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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戰役以精靈和矮人的失敗告終,索倫的半獸人佔領了貢達巴德山並奴役著周圍所有的生靈,迫使埃爾隆德和瑟蘭迪爾的隊伍不得不沿原路一直撤退。而即便如此,那條來自北方的巨龍也一路追殺不止,直到他們隱入森林再難得見其身影,才遺憾地放過了這群精靈,在上空徘徊了數天後,才憤怒且不甘地振翅離去。

來自瑞文戴爾的精靈傷亡頗為慘重,密林的木精靈族群失去了三分之一的精銳戰士,就連他們的國王也身受重傷昏死過去。那道被龍炎燒毀的半張臉尋常藥物根本無法醫治,只能用魔法來使它緩慢地愈合,但疼痛在此期間會在受傷的皮肉中一直反復不休。密林之王經此一役後沉沉昏迷了近兩個月才轉醒,他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觸模脖子,在發現那里空無一物後,顧不得臉上還未完全愈合的傷,立刻就從床上坐了起來。

「父親。」萊戈拉斯清朗的聲音。

瑟蘭迪爾微微一頓,然後轉過頭,看向站在門口處的年輕精靈。他穿著密林精靈最常見的綠色短衣,褲腿綁緊,顯得俊雅又干練,像小樹那樣挺立而生機勃勃。他顯然一直照顧在他身旁,此刻見他醒來,先是微微松了一口氣,目光落在他刻意側過去的半邊臉,眼神變得復雜下去,沉默許久,才低低開口。

「如果你是要找項鏈的話……它在這里。」

他從貼身衣物里拿出那被蜜蠟細細黏成原樣的果核,攤開在掌心,遞給了他。

瑟蘭迪爾目光一凝,他盯著那項鏈許久,終于還是緩緩伸出手,力道輕得近乎于無,將它小心翼翼地放在手掌間,然後抬起頭,看向萊戈拉斯。

年輕的精靈沒有說話,空氣一度陷入死寂。

最終,還是萊戈拉斯首先開口打破了沉默。

「我要離開這里了,父親。」他說,語調盡力放得歡快起來,「我一直都想要找機會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以前我一直都以為我很厲害,現在想來也只不過是井底之蛙而已……如果說這場戰場帶給我的除了親眼目睹同伴死亡的慘烈和對邪惡力量愈發的厭惡之外……我想就是我更加清楚地認識到我不夠強大這個事實。」

瑟蘭迪爾平靜地注視著他,那種目光讓萊戈拉斯聲音一頓,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下去,他扯了扯嘴角,和他對視了許久,終于還是閉上眼,難以掩蓋語氣中的悲傷的顫抖。

「那是她……對嗎?」

「她一直都在這里……對嗎,阿達?」

這是綠葉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再度呼喚這個稱號,強自鎮定的表現瞬間被綠葉流露出的脆弱所打破,瑟蘭迪爾緩緩閉上眼,睫毛如蝶翼輕輕顫抖。

「是……一直都是她。」

「為什麼不告訴我?」萊戈拉斯悲傷地注視著精靈王,「還是你認為我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像當初你隱瞞她就在密林南方那樣隱瞞我——」

「——因為她的存在不容于世。」

萊戈拉斯一愣,「……你說什麼?」

「在生下你的時候,萊戈拉斯……她已然被黑暗污染。」瑟蘭迪爾望向窗外,只能看到他完好無缺的右半邊臉,俊美高傲如同蘊有神光,然而他的聲音卻滿含低啞的苦痛,「……她自願離開你,被放逐,被囚禁……她知道那一天終將到來。」

