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閉的南校區里，整個劇組安靜得能听到葉落的聲音。
眾人呆呆的停住手頭工作，眼冒綠光的緊盯著笑吟吟走到導演身邊的楚墨，連呼吸都不自覺的放輕，卻又抑制不住的越來越粗重。
空氣中隱隱醞釀起難言的躁動。
仿佛感染了某種不知名的瘟疫，他們一步一步慢慢聚攏，以楚墨為圓心，漸漸呈扇形將他包圍起來。
還是寧濤最先反應過來，「我早就讓副導演去接了，你這怎麼自己來了？」
「手機沒電了。」楚墨聳聳肩，又用下巴點點僵尸一樣的工作人員︰「你們這是……」
「看什麼看，都去工作！」眼見丟了魂一樣的眾人，寧濤難得板起臉，又「啪啪啪」的用力拍了幾下手︰「回魂回魂回魂，各就各位，不樂意歇著就立刻開工！」
僵尸們倏然被點醒，一個個終于回復了神采。錢悅反應極快的把本子塞到楚墨手里，其他人見狀立刻有樣學樣，眼看劇組就要亂套，寧濤無奈的瞪他一眼，干脆撿起手邊的喇叭站到凳子上︰「都給我安靜！張XX你在干什麼？李X也听不懂話嗎？還有趙X孫X秦X，我說各！就！各！位！再不安分立刻給我滾回去！……」
扯著脖子吼罵一通，大家終于消停下來，卻還是嗡嗡議論著，不停舉起手機拍照。寧濤跳下凳子喝了口水，吩咐助理去收一圈要簽名的本子，又無奈的轉向罪魁禍首︰「要來也不打個招呼，你這是成心妨礙我工作呢？」
「時間緊嘛。」楚墨滿臉無辜︰「半夜飛法國，明天拍封面。」
他肯來客串這部偶像劇已經是屈尊降貴，是以寧濤也只做做樣子說兩句，並不敢太過分。
最後一集男女主的婚禮上，白甜甜在離開前偶遇一個豪門富二代，彼此情愫暗生，留了聯系方式。楚墨客串的正是這位戲份少但極有懸念的貴公子。
他工作繁忙，自然不會把時間浪費在這個小劇組。依寧濤的計劃，直接讓歐雅璇和楚墨對戲，等對方離開後他再假裝抱歉的對尹姿儀說忘了讓她試演，這樣最終人選就只能定為歐雅璇。
這些天里，尹姿儀從來不抱怨，對他若有若無的暗示也置若罔聞，因此他斷定這個小姑娘雖然有點倔，但性子綿軟好拿捏，不會撲騰出大浪花。
可現在按時吃藥攪進來，他就有點為難了。
有影帝作保障，就算原著作者呼吁粉絲抵制也不必擔心收視率的問題，可她還有四本小說等著翻拍，雙方之後還要合作，他不想把關系搞得太僵。
「我在飛機上讀過小說了，誰能借我看下劇本？」笑眯眯的坐到椅子上，楚墨掃過幾位主演︰「哪位美女是和我對戲的白甜甜？」
喬朗和江珊看向歐雅璇，後者則不好意思的垂下頭︰「還請楚哥多多指教。」
姿儀抿抿唇，等了一瞬，果然听到錢悅疑惑的聲音︰「白甜甜人選定了？昨天我還听說兩個新人都不錯，寧導難以割舍呢。」說著，她回身望向坐在一旁盯著攝影機的寧濤︰「寧導？」
心思轉了幾轉，寧濤立刻有了主意。他笑呵呵的沖錢悅和楚墨點點頭︰「後生可畏啊，我這還是頭一次選不出來呢。」
楚墨聞弦琴而知雅意，懶洋洋的笑了一下︰「沒關系，那就都試試吧。」
滿意的客套幾句，寧濤暗道怪不得與他合作過的導演全都贊不絕口，知情識趣有演技，由不得人不喜歡。
拼實力就拼實力，影帝不可能給一個配角重復搭戲，所以兩個人都只有一次機會。在他看來，歐雅璇必勝無疑。
孫菲爾出借劇本，江珊喬朗歐雅璇，連同一向高高在上不理人的女三號劉子玉都圍到了楚墨身邊。眼見沒人注意自己，姿儀不動聲色，悄悄溜回到了角落的長凳上。
拿起劇本假裝研究，她捅捅身邊的周世杰︰「楚墨咖位多高？」
對方沉默一瞬，「比莫揚略高一點。」
其實姿儀對莫揚的咖位也沒什麼具體認知，但還是「哦」了一聲︰「那他為什麼來演這種拉低身段的偶像劇？」
「寧濤的妹夫是程坤。」
姿儀等了半天，卻沒听到後文。想了想，她拿手機百度了一下。
程坤，國內影壇泰山北斗級人物。他執導的電影多次獲得國際大獎，也是Z國有史以來唯一一部獲得奧斯卡最佳外語片提名電影的導演。
目前正在籌備史詩級沖奧巨作《女帝》，男主之一謠傳為影帝楚墨。
