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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下!」

塞拉微微一頓,她沉默了一會兒,那種莫名的力量緩緩在她身周消散而去。她忍不住低低輕笑,轉過頭來,目光幽深平靜。

「別告訴我,你愛上我了,洛基,」她說,嘴角噙著微不可察的笑意,「你不想讓我死。」

洛基眉頭下壓,臉上卻依舊是漫不經心從容優雅的表情,他舌忝了舌忝嘴唇,語氣顯得非常輕快,似乎真的很不在意的樣子,「你?」他咬重了這個發音,清晰地透露出一種不可思議近乎荒謬的質問,「呵——怎麼可能。」

頓了頓,他的手指在腿側攥緊,眼神帶著某種難言的專注和復雜感,眨也不眨地盯著她,慢條斯理地開口道,「我只是認為……既然能夠更徹底地利用你……為什麼不選個更大的目標?」

「比如——其他星系。」

而不是僅僅因為一個神域就讓她葬送在這里……多不劃算啊。他心里想。

塞拉微微眯起眼,她當然看出來他此刻心底思慮的真正情緒,可既然他從來不肯說實話,她當然也不會去揭穿對方,以免觸到他的底線成功惹他炸毛,到那時候一切可就前功盡棄了。

于是她很理解般地點了點頭,真誠地詢問他,「不想當阿斯加德之王了嗎,我的小馴鹿?」

洛基冷哼,「阿斯加德?——你認為它能滿足得了我嗎?——我還想試試另一個更有趣的身份。」

果然是神域影帝級別的人物,他表露出的不馴和野心欲簡直信手拈來,大概任誰都不會懷疑他這番想法的真實性——塞拉玩味地抿唇一笑,順著他的話問了下去,「哦?比如?」

洛基忍不住又舌忝了舌忝嘴唇,他是個小動作很多的家伙,有的是為了掩蓋一些情緒誤導別人的觀察力,有的則是出于情不自禁下意識的反應。很明顯此刻他這些表現就屬于後者,因為在這個女人面前大多時候他都不需要隱藏什麼,也不需要用其他的手段去考證她話語的真假。他覺得有一句話已經埋在心底很久了,可是一直找不到恰當的機會完全說出來,直到她成功用沉默和假象欺騙了他,而他差一點!——就差一點,就完全失去了她!

這個狡猾又詭計多端的女騙子——洛基在心里恨恨地想。言靈的力量完全由她自己掌控,因此他們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你們完全不會知曉她的哪一句話出于玩笑,而哪一句可以置人于死地。其實毀去所有阿薩神的神力只需要「所有誕生自阿斯加德神族的力量將會消失」這一句清晰簡短的話,可她卻說了如此長長一句,拖了這麼久,不就是想讓他在這段時間里產生懷疑,進而給他機會去打斷嗎?!

誰說言靈永遠無法欺騙別人?!她分明就是一個即便不用開口也能謀殺別人的野心家!大騙子!

那股火在心里越燒越旺了,烤得他口干舌燥,那短短的一句話卡在他的喉嚨里卻怎樣都無法說出口——因為他們彼此都會很清楚地知道這一點︰一旦說出來了,所有的一切都會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他們之間的地位也將從此顛倒過來,就正如她之前所預測過的那樣——

一個主人,一只看起來高傲狡猾的波斯貓。雖然時不時會伸出銳利的爪子怒而撓她幾下,得意洋洋地看著她無奈地給傷口止血,可在心底卻早已臣服。

該死該死該死——!

你真的要這麼做嗎,洛基?他在心底數遍問自己︰一個不會說謊的,美麗優雅的,看上去似乎奉獻了自己擁有的忠誠和寬容,以及心甘情願寵溺著他願意跟在他身後到處收拾爛攤子的……同伴,好朋友,以及——馴服者。他真的需要這樣一個人在身邊嗎?

這樣劃算嗎?他情不自禁地在心里的天平兩端掂量著。

可這些所謂的他不服氣的地方︰從此以後有人管制,時不時地順一順毛,失去了肆無忌憚的自由,失去了他永遠狡猾而無法馴服的「好名聲」……這些他認為說出那句話後就會惹來的後果,只要一和「永遠失去她」這樣的結局一對比……似乎立刻就顯得無足輕重起來。

這天平兩端所引得的焦躁和痛苦相比,明顯是不對稱的。

在別人的眼里,「洛基」永遠都是屈居于托爾的第二選擇,他是冰霜巨人之子,卻從小被當做工具般在阿斯加德長大,被兄長的陰影覆蓋了整個童年和少年時期。他從來都得不到任何一個人的認可,他努力過了,他想要毀滅約頓海姆證明自己的價值,他甚至親手殺死了勞菲,他用自己最後擁有的寶藏給滅霸作了抵押,一眼都不敢看她轉身去了中庭,最終仍然失敗了,如同落水狗那樣逃離……而可笑的是,始終陪在他身邊的,卻只有這個他最初完全瞧不上的華納神族,一個半人半神血統的女巫。

