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怒熊和陳彬以及他們麾下勢力的滅亡,除了少部分和他們的利益相關者,在黑街並沒有引起太多的波瀾。相較于已經建立起少部分法律秩序的「上城」，匯聚了各地流浪者，逃亡者甚至罪犯的黑街，遵守的是更加直接和殘酷的叢林法則。弱者合該被強者欺壓剝削或者殺死，失敗者被勝利者奪去性命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沒有人會胸懷「復仇」或是「討個公道」的心理。
更何況這兩人各自率領的也不過是僅僅幾十個除了身強力壯之外沒有任何特殊之處的普通人團\伙，在黑街是最底層不過的小勢力,說是混混團體也不為過，能夠牽扯的利益關系少得可憐。能夠讓這數十人幾乎沒有反抗死去的「凶手」，一定擁有不俗的實力。利益和收獲完全不成比例，自然不會有多少人冒出頭來追凶。
因為黑街獨特的風土人情，是以顧長離在手刃數十人後還能安心妥帖地停留于此，甚至在某些知情人眼中，還心存巴結討好的心思——蚊子再小也是肉，怒熊和陳彬死後，他們原本所佔的地域就有了短暫時間的勢力真空。在這個節骨眼，如果能招攬到將他們全滅的高手，算是一枚在接下來的爭奪中相當重的籌碼。不過在上門拜訪的幾人全都□□脆利落地扔出門後，各方也就熄了這個念頭。既然人家已經明確表示不會接受任何一方的游說招攬，你一直上去晃悠豈不是反而惡了那位高人，得不償失。
是了，顧長離已經在黑街買了處房子，暫時居住下來。
黑街的房價相當便宜，甚至可以說是「賤賣」。他當初在老李頭那里買了一個行李袋的好食物花費掉一個晶石，結果買下一棟二樓高，小別墅式樣的漂亮洋房卻只用了不到半個晶石。實際上，他只用了一顆晶石的價錢就買下一座別墅外加一個水囊的飲用水。
也是在這個時候，顧長離才大概了解這個世界里的貨幣結構，以及物品的貴賤。末世里所有之前流通的各國錢幣全部報廢，取而代之的異獸頭顱里會生成的被稱為「晶石」的鑽石質地的固體。在能源開采全面停止——地底下有更多更可怕的異獸，電氣資源嚴重不足的情況下，幸存下來的科學家們很快發現「晶石」通過特殊儀器的萃取，能夠提供大量純淨無污染的能源，個頭越大，顏色越干淨的越是如此。晶石的價值也是由此界定。
另一方面，由于末世的環境危機四伏，越大的房子越容易成為異獸攻擊的目標，所有房價這種東西，基本上就像是自由落體般，下跌得慘不忍睹。你可以花費很少的價錢買到極大的豪宅，只要你有命和實力守住它就行。與此同時，食物和飲用水的價錢倒是直線上升。原因很簡單，在這個時候，變異的動物比沒變異的多，變異的植物不比變異的動物少。在發生類似于基因突變的變異後，之前能吃的東西也許不能吃了，之前不能吃的東西還是不能吃。雪上加霜的是，末世里的大部分水流都受到不知名毒素的污染，除了少部分水生變異生物可以在其中生存外，人類飲之必死。干淨的水源是比沙漠中午綠洲還要稀少，比金礦還要珍貴的存在，而且附近基本都盤踞著不止一頭可怕的龐然大物。每個有資格被稱為「上城」的人類聚集地，獨佔有一處安全的水源都是基本配置，這個過程中不知用了多少人命去填。可以說那些清澈見底的水流下方，埋葬著堆積如山的累累白骨。
黑街沒有那個資本和實力在異獸的圍攻下獲得一處水源，並且周遭遍布著受到污染的湖泊和沼澤，可想而知，在這里能夠喝上一口單純的，沒有夾帶任何對人體有害物質的清水是一件多麼難得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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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上門去找怒熊麻煩的那天，面對那個男孩的投誠，顧長離思忖片刻，最終還是選擇了接受。
倒不是因為面對未成年，事到臨頭下不了手，也不是被他指出怒熊還暗藏有翻盤手段的誠意打動——實際上當時他已經注意到那個被他打飛出去的胖子表現有點奇怪，正打算拿著那小子當暗器拋過去試探試探——更不會信了什麼「獻上全部忠誠和生命」的鬼話。
救了那奸滑似鬼小孩一命的，是他不知從什麼渠道探得的，很多有關于黑街的密辛，雖然有些語焉不詳，更有些是完完全全的胡扯，不過還是讓顧長離看清了他的「價值」。有價值的東西，不好好剝削壓榨後再信手丟掉，不是太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風了麼？
抱著這樣惡劣的想法，顧長離在男孩誠惶誠恐的敬畏目光中朝他伸出了手，抿唇輕笑，「歡迎來到賊船，小鬼。」
