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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爾斯•澤維爾打量著面前這個不速之客。

在他所見過的女性中,她的容貌令她能夠月兌穎而出——非常柔順而富有光澤的棕色自然微卷長發,像是古典油畫里最溫柔的筆觸。一張輪廓柔和的臉,五官非常精致,眉眼距離較近,眼型狹長而顯得目光深邃迷離,濃密縴長的睫毛令她在眨眼的時候看上去仿佛小鹿般純潔無辜,鼻梁線條秀挺,唇形飽滿天然上翹,仿佛無時無刻不在微笑。這麼近的距離她的肌膚幾乎找不到什麼瑕疵,白皙光潤。她比同齡人更瘦弱,白色寬松的長袖和修身牛仔褲讓她看上去比實際年齡更小,有種天真又沉靜的氣質,美得極具辨識度。

在教授打量她的時候,塞拉也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對方。

查爾斯•澤維爾,出生在美國紐約的一個富豪家庭里,畢業自哈佛大學,還不到三十歲就成為了牛津大學的客座教授,擅長生物工程和基因科學等專業,算得上是年輕有為的典範。當然這並非是關鍵,關鍵的是他的臉——

唇紅齒白,這是塞拉對他的第一印象,然後她立刻注意到了他的眼楮——那是世間最純粹的藍,美得不可方物,從深海到淺海無所不容,微微垂下的眼角顯得無害又誠懇,眼周還蘊著淺淺紅暈,瞳孔里宛如墜落了星辰。令人想起微咸的海風,行駛的輪船,碼頭的落日,以及大海一樣澄澈的眼楮。

他注視著一個人的時候目光非常明亮清澈,宛如帶電直擊心底。紅潤的嘴角習慣性上揚,自帶微笑,親和且溫柔,具有歐洲人中罕見的東方美。雅致,自然,紳士,像是剛下完雨的大地,清新而帶著濕潤的氣息。

他看上去很書卷氣,溫柔而且……文弱,幾乎毫無攻擊性,甚至會讓人擔心自己會傷害到他。

真是一個十分特別的變種人啊。

塞拉對他露出一個如沐春風的微笑,「你好,教授,我是塞拉,塞拉•米爾特,您的粉絲。」

查爾斯看了她幾秒,似乎是遇到了什麼難題,他忍不住將手指放在太陽穴上輕輕揉動,眨也不眨地注視著她,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塞拉並不介意,只是保持笑容,看上去溫柔親切。

「好吧,塞拉•米爾特?」查爾斯似乎是放棄了什麼決定,吐出一口氣,他的聲音和他的人一樣溫和清朗,雖然他的目光有些怪異,仍然露出了善意的微笑,「你說粉絲?噢這可真新奇,我才來牛津不久,你是這里的學生?你听過我什麼課?」

教授神情中仍然帶著年輕人的意氣和飛揚,說話時眼里總是亮晶晶的,十分容易博得對方的好感。

塞拉笑容不變,就像是遇見了崇拜的老師那樣帶著一絲恭謹回答道︰「你的著作《對限制性片段長度多態性(RFLP)和單鏈構象多態性的對比與未來猜想》,《堿基替換的不同研究》,《變異基因和外在表現形式》,《建立在寡核 酸雜交及芯片原理上的雜交分析技術》……」

她多說出一個詞語,查爾斯的表情就愈發微妙,直到最後她以「我看過您所有的論文和出版書籍,听過您所有講座和專業課」結尾後,他沉默了幾秒。

「嗯……我確信在以前我從未見過你,我對我的記憶力還是很有信心的——抱歉難道我們是在美國偶然遇到過?」

「不,教授,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塞拉如此回答,「但我喜歡事情發生之前做好所有準備,包括今天授課教授的一切資料和以往著作,確保我不會在不感興趣的人身上浪費哪怕一分鐘。」

查爾斯重新打量了她一遍,他表情愈發好奇了,甚至帶上了些許警惕,「那麼……你所說的感興趣是指……」

塞拉微微一笑,她的眼眸里仿佛蘊著水光,因此彎起眼楮的時候那雙眸子里的幽藍就會愈發深邃,是一種很奇特,罕見而且美麗的變異現象——

「你听不到來自我的聲音,是嗎,教授?」她說。

查爾斯眉梢一跳,他盡力讓自己的表情鎮定下去,臉上仍然帶著溫和親切的笑容,「你說什麼聲音?——我當然听得見你說話——」

「——這里的聲音,」塞拉輕輕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輕聲道,「我這里……很安靜,不是嗎?」

查爾斯表情僵硬,片刻之後,他冷靜下來,審視著她,微微眯起眼,「你是誰?」

頓了頓,他又加了一句,「我是指……你真正的身份。」

「我是塞拉•米爾特,」她說,「和你一樣,查爾斯•澤維爾教授——一名變種人。」

……

……

牛津,英國第一家咖啡館內。

這家咖啡館始建于1650年,是家歷史悠久的老古董店。因為來得較早這里還沒什麼客人,查爾斯很紳士地先詢問了她的口味,再得到回答後才為自己點了一壺藍山咖啡,等到服務員走後,他調整了一下坐姿,五指交握放在膝蓋上,然後抬起頭,用那雙大海般的眼楮注視著她。