若有所思的放下手機，她忍不住低聲感慨︰「這個圈子可真小。」
「是啊。」周世杰的聲音有點艱澀︰「姿儀，我要回避一下。」
「你怎麼了？」姿儀愕然轉眸，她此時才發現周世杰神色低迷，和平常不太一樣。
「沒什麼。」他頓了頓，又似很疲憊的長長嘆口氣︰「楚墨的經紀人是韓優晨，我和她……有些過節。」
什麼過節至于避而不見？姿儀眉頭微皺，圈子里的人不是最喜歡粉飾太平嗎？
「如果她來了的話，千萬不要提起我。」周世杰站起身︰「她是那種看我不順眼就會千方百計把我的藝人趕出劇組的人。」
「……為什麼？」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他嘲諷的笑起來︰「人家手里有超級巨星，又是亞娛的股東之一，碾壓我這種一抓一大把的哪還用特地找理由呢？」
看著他略顯蕭索的背影，姿儀揉揉額角，微不可察的長嘆口氣。
——
楊墨和杜翩翩舉行的是校園婚禮。下午14:30，光線充足，拍外景婚禮戲正合適。
準候選人們自備服裝。
尹姿儀知道自己不會搭配，這方面非常听話。周世杰給她準備的石榴紅小洋裝配細帶高跟鞋，微卷的長發放下來，襯得整個人精致可愛，活像一尊放大的瓷女圭女圭。
歐雅璇則穿的淡粉色復古長裙，頭發松松綰起來，優雅知性，將少女將熟未熟的嫵媚氣息展現得淋灕盡致。
寧濤有意讓姿儀主動退縮，因此選了歐雅璇先來，希望她能不負所望，用實力狠狠震懾一下。
歐雅璇知道導演偏心自己，微微一笑，也不說破，大大方方走到了鏡頭前。
寧濤興奮的搓搓手掌，本來尋常的一幕因為影帝的加入，意外變得令人期待起來︰
「準備，1,2,3——開始！」
綠茸茸的草坪上，白甜甜低垂著腦袋無精打采的往前走。往來的人群中，端著托盤的侍者不小心絆了一下，身子一傾，高腳杯翻倒，淡金色香檳迅速溢出來。
胳膊猛然被人拉住，身體強制的後退，她驚慌抬眸，立刻對上了一張懶洋洋的笑臉。
琉璃色陽光將他的睫毛拉長，男子溫潤的側臉通透得似乎能發光，可他的眼楮卻遠比陽光璀璨明亮。
就像剔透的寶石，又像深邃的星空。
被他如此深情的凝望著，歐雅璇的雙頰忽然燒起來。
心底不可抑制的生出驚喜，她恍惚間有一種自己真的被對方愛上的錯覺。
安靜的對視幾秒，楚墨忽然噗嗤一聲笑出來。他放開女孩兒走開幾步，笑眯眯的望向氣惱尷尬的寧濤，無辜的聳了聳肩。
察覺到身周的異常，歐雅璇恍然回神，「轟」的一下，脖子連同耳尖全部一片通紅——
她居然忘了說台詞！
劇本里，富二代對白甜甜一見傾心，白甜甜卻毫無感覺，只是略顯尷尬的甩開手，出于禮貌，在對方的追問下勉強留了聯系方式。
可她在演什麼？！
羞憤的垂著腦袋，歐雅璇恨不得挖個地縫鑽進去。她想看看周圍人的表情，卻覺得大家都在嘲笑自己，對著她指指點點。
「你在想什麼？」寧濤對她寄予了厚望，此時不但失望，而且感覺非常沒面子︰「沒看劇本嗎？沒談過戀愛嗎？不會拒絕男生嗎？你以為‘甩開手’就是含情脈脈的對視嗎？！」
「我……」
歐雅璇想辯解兩句，可剛一開口，眼淚就 啪啪掉下來。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被導演罵，尤其前幾天所有人都以為她是準定的女四……
拍著女孩兒的背給她幾張面紙，楚墨沖場外和她關系好的女生們使個眼色，又看向寧濤微微搖了搖頭︰「都怪我啊——」
眼見孫菲爾和江珊把她拉走輕聲安慰，他笑眯眯的模模臉︰「年齡和魅力一起增長，沒辦法。」
不少工作人員湊趣的笑起來，片場的氣氛終于有所緩和。
寧濤揉揉眉心，氣惱又無奈。這不是帥不帥的問題，而是楚墨入戲後氣場太強，除非演技特別好，不然很難對戲，拍出來的畫面也會非常不和諧，像歐雅璇這樣被帶偏的實屬正常。
他現在開始擔心，如果兩位候選人全都搞砸，勞煩影帝一遍一遍的配戲，到時又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