萊戈拉斯瞳孔一縮,他長久無言地注視著他,直到看到有細細的血絲沿著瑟蘭迪爾修長的脖頸緩緩沒入潔白衣領,他終于深吸一口氣,猛然閉上眼,不忍地側過頭去——

「什麼……是什麼時候……?」

「在她驅逐你的第二天。」

萊戈拉斯眼眶倏然就紅了,他睜開眼,看向瑟蘭迪爾的目光復雜又沉痛。

「我不會接受這個事實的,」他說,搖了搖頭,「我寧願相信自己的眼楮……我寧願相信她為了救你消失在戰場上……你不能讓我的等待毫無意義。」

瑟蘭迪爾垂眸,看著手掌心的果核,靜默不語。

「既然你已醒來,你的傷很快就會復原,而接下來百年內都不會再有出征……」萊戈拉斯扯了扯嘴角,他試圖露出一個微笑,可最後仍然失敗了,「……我要走了,父親。」

瑟蘭迪爾手指攥緊,聲音仍然平靜,他沒有問他什麼時候出發,也沒有問他去哪兒,他只詢問了一個他最想要知道的問題。

「何時歸?」

「我不知道,也許幾年,也許十幾年,也許是百年後……我們都知道,這需要時間,長久的時間。」萊戈拉斯輕聲回答,然後頓了頓,低下頭,朝他行禮,聲音輕而恭謹,「再見,父親。」

瑟蘭迪爾沉默了很久,終于還是閉了閉眼,沉默而凝重地點頭回禮,「……再見,萊戈拉斯。」

年輕的王子最後凝神看了一眼他的父親,然後轉身離去,修長筆直的背影逐漸消失在他的視野里。

精靈王緩緩閉上眼,靜默不語。

……

……

在密林之王蘇醒的第二天,所有木精靈都驚訝地發現他們的國王並沒有繼續臥床休養,而是穿著端莊華美的銀白色長袍,緩緩穿行過精靈大殿,走出大門,來到了密林里。他的左半邊臉仍然用精靈特產的織布包扎著,遮去了那一側遭受重創的容顏。

他擯去了任何護衛,獨自一人走過幽暗的密林,踏過河流,來到了那一顆佇立了百年的巨木之下。

交錯的枝干里,那個精致的小樹屋還完好無損地架在半空中,然而卻已無人居住,屋頂和床沿都落上了一層厚厚的灰。

瑟蘭迪爾低下頭,打開松握的手指,一枚果核靜靜地躺在掌心,他凝視著它許久,終于低來,不顧潔白衣袍被染上塵土,親手將果核邁入巨木的樹根之下。

直到最後一捧泥土被蓋上,瑟蘭迪爾緩緩直起身來,注視著這座南方密林中,唯一一顆沒有腐朽枯死的巨木,聲音輕輕地彌散在空氣里。

「如果你還能听見……塞拉。」

「我希望在死去之前,能見你最後一面。」

她消失後的每一分每一秒,他的生命力都隨著她而消逝。就像一個無法破除的詛咒。

每一天的日與夜,他都在燃燒。

他安靜地佇立于此許久,直到密林愈發幽暗,最後一絲光線墜入天際,終于,他轉身邁步,就要離去。

一絲輕風拂過他的面頰,揚起了一縷金發。

瑟蘭迪爾身影一頓,他抬起眼,死水般的眼楮里緩緩浮現出震驚,以及不可置信。

自南方的密林被全然污染腐朽後,就再無一絲風可以從這里穿行而過,這里的一切都是死的,沉滯的,靜止的。所有的風和風帶來的訊息都被阻擋在濃不可見的黑暗之外。

而如今,這里居然起了風。

瑟蘭迪爾僵硬在原地,他緩緩伸出手,感受到細細的流動從手指間穿過。並非他的錯覺。

他瞳孔猛地一縮,倏然回頭——

在那里,巨木之下,盤虯的樹根之間。一朵猩紅的女敕芽無聲無息地破土而出,穿透了黑暗和死寂,迎風飄搖。

宛若新生。

……

……

當看到瑟蘭迪爾親手將果核埋在被污染的土地里時,蛇雖然料到了這一幕,但仍然不禁感嘆了一句,【最毒婦人心~】

【你一直在等著這一刻,是嗎,親愛的?】蛇饒有興味地吐了吐舌尖,【你無法忍受那個被污染的精靈身體最終會墮落成丑惡的怪物,你也不喜歡我送給你的鬼魂之軀……你喜歡全新的東西,所以你制造了這一切——】