「你說你也是變種人?」查爾斯好奇地挑了挑眉,「原諒我這麼問——你認為和我們這種人……嗯,一樣的地方在哪兒?」

塞拉不喜歡喝咖啡,即便它聞著香濃醇厚受到大眾喜愛,但仍然屬于功能性的飲品,相比而言她更喜歡什麼都不加的白開水。此刻她雙手捧著透明的玻璃水,輕輕抿了一口熱水滋潤喉嚨,才抬眼,唇角緩緩上揚。

「你已經發現了,不是嗎?關于我的能力……」她微微湊近過去,看著查爾斯逐漸滑到太陽穴上的手指頓住,她點了點自己的額頭,咫尺的距離那雙眼楮藍得愈發驚心動魄,在陽光下通透無瑕——

「那麼,現在,你知道我想的是什麼嗎?」

年輕的教授略有尷尬地收回了手,低低咳了兩聲。完全探查不到她的思想——他的感知就像被扔進了一個黑洞,那里極深而且極靜,把所有思緒丟進去都得不到丁點兒回聲,而且探听久了還會產生一種仿佛被吞噬的恍惚感。這種情況他從來沒有在任何一個人身上見到過,而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防御?抵制?反射?」查爾斯念出他的猜測,藍眼珠閃閃發光,「你是對所有人都這樣,還是僅僅只能抵抗一部分?比你更強大的呢?難道你的能力只能克制我們這種思維控制?——」

他看上去非常興奮,神色充滿少年人的好奇,注視她的目光純淨又柔軟。面對他源源不絕蹦出來的詞語,塞拉喝了一口熱水,露出一個很淡,淡到近乎脆弱的微笑。

「他們告訴我,我的能力對所有變種人都有效——至少在他們所找到的變種人中,我完美地克制了他們。」

「他們?」查爾斯眉梢一挑,「你指的是誰?」

「關押我們的人,」塞拉輕聲回答,「當然……現在應該改稱呼為︰追捕我們的人。」

查爾斯表情僵住,「……你說什麼?誰關押了你?你到底從哪兒來的?你不是牛津的學生?」

「我說過了,我是您的粉絲,」塞拉微笑,「——我為您而來。」

查爾斯眨了眨眼,他盯了塞拉半晌,忽然就忍不住笑出了聲,一副揶揄又無奈的表情,「啊——你是瑞雯的朋友吧?是她指示你來的這場惡作劇?——唔不得不說你們險些就騙到我了——」

他溫和的玩笑戛然而止,目光凝在塞拉挽起衣袖露出的細白胳膊上。

除了密密麻麻數不清的細針眼,白中泛青的胳膊上還有一塊非常猙獰的傷疤,足足有兩指那麼長,傷口看上去應該才剛結疤不久,邊緣不平整像是被粗魯撕裂的。這樣的傷口出現在白皙細膩的肌膚上,有一種驚心動魄的對比感。

「有人在秘密捕捉變種人進行實驗,而我只是其中之一,這是我在逃走時剜出追蹤器後留下的傷口,」塞拉的聲音淡淡的,「我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才從實驗室逃到這里,找到你,而和我一同逃出來的人沒我這樣好的運氣,大多數都死了,剩下的全部被抓了回去。」

她看著查爾斯定住的眼神,慢慢放下衣袖,平靜地喝了口熱水,微笑,「這樣的惡作劇,你給我打幾分呢,教授?」

查爾斯目光復雜地凝視著她,紅潤的嘴唇微微一動,正準備說什麼,卻被送上咖啡的服務員打斷。他正好借此緩解了一下凝滯的氣氛,放松身體靠到椅背上,醇香的咖啡氣息鑽入鼻子里,他卻無法再享受這份輕松閑適。他靜默了許久,深深吸了一口氣,望著這個蒼白瘦弱的女孩,感受到了那份脆弱外表下憤怒,不安且恐懼的靈魂,輕輕嘆息。

「那麼,你來找我,是想讓我怎麼做呢?」

塞拉放下杯子,她觀察著對方細微的面部表情,從每一寸肌肉的變動中尋求想要的信息,直到得到答案後,才微微一笑,輕聲開口。

「你知道嗎,有數十個比我更強大,更強壯,跑得更快的變種人一起從那個地方逃了出來,他們有的可以模擬周圍環境,就像個變色龍,有的能察覺到最輕微的聲響然後改變路線躲開追捕……可到了最後,卻只有我一個人成功逃走,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查爾斯凝視著她,沒有說話。

「我沒有教授你那樣強大的心靈控制能力,我甚至完全不會格斗,一把小小的水果刀就能置我于死地,而我逃了出來至今為止仍然沒有被抓回去……我靠的不是來自變種人的天賦,而是這里,和這兒。」她點了點自己的頭,然後點了點心髒,「我足夠謹慎,也足夠聰明,我能猜到那群人會出現在什麼地方,在哪里等著我自投羅網……而我需要做的,則是永遠比他們更快一步。」

查爾斯目光柔軟,忍不住嘆氣道,「可憐的姑娘……」

「而我來找你的原因,也是如此,」塞拉掃視過窗外的人群,她對一切都保持高度警惕,這似乎是從小養成的習慣,「但我還不夠強大,至少現在不……因此,我來尋求你的庇護。」

查爾斯微微一愣。庇護?

