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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大哥哥——」

徐徐睜開雙眼後,發現自己出現在一處完全陌生,像是破舊茅房的地方,顧長離並沒有表現地驚慌失措。照他想來,在第一次听見鈴鐺聲的時候自己便已經落入幕後黑手的圈套,這時候慌亂恐懼地失去理智不僅毫無作用,而且可能招致更加淒慘的下場。

他很快將注意力放在蹲在床頭殷勤呼喚著的小女孩身上,那是一個看起來不過五六歲的年紀,服侍打扮很簡樸,像是平民家庭的可愛孩子。

「大哥哥,你醒了!」

小女孩原本便一直撐著下巴百無聊賴地盯著顧長離,自然第一時間發現他微微抬起的眼眸,她興沖沖地伸出手讓顧長離能夠撐著她半坐起來,紅撲撲的臉蛋寫滿驚喜。

【不要和任何人說話】

面對女孩過于熱切的表現,顧長離並不曾因此放松警惕,甚至在年輕男子之前鄭重其事的告誡中愈發小心翼翼,他抿緊嘴唇,下意識地往自己貼身藏著的百寶囊探去,然後並不意外地發現那里空空蕩蕩,自己身上攜帶的與修真有關的符丹藥全都不翼而飛。

似乎是對顧長離一言不發的排斥的態度有些傷心,小女孩擺了擺手,一雙水靈靈的大眼楮撲閃著,顯得真誠質樸極了,「囡囡不會害大哥哥的,囡囡還想跟著大哥哥回家找阿娘。」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情般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一記,「大哥哥睡了那麼久,肯定餓了。」

她轉身在沾滿灰塵十分破落的竹櫃里翻了半晌,這才掏出一個完整的,涼透了的窩窩頭。

「你要吃嗎,大哥哥?」

將那枚窩窩頭遞到顧長離眼前,小女孩的眼神中充滿渴望和期待,「吃一口吧,大哥哥。」

【不能吃喝任何東西】

將孩子不經意間落下來的一縷發絲別到耳後,顧長離沉默而堅定地搖了搖頭。

女孩的眼中逐漸泛起水光,波光蕩漾地像是一觸即碎的脆弱泡沫,「一口就好了……嗚嗚……大哥哥,我想回家……」

此情此景之下,顧長離忽然間想起想起《世說新語》里記載的有關魏晉時期巨富石崇的一則傳聞逸事,說是石崇宴請賓客,並讓家中漂亮的婢女去給賓客倒酒,若是賓客不喝,就要把給他倒酒的婢女殺死。當時的丞相心善,即使不擅酒量也每酒必飲,而同席的還有另一名將軍,他一連拒喝了三杯酒,導致三名婢女香消玉殞。(1)

當時的他听到這個故事時很是不忿于後者的冷酷無情,認為這樣把人命視如草芥的行為相當可恥。可是事到如今,面對在某種意義上和那些可憐的婢女一樣境地的小女孩,顧長離才發現,原來在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脅時,自己與那些以前鄙夷不屑的人並沒有什麼區別。

他仍舊漠然地表示拒絕。

舉著窩頭的小手漸漸收閉合,攥緊,小女孩眼底的光芒隨著她的動作黯淡熄滅,最後變成一片混沌不堪的污濁色彩,那是屬于絕望者的目光。

「你為什麼不吃?為什麼?!!」

不顧一切地撲身上前,像是硬生生想要強迫顧長離把那窩窩頭吞咽下去,早就有所防備的顧長離自然就沒有被小女孩的突兀動作偷襲成功,他十分迅速地扣住小女孩朝他臉上襲來的右手,並暗暗吃驚于對方遠超普通成人的力量體質。

萬幸的是雖然如今他身上有奇效的修真物品消失殆盡,但是自身的築基境界卻還保持著,等閑凡人便是力量再大,也絕不可能是他的對手。

一只手束縛住對方的行動,空閑著的另一只手在兀自掙扎不休的女孩頸後輕敲,感覺後者身子一僵,然後很快萎頓昏迷過去,顧長離小心將其安放在自己之前躺著的那張床榻上,為她蓋上了被子。

看著那張尤帶稚氣的面容淚跡斑斑,淒楚可憐的模樣,顧長離在心底喟嘆聲,臉上的表情卻始終堅硬冷酷地仿若岩石。

【我知道你想回家……】

【可是抱歉啊,大哥哥自己也有一個非回不可的地方。】

這個危機四伏的地方並不曾給顧長離留下多久傷春悲秋的時間,他的耳畔再度響起了那道催命般的鈴聲,與此同時,還有一段信息並不經過語言,倒像是直接烙印在他的記憶中一樣,只要閉上眼楮稍稍回想片刻便能一字不漏地記起。

——誘使新臨此間者吃下食物或是飲用水源達百人者,便可離開麼?

