外面的情況。
數量可怕的妖怪中，出現了之前並未見過的存在。這樣的妖怪不多，但也不少。江雪甚至看到了比較眼熟的一個，妖狼族的首領，鋼牙。
果然她倒下之後，會有更多蟄伏著的妖怪出來麼。
江雪勉力想要站起來，然而精力透支，實在是做不到了。
螢草身上的衣服已經染成了黑紅色，她還在不停地揮動手上的蒲公英。身上的妖力收勢不住，隱隱有要暴走的趨勢。
江雪伸出手將她收回式神錄，沒有多說一句話。
一心維護結界的一目連猛地回頭看她，保護靈力不繼的同伴沒有任何問題，可是一目連卻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氛。
江雪沒有看他，她一個又一個地收回式神，听見了耳邊的哭聲。
聲音來自她救下的那些村民，當晚她們從火場救出十一人，最後活下來九個。有老有弱，這時候忍不住哭起來的是一個小孩子。
三歲，還是四歲？
太瘦小了，江雪也不是非常熟悉小孩子，有些判斷不出。她喉嚨里發堵，一種難以言喻的滋味堵塞在她心里，一點一點，從心底起，一直塞到喉中，連呼吸都仿佛被這情感阻礙了。
如果這是一段字，一張畫，她也許哭兩聲，掉幾滴眼淚也就算了。不過是幾個沒有顏值沒有故事的路人甲乙丙丁，許多故事里，就是死上上千也不見得有人會有所感觸的。
可是這不是故事。
江雪有系統，有式神，見到重要角色了對方會彈面板，御魂任務還有退出按鈕。可是她從來沒把這些人當成數據。別的不說，如果這都是虛擬的，當初被妖怪啃的時候，她怎麼會那麼疼。
疼痛是真實的，痛苦是真實的，那些血也是真實的。
正是因為真實，她才要收回自己的式神讓她們免于受傷。正是因為真實，她在消耗底牌也無力回天的情況下放棄了她曾經救下的人。正是因為真實，她才感到再也無法在看這些人一眼。
一目連在被收回式神錄時劇烈地掙扎，江雪知道，大概她再也不可能得到風神的認同了。
可她的善良是有條件的，像風神那樣的奉獻和犧牲，她做不到。她不是一目連，不是奈奈生，不是日暮戈薇，做不到她們那樣。
江雪把人頭杖交還給邪見，有武器護身，又是妖怪，怎麼也比村民的存活幾率大一些。她無法帶走沒有成為式神的妖怪，能做的，也只有這樣了。
退出鍵被按下了。
她面前出現了一個緩沖條，像是玩網游回城時出現的進度條。荒川之主擋開沖過來的妖怪，妖力形成的魚群不斷吞噬著它們的血肉和妖力，然而它們還是源源不斷地沖上來。
荒川之主的身形開始虛幻，漸漸往手辦大小變化。一頭平時根本不可能靠近他的小妖怪沖破了他的防備，沖著江雪撲過去，張開的嘴巨大又腥臭。
一根魚叉刺進了它的喉嚨。
可能才十一二歲的女孩子擋在江雪前面，為她阻擋了這次攻擊。然而她本人卻被吃痛的妖怪一尾巴抽在腰上，吐出一大口鮮血。
她的骨頭碎了，內腑恐怕也沒有保住。江雪感覺渾身都僵硬起來，仿佛被什麼無形的東西攥住了喉嚨。
「沒事的。」女孩用手模了模她的臉，抹去她臉上濺到的血，「沒關系，足夠了。」
什麼沒事？哪里就沒關系了？什麼就足夠了？
然而她再也不可能知道正確的答案，女孩已經軟軟地垂下了頭，沒氣了。
進度條還沒有走完。
江雪有些呆滯地想，她不應該提前收回式神的，其實除了螢草之外，其他的式神再戰斗一會兒也不會有狂化或者死亡的危險。
可是有什麼用呢？她們走了，這些村民還是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