【死亡,戰爭,死亡……然後就是新生】

蛇嘖了一聲,【你應該提前告訴我,也許我能讓你不這麼費勁兒~】

塞拉無聲地揚起唇角,【那具精靈身體的污染已經無法阻止,活著也是苟延殘喘,沒有更多剩余的利用價值……而這一次,我將不再承載污染——】

【我會成為‘污染’本身】

【你之前所有的甜言蜜語和溫柔纏綿都是為了這一刻,對嗎?】蛇說,【你讓他得到極致的甜蜜,然後猝不及防面臨極致的痛苦……】

【我想,他再也無法接受哪怕一次死亡了吧,親愛的……你將他徹底撕裂】

【毀滅才能繁衍新生,多麼正確的預言】塞拉微笑,【我為他付出如此之多,難道不應該得到全部的他嗎?】

蛇玩味地眯了眯眼,【唔……就算如此,即使你吸收了這片土地全部的力量,我想那也不夠你凝聚成一個完整的身體,你需要比這更多,更多得多的能量——】

塞拉望向更南的遠方,輕笑,【我的力量是污染,而污染,本就和黑暗同出一源,不是嗎?】

【索倫贏了這場戰役,他必會擴張自己的領土,甚至侵佔精靈的土地,我想用不了多久,我們就能見面,正式打個招呼了】

蛇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那里是曾經的阿蒙蘭,木精靈居住過的青草山丘之地,如今已然被廢棄,半獸人佔領了那里。而作為精靈曾經的聚集地,它無疑是一個極好的戰略要塞,索倫佔領了那里,就能隔著密林河與林地王國遙遙相對,擴張他在迷霧山脈的領域。

而她所在的南方密林,阿蒙蘭斯也包括其中。

蛇立刻想通了這一切,不由得嘶嘶贊嘆,【原來如此~難怪你沒有選擇幫那個精靈……原來你是打著這樣的主意】

戰爭大勝,索倫必定會借此大肆擴張和入侵,他會派出源源不斷的半獸人和其他歸附種族的士兵到處佔領土地,而這片無人居住的荒蕪森林則是再好不過的選擇,他們會來到這里,踏過這片土地,企圖侵佔這里。而只要有活著的生物從她的領土上走過——

【我會吃光他們】

塞拉微微一笑。

【一絲不剩】

而那些人類與精靈最恐懼,最痛恨,最不願發生的的戰爭和死亡,將使她復活。

……

……

在接下來的百年里,木精靈們發現,密林河對岸的南方森林,污染似乎停止了。

不——更準確而言,不僅僅是停止,更像是好轉——仿佛有什麼東西在迅速吸收著這些深藏于土地和樹根下的黑暗力量,空氣不再粘稠濃郁到令人窒息,河流開始重歸清澈,魚類重新在此繁衍,樹枝之間抽出了女敕芽,而風,代表著永不停息生命之力的風,也在繁密的林葉中穿行不休。

甚至以往總盤旋在周圍的蜘蛛和半獸人也漸漸銷聲匿跡了,連尸體都不曾發現一個。如果不是還能搜尋到以前它們活動時留下的痕跡,精靈幾乎會以為這些黑暗生物從未出現過。

雖然並不知曉這其中的原因,但也一度讓對森林開始絕望的木精靈們十分驚喜,只不過很快這份驚喜就隨著從西方來的一位巫師所說的話而熄滅了——

「瑟蘭迪爾,歐瑞費爾之子,幽暗密林之王,我從遠方的安都因河谷路過此地,原以為你的王國將是阻止索倫的力量往北方蔓延的希望,直到我看見森林以南遙遙升起的黯影,空氣中滿含不詳,甚至超過那新建的多爾哥多,曾經的阿蒙蘭之地所帶來的恐懼——」

站在大殿中高聲說話的看上去像是一位落魄的巫師,灰色的胡子和斗篷,戴著一頂灰藍色的尖帽子,擁有著一雙深邃而明亮的湛藍色眼楮,身型高瘦,手中握著一把外表毫不起眼的魔杖。大多數精靈從未見過他,但這並不妨礙林地國王第一眼就認出了他的身份——

米斯蘭達,辛達林語中喻意「灰袍聖徒」,他是一位剛到達中土不久的邁雅,擁有超越人類的遠見和力量。他很早就發現索倫的企圖,于是常常在中土大陸四處行走,試圖聯合精靈成立起聖白議會,用來對付不久前新建立起的多爾哥多中隱藏著的死靈法師。他懷疑那就是索倫,並一直想要阻止他的力量向周圍蔓延。