孩子的唇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最後還是深深俯下頭顱，叩在地上。
緊接著，他就被顧長離揪著領子提了起來。
「小鬼，我不知道你以前過得是什麼日子，活得又有多麼狼狽。」顧長離臉上的笑意更加明顯，搭配著那張完美得近似妖異的面容足以叫任何人人沉迷，美中不足的就是眼底的色彩稍嫌冰冷了些，「不過既然你要投奔我，而我也接受了你的投靠從今往後，你的個人形象可就不再屬于你自己了。」
「你的那些表面功夫對我毫無用處，我也不是那些非要靠別人的恐懼獲得成就感的可憐蟲。下次在讓我看見你跪地叩頭，畏畏縮縮的倒霉模樣，我就摘了你的腦袋」
男孩怔愣著盯了顧長離半晌，直到後者不耐煩地加重手上的力度後，這才忙不迭地點頭答應。
之後，顧長離的身邊就多了一條小跟屁蟲。
出于某些原因，顧長離需要在黑街暫住一段時間，但是他沒有興趣去和其他人擠更加「安全」的大通鋪，因而找到當初那個號稱什麼都賣的老李頭，在他手上買下一棟賣相不錯的小別墅，不過卻也僅僅是賣相不錯。這個別墅位于黑街最外圍，遇到攻擊時這里絕對首當其沖。因為誰都知道此處危險，很少會有人在此居住，常年下來，里面不知滋生瘋長了多少雜草和普通昆蟲。若是放在以前，妥妥的鬼屋模板。如果硬要數出它的好處，思來想去就只剩下一個清淨。「鬼屋」嘛，周圍人煙稀少可是必備要素之一。
買下這座房子後，打掃清理可是廢了顧長離好一番腦筋。這個時候他就很慶幸自己當初放了那小孩一馬，不說他有沒有懷著異心，至少人家干活起來毫不含糊，勤快得很。
黑街的孩子很少會有名字，他們絕大多數在出生的那一刻就被拋棄，從此流落街頭。小小年紀就開始偷竊，搶劫，或者給其他混混放風，沒有人會在乎他們的感受，珍惜他們的人生，甚至連他們自身都對這種東西不屑一顧。後天的環境養成了這種漠視生命，無論他人或是自己的畸形性格。應該說在黑街下層，這樣的風氣是相當普遍而正常的，也正是因為如此，黑街的由于簡單的斗毆或者糾紛導致死亡的幾率非常高。
不過偶爾也會出現一些例外。
比如現在跟著顧長離的這小子，或者我們現在可以稱呼他為顧黑——這是在得知對方沒有名字後顧長離順口給他取的——他在漠視他人生命這一點上和傳統的黑街人沒有半點差別，但是這小子，非常非常地珍惜自己的生命，也就是俗話所說的，貪生怕死。
這一點從他見風轉舵，為了活命能夠直截了當地賣了上一秒還在畢恭畢敬的怒熊，下一秒就能抱著顧長離的大腿喊著「您是上天賜下的，至高無上的神祇」「即將君臨黑街的王」這樣恥度爆表台詞就可以輕易地看出。
不過不得不說，除了這個叫人無語的脾性，顧黑在其他方面的表現當真十分良好。勤快，聰明，消息靈通，對于自己吩咐的事情理解透徹，盡心盡力，還說得一口漂亮的奉承話。難怪他這麼小的年紀就可以在幾個混混老大中游刃有余，還能得到一定程度的信任，這應該也算是一種天賦技能。
顧長離不緊不慢地吃著顧黑端上來的，金黃噴香的煎「培根」——如果他昨天出去打獵時捕到的，長著獠牙，足有三四米那麼高的動物還能算是豬的一種的話，再時不時地嘗上一口濃郁香甜的飲品。純天然無污染，出自不久前生擒回來的變異女乃牛——萬幸的是它的變化只有個頭更大。他在心中默默補上一句，對了，還有他的廚藝還相當好。
好到讓自己這個活了幾世的「老人」都不禁自慚形穢。
「大人，您原計劃今日還要出外探索，是否變更？」在看到顧長離喝完最後一口牛女乃，緩緩舒了一口氣後，顧黑例行公事般問道。
「沒有。」推開椅子站起身，顧長離搖了搖頭，「我的東西準備好了麼？」
「當然。」
披上自己的斗篷，系上兜帽，再次將自己的面容隱藏起來的他敲了敲桌子，對打算收拾餐盤的顧黑說道，「這幾天留意一下黑街的動向，模清楚那位據說來自什麼「聖城」的大人物究竟什麼時候會來，能夠模清楚他的落腳點更好。」
「是。」
出神地凝望著那道推開門，漸漸遠去的身影，顧黑臉上的神情十分復雜，像是憧憬，像是羨慕，像是向往，又像是深深的無奈。
最早的時候他曾經弱弱地提出，希望自己能夠跟著顧長離一起出外打獵，借此來學習殺死異獸的技巧，增長實力。當時後者听完他的要求後不置可否，不過第二次出門的時候還當真帶上了他。
于是，一個新世界的大門就打開了。
直到親眼見到顧長離一拳下去毀天滅地，揪著一只起碼幾噸往上的變異蟲觸須前拋後甩，給它在空中來了個托馬斯回旋時，顧黑這才了解到當時自己說「學習戰斗技巧」時，為什麼對方的表情會那麼古怪。
人家戰斗哪里還需要什麼多余的技巧，直接像是壓路機一樣平推過去就萬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