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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和星雨娛樂負責人的會晤還算順利,除了雙方都對彼此的年齡感到驚異外,一開始設想中會發生很大分歧的部分商討地十分和諧。從優厚的資金待遇來看,他們想要談妥這筆交易的誠意還是相當客觀的。

「如果顧先生感興趣的話,我個人認為《山河》里有一個角色很適合你,如果有意向的話,待遇從優如何?」

說話的是這次星雨娛樂一方的領頭人,以他的外表顯出的年紀和地位相對比,當真是年輕得過分。然而,任何一個清楚他底細的人都不會對其的能力有所質疑——畢竟,這可是一位在二十歲初出茅廬的年齡便拍出了足以沖擊奧斯卡的影片,其後便一發不可收拾,每一部作品都可以說是叫好且叫座,榮譽和票房一個不落,在業內被稱為「鬼才」的大導演。

「鴻儒,你在說什麼!」

不聲不響就拋下這麼一顆「炸/彈」,本人卻顯得毫無反應,神色自若的文鴻儒有些疑惑地看向突然扯了扯自己衣角的公司前輩。

「《山河》如果要拍電影的話一定是大制作……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就往里塞角色?就算是原作者也不行啊。」

被文鴻儒的突發奇想急得滿天油汗的李涵壓低聲音勸誡道。

「你不相信我選角的眼光?」

文鴻儒輕輕巧巧的一句話就讓李涵剩下的滿肚子話憋了回去,好懸沒把他噎死。

他們二人間的交流並沒有故作遮掩,顧長離看得分明,心中也起了點興味。

「適合我的角色?是于笙旦還是柳若風?」

雙手交攏,輕扣在桌面上,顧長離的眉毛微抬,饒有興致地追問道。

他所說的兩個人名都是《山河》中出場的角色,其中于笙旦名門出身,天資聰穎,然而可能是自小被家人寵壞,性情嬌縱,喜怒無常,後來自然是被自帶王霸之氣的主角教訓收服;另一位柳若風父母雙亡,家世貧微,命如飄萍不由人的日子讓他忍無可忍,靠著滿腔的野心貪欲,不顧一切地往上爬,最後死于風雪還劍下,殞命白帝樓。

這二者的性格地位可以說是天差地別,毫無類似之處;唯一的聯系可能只有年輕早慧,同時儀表不俗。

再聯系《山河》是即將搬上大熒幕的作品,為了時長計較,一些不重要的支線內容肯定會被大幅刪減,總而言之,這二個只能算是勉強可以靠臉刷上一會存在,也許出場時間都不會超過幾分鐘的花瓶角色。

原本打算毫不猶豫阻止自家大導演興之所至做出決定的李涵眨眨眼楮,心里不禁有了贊同的念頭。

他也是通讀了《山河》,並為之沉迷的讀者之一,自然明白這兩個角色是書中寥寥帶過的配角,在電影里不會佔上多少時長,不會妨礙電影的質量;而一個作者親自出演自己的作品,再加上那與文筆差距懸殊的年齡和足以驚為天人的外貌,爆點噱頭一個不少,足以在劇組開拍之前便吸引一眾眼球。

「不,最適合的你的角色是莫千尋。」

文鴻儒搖搖頭,方才鄭重說道。

一盆冰水兜頭澆下,瞬間讓李涵感到透心涼爽。

《山河》在連載期間,顧長離曾經在責編的建議下進行了一次人氣投票,票選山河中最受歡迎的魅力角色,霸氣側/漏,一路折服無數文臣武將的男主風雪還高票奪魁,與之票數差距不大,但出場篇幅不足男主一半的第二名,正是文鴻儒方才所說的莫千尋。

莫千尋其人,驚才絕艷,貌若天人,造化鐘愛,天地靈秀所集。

風雪還曾贊其「月復藏錦繡韜略,可抵百萬雄兵」;其慧極必傷,英年早逝後,日後一統大陸,史稱平皇的男人親自扶棺哭靈,肝腸寸斷,數日茶飯不思,水米不進,險些一道同去。

書中人如此,書外人的反應更加激烈。

顧長離大手一揮,剛剛窮盡筆墨描繪了莫千尋設計下精彩絕倫的連環計,順利教訓了之前小瞧尚未加冠而且家世不顯的風雪還的一干勛貴,將之收入麾下,奠定了主角稱霸大陸的最早基礎——在如此爽快利落,酣暢淋灕的斗智情節之後,讀者們都以為這下主角要和自己的心月復謀臣過上順風順水,勢如破竹的稱霸日子——結果他們猜中了前頭,卻沒料到這後頭。

風雪還的確勢不可擋,一鼓作氣地成為大陸霸主,一統諸國,然而最早看清他的才能,傾力輔佐的謀士卻在一次他外出征戰的時候悄然逝去。

待他星夜兼程歸來,斯人已故三日。

該章節一出,評論區,微/博,貼/吧,全都炸開了鍋,一大批的讀者紛紛表示不可置信,認為這是愚人節開的玩笑,還有偏激一些的甚至表示要寄刀片……或者趁著月黑風高吊死在作者菌家門口。

結果,就在剛才,他們《山河》劇組的導演表示,要把這麼一個任憑是誰演都會有人非議的角色交給一無名氣二無作品,甚至本人都不在娛樂圈發展的顧長離?