他如同玫瑰之刺總讓人防不勝防,有人接近毫無疑問只會扎得滿身傷。可她卻從來沒表現出厭惡,疼痛和嫌棄,永遠平靜,永遠包容,永遠跟隨。從始至終,卻只有她。

而他一次又一次地試探她,背叛她,丟棄她,利用她。因為他那無處安放的自尊,以及支離破碎柔軟到不敢輕易給予任何人的真心。

他不是一個好人,從來都不是。可這並不意味著,他就真的沒有所謂的心。

「你從小就開始學習黑魔法,」神後弗麗嘉曾經撫模著他的臉龐,這樣說著,「可我一直都希望你能找到你生命中的一束光,洛基……找到它。」

一束光。他從前一直都在思考這究竟代表了什麼樣的意義。而如今,他終于明白了。

如果會有人毫不猶豫跟隨他一同從彩虹橋上墜落,握住他的手,沉入深淵。那是她。

如果說誰能原諒他當做抵押那樣任性又無情的行為。那是她。

如果還會有人以最珍貴的所有和宇宙中最可怕的人作為交換,攜帶洪水和颶風來到他身邊,拯救他,帶走他。那是她。

如果還有一個會包容他從始至終兒戲般到處尋樂子得罪不該得罪的人,然後一次又一次為他擦**的人讓他可以放心玩耍的人。那是她。

為他唱出那首城牆盡頭之歌,一語道出「他的美是幽暗山崗,是灰色墳場無人可賞」,毫不顧忌指出「他是永遠的第二」,「他心中亦有痛苦和驚慌」,那個眼中蘊有黃金寶藏的歌唱家。那是她。

永遠無法對他說謊,能給予他無與倫比信任和安心之人。那是她。

是她。而且永遠只有一個她。

她從來都不是一束光。但是她和他一同無數次墜入黑暗,然後帶著他,在漆黑的夜晚安靜行走。

洛基清楚地明白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他以前從沒覺得利用任何人會有一絲絲的愧疚,他認為弱者被統治向來都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而既然他也不夠喜歡她,那麼丟棄和背叛當然也無足輕重,她付出多少對他而言算不上多麼偉大,他甚至會認為「這可是她想要這麼做的和我可無關」。可真正到了這一刻,到了這最後一句話,面臨抉擇的瞬間……在看到她那雙融金般濃郁純粹的眼楮時,他忽然就明白了一切。

他還是那個偏激,狡猾,聰明,多疑,敏感,玩世不恭又永不滿足的洛基。一直想要尋開心,接著就是無窮無盡地被打臉。他享受這樣的過程,也接受所有後果。他知道某一天也許他會因為本性而再次出賣她,利用她,背叛她。可在這一刻,當他的心底被「她馬上就會因為他而消散」這個事實所充斥的時候,他的腦海里只有一句話變得格外清晰——

不能失去這個人……絕對不能。

否則,以後還有誰能像她那樣可以心甘情願又效率奇高地給他收拾這一堆爛攤子?

畢竟……他們可是一對絕無僅有的「好朋友」,不是嗎?

洛基忍不住在心里憂愁地嘆息。可他表面上卻仍然是一幅優雅從容的表情,讓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我想試試另一個更有趣的身份,比如……」

「成為一個人的第一選擇。」

而且只是那一個人。沒有別人。

塞拉微微一頓。

她當然知道這句話對于洛基而言意味著什麼——對他這樣的人來說,如此自負,高傲,狡猾,充滿刺一樣的防備。他永遠都不會說出那個字,也永遠不會作出一個有關于忠誠的保證。

也許明天他繼續會到處闖禍,也許他下一刻就會把她賣給別人……他是什麼樣的性子,他們二人彼此心知肚明,而這就是他們成為「好朋友」不可缺少的共同認知。

恰巧,她也並非真心想要將這最後一句話用到他的身上——除了言靈自己,很少人會得知其實最後一句話才最有效力,最危險,持續的時間也最長。每一個只剩下第三句話的言靈,才是令他們變得更可怕的存在。

于是她微微一笑,輕聲開口。

「洛基,其實你不必需要所有人的認可。你只需選擇最重要的那個,然後成為她最不可或缺的存在。」

狡猾的女騙子……洛基在心里冷哼,瞥了她一眼,「不然你以為,我現在在做什麼?」

頓了頓,他覺得很有必要加上一句,「你這麼好用,我怎麼會這麼輕易放你離開呢,小女巫?」

「那麼如果你想要我繼續這麼做,」塞拉彎起眼眸,「我可得需要更多的新靈感。」

「而靈感,總是需要新事物來填補的。你有信心滿足得了我嗎?」她問。

洛基挑了挑眉,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注視著她,「恰巧,我很擅長變化。」

所以別想把注意力轉到其他人身上去。她只能對他唱歌,只能是他一個人!