「你知道他們為什麼要抓住我,並將我關在最深的牢房中嗎?——並非因為我能對人類產生威脅,」塞拉微微一笑,「而是因為……我的存在,對他們的敵人,所有的變種人……是致命的。」

「因此我的戰略價值不可估量。而他們……絕不會放我就這樣離開。」

「我能躲過一時,卻無法永遠躲避他們……我需要一個足夠強大的幫手。」

「我選擇了你,查爾斯。」

「我不想再回到那個可怕的地方……請務必幫助我。」

她專注地凝視著年輕教授的眼楮,目光中透露出近乎哀求的懇切。

查爾斯怔愣地望著她,那份宛如一觸即折的脆弱和無辜讓這個不足二十歲的女孩顯出了一種讓人心悸的美感,這種姿態讓任何見到她的人幾乎都無法拒絕她真摯的請求。

可查爾斯•澤維爾並非普通人,他善于心靈和思維控制,他的心智堅定遠超常人,因此只有一瞬間的恍惚後,他立刻就清醒並且變得更加理智。

「我可以提供給你暫時的寄居之所……」查爾斯不太擅長拒絕別人,他略略側過眼,不忍看對方瞬間脆弱而黯淡下去的眼神,頓了頓,聲音變得更加溫和,「我很抱歉,塞拉•米爾特小姐……我沒有你說的那樣強大,我也是想一直平靜生活下去的人,我的身邊有一些十分重要的朋友還需要我的保護……這里是英國,即便我對你有著無比的同情心,我也很難在你所說那些人的追捕下繼續保證你的安全……請原諒我,我能做的,只有這麼多。」

塞拉凝視著對方大海般清澈深邃的眼楮,沉默了兩秒。

「真的只有這麼多,教授?」她問,聲音很低。

查爾斯忍不住握緊了手,他閉上眼,無聲嘆息。

「我可以給你提供任何你需要的東西,錢,公寓,車——」

「我不需要那些東西。」塞拉輕聲打斷他的話,似乎是笑了一下,「最艱難的時候我不需要它們……現在,更不需要。」

查爾斯睜開眼,定定地望著她,「你……」

「你知道嗎,其實我能理解你的想法,」塞拉搖了搖玻璃杯,看著里面清澈的液體來回晃蕩,踫撞出晶瑩的水花,「也許你說的都是真的,平靜生活,重要的朋友,國籍,關系……但我想還有最關鍵的一點你沒有說出口——」

「你是變種人。而我的存在,也能夠威脅到你,不是嗎?」

查爾斯一愣,他並不能反駁她所說的話,因為這就是事實。

這麼多年以來,從最初發現能夠听到別人思想的驚恐,不安,難以入眠,到習慣,學會控制,一點點增強這種能力,再到如今的下意識探查,獲得更多的安全感,更加融入到普通人群之中……這種能力已經成為他生命里的不可或缺,難以想象如果一旦失去了它會發生些什麼,他享受著變種人能力為他帶來的便利,同時也將承擔起這份風險和責任。

她說得沒錯……該死的她說得一點兒都沒錯!

從見到她的第一面起,發現完全無法獲知對方的想法,對于查爾斯而言,塞拉•米爾特就像是一個永遠無法解開的秘密,她可以任意對他說謊,而他根本無法辨別真假,他引以為傲的能力在此失去了作用,他必須得承認,他因此而感到了不安。

即使他是真的非常非常同情她的遭遇,而她也是變種人種族的一份子……可她們這才是第一次見面,他無法驗證她所說事情的真相,而他還需保護自己的朋友與家人……他決不能拿這些來冒險。他只能做到這麼多。

查爾斯閉上眼,深深嘆息,「抱歉……請原諒我的自私,塞拉。」

塞拉目光淡淡地注視著對方年輕的臉龐,忽然露出一個微笑,對他點了點頭,說道,「我能理解,我當然能……你甚至都不必為我做到這麼多。」那些現金,房子,車。

「你能听到別人的心靈,查爾斯教授,」塞拉彎起眼楮,「那麼,你又是否能听到自己心里說的話呢……因為我听到了,它告訴了我一件事——」

「你會因此而後悔的。我保證。」

然後她仰頭一口喝干淨白開水,站起身來,對他淡淡地點頭,告別,「再見,查爾斯。」

「希望你的生活,可以永遠這麼平靜下去——和我恰恰相反。」

他頓住,目光復雜地注視著她留下幾張英鎊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里,削瘦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外面鴿子廣場的人群之中。

他會因此而後悔嗎?……大概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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