把這個如同「條件」的要求細細品讀一番,顧長離的嘴角不禁泛起一抹涼薄嘲諷的微笑。

雖然到現在為止他還是對幕後黑手一無所知,不過單是憑這一手,就能知道這是一位狡猾卻又不乏智慧,至少對人類的劣根性知之甚祥的可怕對手。

從他目前得到的信息來看,只要身體沾染了這里的水源食物,就會和這片空間產生聯系,很可能再也無法離開。但是對于那些莫名其妙出現在這里的多數人而言,他們寧可欺騙自己這是有人不知抱的什麼目的而開的一場荒誕無稽的玩笑,只要滿足對方要求,肯定就能夠離開這個見鬼的地方,再度尋回真正的歸宿;而不願接受此生此世都無法離開的殘酷現實。

虛無縹緲的希望對那些原本便身處黑暗的絕望者而言,就像是飛蛾面前熊熊燃燒的火焰,即便理智知道前方是不見光明的深淵,情感卻還是驅使著一個又一個人墜入陷阱。

順著茅屋一角挖出的簡陋窗戶,顧長離悄悄打量著周遭的環境布置。出乎他意料的是,在他眼中相當簡陋的小茅屋在這里卻算是相當豪華氣派,至少比那幾個舉著幾塊木板露宿街頭的家伙要好上許多。而從方才到現在,即使在小女孩被他打暈後,這棟茅屋里都沒有第三個人出現的跡象,看來這里應該是屬于這個孩子的「私產」。

這樣便很快產生了另一種新的問題,——這樣一個看上去毫無力量柔弱可欺的孩子,為什麼會有凌駕于他人之上的地位,財富以及力量?

按照這里的規則,也許是「款待」越多的初來乍到者,就能過上越優越的生活?思及此處,顧長離不禁心頭一涼,就是這樣一個乍眼看去甜美無害的小女孩,究竟已經害得此方天地多出多少無法離去的游魂野鬼。如若不是那短暫的清醒時間年輕男子提點他的那番話語,自己會不會也將成為那諸多的倒霉蛋之一,再也沒有逃月兌離開的機會。

愈發細思恐極的顧長離再看著這棟樸實無華,和小女孩的外表一般無辜無害的茅草屋,只覺得渾身都不大對勁,周圍的一草一木都像是由尸骨殘害和血淚哭訴堆積而成。

正打算馬不停蹄地離開這處到處散發著不詳和死寂意味的地境,街道上驀地響起幾聲短促淒慘的尖叫,像是遭遇了人世間最可怕的酷刑一般,滿是痛苦無望的意味。

按捺不住內心好奇的顧長離順著自己先前張望過的窗戶再度往外探了探,那道鬼魅般飄忽縴瘦的紅色身影叫他瞳孔驟縮,額頭上都不免滲出細密的汗珠。

【遇到穿紅衣的女人馬上跑,能跑多遠跑多遠!】

關鍵是我該往哪里跑啊!

眼見那還看不清容貌的紅衣女子像是挑水果般在街上隨意拎起縮在角落的一名男子,接著那男子便像是遇見烈日的雪人般漸漸融化,最終變成被其吸入口月復的一縷輕煙,顧長離胸口直犯惡心。

他現在在有所遮蔽的茅草屋里還能藏住身形片刻,可那女子分明是沿著這條街的方向前進,總歸會有被發現的一刻。與其在這里坐以待斃,不如混入因為女子猝不及防的到來而忙不迭逃命的人群中看看能不能渾水模魚。

剛要從茅屋後門處暗戳戳離開的顧長離忽然腳步一頓,目光在兀自昏迷不醒的小女孩身上盤旋片刻,天人交戰片刻後,咬牙將她攔腰抱起,跟著撒開腿就跑。

惡毒也好殘忍也罷,這總歸只是一個五六歲的孩子,抱著的念頭也只是想要回家……她犯下的罪孽終有一天需要償還,然而眼睜睜地讓她殞命在一個不知來歷不知姓名的妖怪口中,甚至很有可能魂飛魄散,顧長離卻又實在硬不下這個心腸。

———等到了稍微安全的地方就把她留在那里,之後再做打算罷。

心懷如是念頭的顧長離在還沒離開茅屋多遠的時候,猛地被人揪住了後領,力道之大差點讓他一時喘不過氣來。面對突然襲擊他沒有慌了手腳,浪費時間在回頭上是最愚蠢的行為,他蓄盡力氣抬腿一個後踢,若是踢實對方肯定免不了筋斷骨折的下場。

然而那種空落落的感覺分明就是被敵手閃過,還來不及等他換招,懷里抱著的孩子或多或少干擾了顧長離的動作,那條抬起的右腳被對手順勢一甩,僅僅是片刻的失去重心,戰局便被全面改寫。

「——你這是什麼反擊手段,單憑拳腳功夫的話你還修什麼仙,直接留在凡人界當個武夫不就得了?」

右手被對方固定在頭頂,另一只手則被別在身後,目前處于標準「被壁咚」狀態的顧長離皺著眉頭盯著那雙與他近在咫尺,森冷艷麗的金黃色豎瞳,幾番掙扎還是沒能逃出對方的束縛。

「而且……」

一只腳將在剛才打斗中摔倒在地的小女孩翻過身來,她還是昏迷著,可是原本雪白平坦的額頭上不知何時冒出了一只血紅色的空洞眼楮,配合著孩子稚氣未月兌的面孔,妖艷詭異至極。

「居然還敢帶著血娘娘的傀儡逃跑,你是怕自己死的不夠快嗎?」

已經完全妖化的年輕男子抖了抖自己腦袋上的那對毛茸茸的耳朵,生氣地質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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