塞拉思考了幾秒,「听上去似乎很難拒絕。」

洛基狡猾地笑了笑,「那麼,我的計劃成功了嗎,塞拉?」

——「考驗……」他意味不明地重復這個字眼,愈發湊近了,呼吸挨上了她的耳垂,似乎想讓她的側臉也和這火焰一樣染上色暈,「那麼……我成功了嗎?」

——「快了,」她說,朝洛基舉了舉杯,聲音輕柔而平淡,「就差那麼一點點了,洛基。」

——「噢?還差些什麼?」

——「真心。」

她微微一笑,「快了,就差那麼一點點,洛基。」

他忍不住好奇地挑高眉,語氣有些危險,「哦?還差什麼?」

塞拉看著他身後趕過來的士兵,目光移到他噙著意味不明微笑的臉上,踮起腳尖,猝不及防地咬了一口他柔軟的嘴唇,低聲開口,「差了這個……洛基。」

他微微一頓,碧綠色的眼里光芒變得更加深邃濃郁,嘴角情不自禁地揚起一個帶著些許邪惡和興奮的笑。

「那麼我們應該好好想想這下要逃去哪里了,小女巫。」

「我有一個不錯的選擇,」她低低笑道,「……想要和我一同回家,去見見你主人的母親嗎?」

「樂意之至。」他微笑著如此回答。

……

塞拉帶著洛基回到了她原本應該所在的家,華納海姆。

雖然她的母親仍然在沉睡,可近些年來已然有了一些蘇醒的跡象,相信她完全醒來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一旦這個九界中最強的女巫醒來後得知女兒遭遇過的一切,阿斯加德和華納海姆之間會發生什麼樣的事可想而知。

華納神族的首領尼奧爾德雖然並未表示出對這個質子和她同伴的歡迎之意,卻出乎意料卻也沒有將他們趕出這個地方——洛基是冰霜巨人之子,冰和水本就是同源,再者他可是阿斯加德重金懸賞要捉拿的通緝犯,和阿薩神作對這件事對所有華納神而言簡直是再樂意不過了。

可這不夠他們下決心庇護他們,真正動搖尼奧爾德意志的是,塞拉告訴他,她是言靈這個事實。

這無疑是大大增加了接下來這場必來戰爭的勝率。即便他並不知道塞拉只剩下一次使用言靈力量的機會。

後來塞拉言靈的身份傳遍九界各地,原本趨附于阿斯加德的勢力開始朝華納神族偏倚——誰都不想有一天莫名其妙被一句話所滅族,戰爭本就不是他們所需,遭殃的永遠都只是那群痛恨戰爭的弱者罷了。

幾大族對峙了百年,終于等到了奧丁再次陷入沉睡的時機,華納神族聯合奧丁之敵的三界眾人成功攻入阿斯加德,將奧丁流放入宇宙的虛無深淵中,囚禁了雷神托爾以及阿薩神的眾人,終于繼天地間的第一場戰役後,打贏了這個眾神之父領導的族群,豎立了無上的權威。

塞拉的母親也在戰前蘇醒,她很欣慰她的女兒能夠在一無所有的境地下還能好好活下去,並完成復仇。可是自她的丈夫死後,古爾薇格早已無繼續活下去的決心,她將所有神力和秘法悉數傳于塞拉後,再次陷入了沉睡,而這一次她將永不再醒來,她將與她的愛人在永恆的夢中相見相擁。

塞拉成為了華納神族最後一個女巫,她和洛基一同在這里落地生根。雖然那家伙成為了約頓海姆之主,也總時不時溜出去制造一些大大小小的麻煩,但總歸他克制住了自己,也識相地明白她如今的力量有多麼可怕。除了偶爾傲嬌任性地撓一爪子卻不見血,他一直留在了她的身邊,未曾離開。

而洛基,他從未對她說出那個字,也再未讓她說出那最後一句箴言。被逼急了,他也只說出過這樣一句話,「是的,你是我唯一的好朋友……沒有別人,你可滿意了吧?」

塞拉只是模了模貓頭,雖然意料之中再次被他拍開還瞪了一眼,她依舊笑彎了眼。

「很滿意,」她如此回答,「唯一……再滿意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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