近幾年他都徘徊于安都因河附近遙遙觀望這里,繼而就發現了另一個不同于多爾哥多,卻更隱秘,更黑暗,崛起得更快的不凡力量,來自于林地之王所統治的國度。

「我看到了森林里無處不在的黯影,它們原本散亂在各地,能夠時樹木死亡,繁衍一些惱人的黑暗生物,卻不至于釀成大禍——知道這幾年我發現它們逐漸匯集到了一起……就像是有人在吞噬著這股能量……而那個人將因此變得更為強大,甚至令蜘蛛都為之恐懼,舉族遷移離開了這座森林——」

灰袍邁雅明亮銳利的目光直直望向負手背對著他高大修長的金發精靈,忍不住再次提高了聲音,「瑟蘭迪爾!——你決不能姑息黑暗在你的領地之上如此蔓延!過不了多久它就會吃光了那片土地的能量,而一旦它尋找不到別的食物,想一想它會做出怎樣可怕的事!」

「我已經可以預料到這一切,這可怕的未來——」

「南方的森林,有令人恐懼的邪物誕生。它的黯影籠罩著這片土地——」

「它會成為第二個索倫!」

他高昂的聲音響徹大殿,令原本靜听不語的國王倏然回過頭來,他的目光凌厲得如同刀刃那樣,踏在階梯上,聲音威嚴高傲,甚至帶著一些警告——

「慎言!米斯蘭達——這是我的王國,你站在我的子民所築造的宮殿中,你應該保持最基本的禮儀和恭敬!」

灰袍巫師頓了頓,他意識到自己情緒有些過于激動,不由得松懈了氣勢,緩和目光,微微低下頭,聲音變得?*氯ュ?氨?福??嫉隙??閿Ω妹靼孜藝庋?齙腦?潁?髀椎惱交鷳?恿蘇?鮒型粒?貌渙碩嗑夢頤薔突崦媼僖懷】膳掄秸??謖庋?氖逼諼揖霾荒莧萑淘儷魷至硪桓鼉藪蟺耐?病??包br />

「——她是我的妻子,塞拉•荒谷。」瑟蘭迪爾聲音堅定而低沉,「——你所說的另一個巨大的威脅……是我的妻子,我子嗣的母親,林地王國的王後——我唯一的伴侶。」

巫師一愣,他顯然沒有想到這其中還會有這樣的關聯,驚訝地睜大眼,「精靈?……你是指,它……是一個精靈?」

「是‘她’而非‘它’,」瑟蘭迪爾不悅地糾正,「尊重——來自西方的灰袍聖徒,你應該像對待我那樣對待我的妻子。」

「這怎麼可能——」米斯蘭達後退兩步,滿臉震驚,「即便她是被神所祝福而後墮落——她也不可能擁有如此可怕的力量——你做了什麼,瑟蘭迪爾?」

他做了什麼?精靈王眼神微微一動,他近乎是苦笑著揚了揚唇角,說出來的話語依舊平靜而高傲。

「我親手殺了她。」

灰袍邁雅一愣,「什麼……?」

「在很久以前,在她還活著,在我發現她已經被污染無法挽救的時候……」瑟蘭迪爾轉過身,望著窗外,側臉冷漠,「那時的我和你一樣,懷著對黑暗絕不姑息的念頭,我做出了選擇。」

精靈王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轉過頭來看著他,目光是如此深邃,里面洶涌的情感被盡數掩埋于此,令巫師都不禁啞然無語,「——我殺死過她一次,並將用接下來的生命為此後悔,贖罪。」

「而這絕不會有第二次。」

米斯蘭達怔愣地看著他,最終,輕聲嘆息,「即便如此,瑟蘭迪爾……你又將如何阻止她,阻止這場災難?」

「別忘了,你不僅僅是一個丈夫,你還是一位國王。」

瑟蘭迪爾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刻,他注視著這位巫師,微微一笑,那一瞬間綻放的華美容光照亮了整個殿堂。

「我將以身飼魔,必不讓她走出森林一步,吞噬無辜。」

巫師退後兩步,望見對方平靜眼眸里的無畏和決心,倏然沉默,嘆息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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