這到底是他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對于這個回答,顧長離訝然片刻,方才模稜兩可地應道,「我會認真考慮。」

聞言,文鴻儒動了動唇,像是還要再勸些什麼,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如此一來,除了最後有些突兀的要求外,這次會面應當算十分圓滿妥帖地完成。臨走之時,迎著李涵詭異的目光,文鴻儒鄭重其事地拿出一個簽名板遞給顧長離。

「我是你非常忠實的書迷,請給我你的簽名。」

「…………」

李涵頓悟了。

就覺得這個說好听點是沉迷工作不理世事,實際上就是個生活白痴,人際關系一團糟的金牌導演為什麼會為了一次簡單的會面愣是大清早地起來整理儀容,莊嚴肅穆地像是要面見國家主/席一樣,原來癥結就在這里。

不得不說,李涵這次的腦洞的確開對了。自從《山河》完結,身為顧長離書迷的文鴻儒就十分憂心,這樣一部出色的作品,若是隨隨便便被賣了版權,最後由不負責任的劇組亂拍一氣,把好好的一部鴻篇史書拍成了大型古裝偶像劇———簡直不能忍!

于是文大導演一個按捺不住,直接就拍桌子表示《山河》的影視改編權自己要了,別人拍他放不下心,索性自己挽胳膊上陣。

最近遇到自己迷弟的概率有點高啊。

顧長離如是想著,老老實實地在雪白的簽名板上簽下自己蒼勁有力的筆跡。

「好字。」

對書法有一定造詣的李涵眼楮一亮,月兌口贊道。

顧長離撇微不可察地撇撇嘴,在古代位面活了那麼多年,拿著毛筆都能寫出一手好字,沒理由換成簽字筆就寫不出來。

目送自打接過簽字板腳步就變得輕飄飄的文鴻儒和他的跟班一行人走遠後,顧長離臉上帶著的禮節性微笑漸漸收斂,最後舒展為一個平直的角度。

他把這些日子里準備的幾份文件,和存著自己的□□拿出,整整齊齊地放在一旁,拿出手機撥通了五天來一直靜靜躺在通訊錄頂端的號碼。

幾乎還沒響完一聲,手機便很快被接起,可與此同時蔓延的,還有無言的沉默。

「五天了。」顧長離如是說道。

「回來一趟,好嗎?」電話的另一端傳來顫抖破碎的女聲。

「……好。」

輕嘆過後,顧長離按滅了手機屏幕,將之前擺放在桌面上的幾樣物什全都放進了背包里。

——————————————

與暑假歸來時那一次見面相比,莫家夫妻兩個都消瘦了許多,本就身量縴細苗條的莫媽媽更顯得風吹就倒。

推己及人,顧長離不免想起原本自己的時空里,他應該算是死去了,向來樂天的老兩口又會是什麼樣子呢?只能希望向來木訥的大哥能夠機靈點,想想法子彌補二老的喪子之痛。

「上次……是我們失禮了。」

莫爸爸掩飾性地抬抬自己的眼鏡框,臉色有些憔悴蒼白。

「一時的不知所措,甚至還有些遷怒,明明毫無道理,可還是控制不住……不管是作為招待者,還是為人父母,我們都糟糕透了。」

他身旁的瘦弱女子忽然發出一聲極響亮的抽噎聲,但很快便被她自己壓抑住。

猛地抬起頭,淚痕未干的臉上不再帶有軟弱或是彷徨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堅定和頑強。

「那孩子……那孩子……走的時候痛苦嗎?」

男人默默將她顫抖的手納入自己的掌心。

「很平靜,沒有一點痛苦。」

顧長離的記憶里並沒有原主死前的痛感,或許是機體的自我屏蔽,又或者他當真去的如此安寧。

無論如何,他並沒有興趣在兩顆千瘡百孔的心上再戳上狠狠的一刀。

「長離……剛來我們家的時候,只有這麼一點高。」

莫媽媽比了個椅子腿的高度,陷入回憶的面容柔軟而留戀。

「小小的個頭,細細的手腕,小蘿卜頭似的模樣,臉色蒼白,面無表情,像只小刺蝟般,陌生人接近都會尖叫逃跑。那時候他總是做噩夢,晚上常常驚醒,然後整夜整夜地哭,哭得嗓子啞掉都不肯停下來。」

「後來我干脆搬到他的房間,只要他一做噩夢,我就打開燈,摟著他唱歌。那段時間我天天翻兒歌大全,幾乎把每首都背了下來,唱到他睡下了才肯安心。」

「老公沒有唱歌的本事,就琢磨著買些孩子喜歡的玩具,每天都要帶幾樣,家里的儲物室差點成了玩具屋。」

「我們慢慢守著,看著他一點點長大,小臉上多了肉,有了顏色,開始會笑,也會和我們打招呼,叫我們叔叔阿姨。」

「如果那時候我們能夠堅持下去,一直等到那個孩子變得和其他孩子一樣,不再那麼孤僻內向,也許現在一切都會不一樣。」

「那場金融危機,我們整日忙得腳不沾地,尋來了保姆,想著過完這陣要和長離好好道歉。」

「勉強過去了這段日子,我又有了第一個孩子,日夜擔心,小心翼翼,想著等孩子出生了一定要讓他和長離交上朋友。」

「懷前出生,公司的事務又開始繁忙起來,有了第一次的借口,之後再去找保姆仿佛就成了理所當然,若不是長離的提醒,現在懷前會變成什麼模樣都是未知數。」

「那時候我們就發現……不知不覺間,長離已經和我們離得越來越遠,周圍的冰牆越築越高,幾乎沒有人能夠跨過這道心防見到真正的他。」

「我們曾經有過機會,但是親手放棄了。」

「這幾天里我一直在想,我們到底錯過了什麼,才會導致一切的發生。」

「一點一點地回憶,這才發現,我們一直在等。」

「想著忙完這段時間就……,等懷前出生就……,懷前長大一些就……,孩子過完叛逆期就……」

「現在才發現,來不及了啊……」

「完全……來不及了……」

一滴晶瑩剔透的淚水從眼眶邊緣滑落,順著臉頰一路向下,落地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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